宋玲玲坐進了副駕駛座,關上車門係好安全帶。姚知月一邊啟動車鑰匙,一邊問道:“怎麽不把文文一起帶出來啊?”

“鍾磊剛好這周沒出差,不趁機會給他多當幾回奶爸,他還以為我帶著孩子又上班是個超人那。”

姚知月放慢車速,說道:“鍾磊在家啊,那把他和文文一起叫出來吃個飯唄。”

宋玲玲歎了一口氣,說道:“下次吧,文文前天發燒了,今兒人才精神點呢。”

“這樣啊,可憐的文文。”

“哎,這當個媽就見不得孩子有個痛疼腦熱的,要不是趕著給我媽挑個生日禮物,今兒我也打算在家陪文文的。”

姚知月驚訝道:“對啊,再過幾天就是阿姨的生日了,正好一起去買禮物吧。”

姚知月的車停在商場的地下停車場裏,而後挽著宋玲玲的手臂走進商場,隻聽宋玲玲又歎息了一聲,好像有煩心事的樣子。

“我說這一路你都歎了幾回了,說吧,有什麽心事?”

宋玲玲猶豫了一下,又歎了一口氣,說道:“還不是因為鍾磊老家拆遷的事。”

姚知月不明所以地看著宋玲玲,疑惑道:“這不是好事嗎?怎麽落在你這裏就是煩心事了,小心引起公憤啊。”

“是啊,本來是挺高興的一件事。可是這拆遷八字還沒一撇呢,鍾磊的妹妹鍾桐差點就跟鍾家斷絕了關係。本來沒錢的時候吧,倒好其樂融融,怎麽看著有錢了卻變了樣兒。”

“我怎麽聽不懂啊。他妹妹不是嫁出去了嗎?而且不是聽你說嫁得很好啊,怎麽會去看那點錢?”

“鍾桐雖然高中畢業就進社會了,不過人聰明又肯吃苦,學曆不高,本事不小啊,嫁的人當初是一塊兒創業的,現在小兩口的公司也是做得風生水起的。”

宋玲玲眼底浮現出一抹複雜的神色,繼續說道:“你看鍾磊的爸媽是拿退休金的,其實也就是工人。聽鍾磊說,他的學費當初都是妹妹湊的,房子首付妹妹讚助了一半。按理說,鍾桐為娘家付出了這麽多,鍾家上下至少得回報一點吧。”

姚知月若有所思道:“那倒是,就算回報了,我覺得鍾桐也未必會接受吧。”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坦白說,如果我換成是鍾桐,我應該也會傷心難過的吧。你說我公婆也真是的,拆遷款多少這事有什麽好隱瞞她的,遲早不得知道嗎?當初家裏要供鍾磊讀書沒多少錢給鍾桐湊嫁妝也就算了,現在有錢了,別說勻出一點算是做父母的一點心意,就是為了維持親情也不能一毛不拔吧,更何況鍾桐那些年也貼補了不少給娘家。”

姚知月是個外人,不好說什麽,隻是勸解道:“也許你公婆就是覺得女兒嫁得好,經濟物質條件比你們好,所以不需要他們操心吧。”

宋玲玲聳聳肩,“也許吧。”她像是想起什麽事,快速從包裏掏出手機,可是點開微信打開朋友圈後又重新把手機放回包裏,說道:“前天我在鍾桐的朋友圈看到她發了一條信息,現在被刪除了。”

姚知月好奇地問道:“她說什麽了?”

“大意就是,她其實就是想證明自己是被父母愛著的,根本不在乎他們會給她多少。愛不愛跟她現在的日子過得好不好沒有關係。結果隻是證明,她真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分量。”

“哎,老一輩就是這樣,小時候呢家裏的資源都傾斜給男孩子,美名其曰把愛給女兒,最後卻把愛和金錢都給了兒子。”

宋玲玲隻覺得一陣悲涼,麵有淒然之色,後怕道:“我一定不會這樣對文文的,我一定不會讓我的女兒將來懷疑我們對她的愛,卑微地要去證明我們愛她。我會讓她非常肯定和自信,我的愛和金錢都不會少了她的那一份,哪怕可能會傾斜,但該留給她的那份就是她的。”

姚知月點點頭,想起自己在國外的那三年多,與身邊被愛包裹的同齡人相比,她們永遠是神采飛揚顧盼生輝的,而她的眼眸總是黯淡無光的。

姚知月和宋玲玲走進一家老牌珠寶店,但見宋玲玲挑選了一對鳳凰呈祥的金鐲子,慶幸道:“幸好我爸媽隻生了我一個孩子,讓我免於被忽視被犧牲的不幸。”

姚知月露出一個悲涼的笑意,宋玲玲是幸運的,有著獨生女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命運,而她哪怕也是獨生女,卻過得可能比鍾桐還不如。

她隨意地問道:“那鍾磊有跟他爸媽提過妹妹的付出嗎?”

宋玲玲的神色陡然黯淡下來,眼神微微閃爍,輕歎一聲說道:“鍾磊是個老實人,沒啥心眼。隻是他的優點,卻也是他,嘖,怎麽說呢,對於鍾桐來說就顯得無情了。他可能壓根不會想到妹妹怎麽想的,覺得一切都沒變吧。我不知道鍾桐的那條信息他有沒有看到。”

“那你想過提醒鍾磊嗎?”

宋玲玲訕笑了兩聲,臉上浮現出窘迫之色,隨即把心一狠,自嘲道:“月月,反正你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在你麵前暴露我心裏的陰暗麵。你說,我既然嫁給了鍾磊,肯定不希望有人來瓜分啊。但是,鍾桐現在混得很好啊,別說為了維持親情,哪怕就是看在她大方給我們讓出她在公司名下的那些股份,我們都應該聊表謝意。所以,我現在心裏也很矛盾啊。”

姚知月佩服宋玲玲敢於自我暴露的勇氣,卻也不免對她的自私有點看不慣,但她不是局中人,也無法感同身受她的衡量,隻是淡淡地說道:“謝謝總是落在口頭上其實有些欠缺誠意。”

宋玲玲猛然瞥了一眼姚知月,目光露出一絲虛浮,慌忙將目光重新轉移到櫃台裏的金鐲子上,轉移話題問道:“你覺得這對怎麽樣?”

姚知月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認真地拿出自己的建議,跟著宋玲玲一起挑選到她中意的鐲子為止。

就在她們打算離開珠寶店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姚知月耳中,“若伊,這個鑽戒你喜歡嗎?”

姚知月的腳像是被釘子釘住,瞬間邁不開步伐。她用了了極大的力氣,這才回過身來,但見黎承皓那挺拔健碩的背影緊靠著章若伊那窈窕玲瓏的身影。

姚知月腦袋轟然炸開,黎承皓和章若伊這麽親密的舉止,顯然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她瞬間心血上湧,胸口微微起伏,憤慨章若伊怎麽能這麽對待陳逸明。

宋玲玲見姚知月突然停下腳步不走,疑惑地回過頭來問道:“月月,怎麽了?”

姚知月拉回神思,那雙明淨的眼眸因極力隱忍的怒氣而刹那一片泛紅,她雙手緊緊握成拳狀,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吐出一句話,“沒事,我們走吧。”

一路上,姚知月心不在焉的,章若伊都已經跟陳逸明訂婚了,怎麽還敢這麽明目張膽地跟著黎承皓在大庭廣眾之下舉止親密呢?難道就因為陳逸明家道中落,所以她才不考慮他的感受嗎?

“玲玲,你說,如果我不小心看到一個朋友的對象劈腿了,你說我該不該告訴那個朋友?”

宋玲玲睜大雙目,好奇地問道:“是不是剛才在那家珠寶店裏看到的?”

見姚知月並未回答,宋玲玲悻悻地吐了個舌頭,提議道:“還是別去說了,指不定人家早就知道了,但是不願意麵對。你這麽一說,對方不僅不感激,說不定還和你反目成仇呢。”

姚知月若有所思,想起了回國後初次見到陳逸明時,他的狼狽和頹然。是啊,他經受得打擊已經夠多了,為什麽還要再給他一刀呢?

姚知月的心猛然一顫,很奇怪她前後的情緒波動竟然全部是圍繞著陳逸明,而跟黎承皓沒有一點關係。原來,早在不知不覺間,他再也不會牽動她的一絲一毫的情緒。

宋玲玲突然停下腳步,將手中的珠寶袋子塞到姚知月手中,“我去一趟衛生間,你等我下。”

姚知月看著宋玲玲慌裏慌張地走開了,哭笑不得地找了把椅子坐下。就在這時,隻聽一道溫潤的聲音從旁側傳來,“知月?真的是你啊。”

姚知月促然站了起來,看著黎承皓不疾不徐地朝她走過來,嘴角溢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嘲諷意味,“好久不見啊。”

“是啊,快四年了吧。你現在變得更漂亮了,氣質出眾。”

姚知月特意感受了一下她的情緒,比預想中的要平靜,她看了看黎承皓身後,沒看到章若伊的影子,淺淡地說道:“每個人都會變,不是嗎?”

黎承皓有一瞬間的失神,隨即笑了笑,溫淡地說道:“我剛才看到你的背影,還以為認錯人了。”

姚知月不以為然,故意問道:“你陪誰來買首飾的?”

話音才落,但見宋玲玲人未到聲已到,“月月,我來了。”

宋玲玲走到姚知月和黎承皓身邊,登時把餘下的話咽下,瞪了眼黎承皓,不悅道:“我還以為是誰呢?”

姚知月挽過宋玲玲的手臂,似乎不願意再跟他多說一句話,淡淡地說道:“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