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有點冷。
但江月並沒有什麽感覺。
是啊，一個鬼魂，怎麽會感覺到冷呢。
江月順著山一路往上走，看著來來往往上墳的人，還有不少飄來的哭泣的聲音。
可惜沒有一個聲音是屬於她的。
江月臉上是難以掩飾的傷感。她本來以為，自己死了就是死了，沒想到竟然不知覺間靈魂出竅，一路飄到了這裏。
若不是來來往往上墳的人，她都差點忘了，今天是祭祀的節日。
江月不知道自己的墳墓在哪裏，當然她也沒想過自己有沒有墳墓，但既然來到這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消失，總要去看一看。
她一個個的順著墓碑找。
墓園很大，好在她時間也很多，她從昨天半夜找到了現在，已經快找到山頂了。
那裏的墓地都很貴，應該不會有她的名字了。
江月自嘲的笑了一聲，然後轉身準備走，餘光卻瞥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頓時身子一僵。
她緩緩走過去。
墓碑上那張溫和的笑臉，讓她的鼻子一陣發酸。
原來鬼也是會難過的。
她的手指拂過照片上的臉：“媽……”
這個稱呼，在世的時候，祁雯麗就一直很希望從她口中聽到。而她喊過的幾次，都是為了利用祁雯麗。
現在想想，祁雯麗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她又何嚐是個合格的女兒？
江月失落的想，蹲在原地，搓了搓手才想起自己沒有花。
她環視了一圈，想要從別人的墓碑上拿朵花過來，可手指碰到花卻又穿了過去。
果然還是不行啊。
江月低頭看著手苦笑。
連祭拜的資格都沒有，果然做錯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江月緩緩站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祁雯麗的照片，轉身打算離開。
“醒醒，媽媽來帶你看外婆了。”
竟然是秦紛繁的聲音！
江月下意識的躲到一邊，才想起現在誰都看不見她。
她頓住腳步，看著秦紛繁一家三口走過來。
男俊女美，加上一個手捧鮮花的活潑可愛的孩子，不由的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
秦紛繁拉著醒醒的手，走到墓碑前：“外婆以前最疼你了，你和她說說話吧。”
醒醒乖巧的點頭，將花放在墓碑前，細聲細語道：“外婆，我來看你了。今年，我上小學了，爸爸媽媽對我很好，他們感情也很好，你沒什麽需要擔心的了。”
醒醒說話一貫是個小大人的模樣，雖然奶聲奶氣的，卻說的秦紛繁鼻頭一酸。
她和祁雯麗相認時間太短，在一起的相處也太短，她還沒有來得及盡孝，人已經走了。
人死如燈滅，她對於祁雯麗，已經沒有任何怨恨了。
燕澤陽看出她情緒的失落，走上來摟住她的肩膀，輕聲安慰了幾句。
從江月的角度，能看見燕澤陽眼裏滿滿的柔情。
真好，有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全身心的愛著自己。倘若當年，她也全心全意的對待燕澤陽，是不是結局就會不一樣了？
腦中閃過一張清俊的臉，江月的心髒像是被重重擊打了一下，疼的皺了皺眉。
“澤陽，你在這裏陪陪醒醒，和我媽說說話，我有個地方想去一下。”秦紛繁突然開口。
燕澤陽深深看了她一眼，並未追問：“你去吧，我們在這裏等你。”
秦紛繁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點點頭朝著另一邊走去。
江月突然有些好奇。
是誰能讓秦紛繁要自己一個人去祭拜？
她跟了上去。
秦紛繁在前她在後，兩人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江月看著她的背影，滿眼的羨慕。
秦紛繁走到了最右邊，然後在一塊墓碑前停下。
“我來看你了。”
秦紛繁輕聲說，語氣複雜。
江月好奇的湊過去。
這一看不要緊，頓時身體像是被雷劈了一樣，釘在原地。
竟然是她的名字……
“江月，你現在在那邊，過的還好嗎？有沒有後悔，當初做的決定？”
秦紛繁淡淡道，看著照片上依舊清麗的容顏：“其實我以前真的很恨你。上一世，你讓燕澤陽離開我，在我生產大出血的時候，他還在你身邊，那時候我就想，若是有來世，我要所有背棄我的人，都付出應有的代價。”
她想到往事，一陣恍惚。
直到清風拂過，她才回過神：“不過後來我真的重生了，心裏的仇恨，卻一點點的被抹平了。我知道了這麽多年我一直不知道的事情。我並非是親生的，我還有一個妹妹，我還可以靠著自己的努力，獲得想要的幸福……”
“所以我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了。我唯一想起來，沒有做的，就是欠你一句謝謝。”
若不是江月選擇重生回到過去，犧牲自己，隻怕他們的糾葛會繼續下去，未來會變成什麽樣，誰都無法預料。
但這終歸是秦紛繁提出的主意，她無法不對江月抱歉：“林修遠已經出獄了，他去了國外，決定重新開始研讀經濟學，想要以正規的方式，重振林家。”她微微一笑，“你看，一切都已經在往好的軌道走了。”
江月看著她的側臉，嚅動了幾下嘴唇。
“沒關係。”
半餉，江月輕聲說：“我欠你的，也還清了。”
她還記得自己曾經做過什麽事，背叛，傷害，像是個瘋子一樣，肆意的傷害自己身邊的人，最終才會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
她怨不得任何人。
但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重生時，根本不記得自己是重生的。
她有記憶起，就是被領到了孤兒院，孤兒院的孩子總是孤立她，大概是孩子的敏銳直覺吧，覺得她是個古怪的人。
那個孤兒院的院長也不是什麽好人，隻喜歡自己的孩子，對於這些孤兒根本不在乎。
她和院長的兒子打了一架，被院長關在屋子裏，最後被活活餓死。
再一次重生，她終於知道了自己原來有這樣的能力。
那半枚玉佩，就是她全部的希望。她還記得那種等死的深切恐懼，她再也不想再有一回了，所以她越走越錯，越錯越多……
江月深吸了口氣，嘴角微揚的看著秦紛繁。
但如今，她總算可以釋懷了。
身影漸漸變薄。
江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走過去，擁抱住了她。
微涼的風，吹過她的身體，最終消散。
秦紛繁看著飄遠的風，不知想到了什麽，眸中盛滿了溫柔。
“媽媽，該回去了！”
遠處傳來喊聲。
秦紛繁回過神，悄悄拭去眼角的淚珠，掛起了滿足的笑容，朝著自己所愛的人走去。
那裏，有她一輩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