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月軒。

守院的下人們有些拿不定主意,先前大姑奶奶吩咐‘任何人不得進來’,於是有個機靈點的,索性扯出來大姑奶奶身體不適,正在歇息不便見客的理由試圖搪塞。

未料衛芙早有準備,看了眼身旁雀姑,笑得一如既往溫和,“大姑母身體欠安,衛芙奉母命,特帶來醫女瞧看。”

這,這可這麽是好?

守院眾人麵麵相覷,大姑奶奶是曾經衛家最受寵的嫡女,可眼下站在院門外的是這一輩最受寵的嫡女。

姑侄對立,偏偏倒黴的是她們這些下人,當真是煎熬。

衛芙一想到錦屏被大姑母派人擄走,心中就積攢下了怒火,大姑母都是生兒育女的長輩了,行事還是這般荒唐。

聽聞大姑母待嫁時,因聽聞祖父寵愛一位奉茶婢女,便特地使計陷害那婢女不貞,祖父勃然大怒下令人杖責二十,婢女連一句辯解都說不出來,就那麽拖著殘軀悲憤撞階而死。

這也是為何衛芙從來都隻敬卻不親大姑母的緣由。

一個人行事不端,則其品性不端,那麽遲早是要釀下禍事,說不得還會殃及家族聲譽的。

已經帶人強闖進去的衛芙,俏臉肅殺的像是寒霜雪降。

雀姑是個得力幫手,幾根銀針狐假虎威下去,那些婢女還有什麽不敢招的。

要知道大姑奶奶出嫁多年,原本這馨月軒就是空著的,苦守的仆從們本就心生怨氣,誰知道大姑奶奶一朝回來小住,卻隻親近從夫家帶回來的下人。

她們這些盼星星盼月亮的家生子,簡直就像是笑話。

婢女們目送衛芙一行人走遠,眼底都是解氣的光,鬧吧,鬧大一些,最好讓大姑奶奶這輩子都別回來。

柴房所在的後廂房有些偏僻,這兒一排都是倉庫,其中還有個小廚房。

衛芙等人走近時,就瞧見一眾婆子婢女進退兩難,窸窸窣窣的模樣。

冷不丁瞧見來人時,還有個被嚇得捂嘴尖叫,像是白日見鬼似的惶恐,那心虛姿態溢於言表,衛芙輕抬下巴,梨花便親自上前揪著那婢女問話。

“奴,奴婢不知道,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夫人她,她也不在這兒……”

話說得磕磕絆絆,可眼神卻時不時繞向某戶門窗,簡直把欲蓋彌彰刻畫的淋漓盡致。

衛芙能看出來的,梨花自然也看出來了,當下便抬手指著某扇門窗問道:“說,那裏麵是什麽?”

“沒,沒人在裏麵,那是,是柴房。”婢女差點沒咬到舌頭。

衛芙豈會真信這假話,於是雀姑一把藥粉撒出去,眾人便紛紛腿軟到地,但各個腦袋都是清醒的,正好也是個人證。

就在婆子要伸手推開柴房門的時候,身後道上傳來疾步呼喚,“芙兒,你胡鬧什麽?”

正是聞訊過來的衛大夫人。

衛芙不得已福身恭迎,“母親。”

衛大夫人走到衛芙麵前,壓低聲音警告,“你可知你今日此舉若是傳揚出去,輕則說你不敬長輩,重則便是大逆不道。”

“母親,芙兒聽聞姑母身體欠安,情急之下關心則亂,這才入內探望。”

“便是探望,你又怎得來了這醃臢僻靜之處,沒得由墮了身份,且隨我先回去,回頭再另行向你姑母賠罪。”

衛大夫人不由分說,便要帶走衛芙。

誰料衛芙一個眼神看向雀姑,雀姑當下心領神會,索性抬腳猛踹開柴房門。

房門應聲而開時,灰塵正在漫舞,雀姑俯身掏帕子的時候,柴房角落窗戶微微動了動,貓著腰身功成身退的錦屏唇角帶笑。

一路行至牆角,錦屏掃視過本就不甚高的院牆,開始活動熱身。

權當是攀岩跑酷了。

而就在錦屏輕靈翻過院牆,在地上翻過一圈後卸去力道,隨即依著腦海內的地形圖,專門繞遠路趕去了外院。

還梅開二度翻牆進了明杆院裏,激地衛十四差點沒高喊‘何方宵小’,看見錦屏衣衫不整灰頭土臉的模樣時,這才收住拔劍相向的架勢。

錦屏拍了拍手,手心還是黑乎乎的,便微微嫌棄地看向衛十四,“有水嗎,我要洗手。”

銅盆換了三波水,錦屏這才收拾妥當,穿著衛十四神通廣大尋來的同款衣裳到了廳中。

衛厭身前案幾上擺放著幾樣茶點,本就折騰到饑腸轆轆的錦屏也不客氣,上前就開始大快朵頤。

那吃香有些凶殘,衛厭無奈搖頭,開始伸手斟茶,“你慢點吃,要是不夠我讓衛十四去叫膳?”

錦屏似乎噎到了,一盞茶水下肚這才舒坦些,搖頭道:“可別,我來是找你善後的。”

“善後,”衛厭手腕頓住,茶壺的茶水也收了勢,他眼神微眯,“發生什麽事了?”

“你那大姑母派人騙我出了清水塢,又派人將我打暈拖進她院裏柴房,還派了個五大三粗宰相肚的燜廚子要對我行不軌,還想借此拿捏我。”

錦屏是會總結的,說完就咬著糕點輕抬下巴,“衛厭你發什麽呆啊,倒茶啊,我真是又累又渴又餓,能熬過來全靠老天爺保佑,要是換個別的姑娘遇到這事,隻怕此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衛十四猛吸涼氣,這廳中瞬間就蕭瑟了幾分,果然公子動怒了。

衛厭見錦屏神色如常,便明白她沒有中計,這才定了定神道:“後來呢?”

“後來,衛厭你先給我倒茶啊,”錦屏指使完後,這才老實道:“後來我以其人之至還治其人之身,讓你那大姑母消受這福氣,我就順便翻牆出來尋你啦。”

“主要是我一開始跟九姑娘約好的,尋些精致飽滿的銀杏葉做成透色的,還能放在書冊裏當書簽,可我這一去不歸的不好交代,若是隨便扯謊隻怕沒法圓……”

錦屏還在解釋來意,衛厭卻輕輕放下茶壺,目光幽深,“以其人之至還治其人之身?”

錦屏捏著茶盞眼神遊離,一副略微心虛但決不認錯的模樣。

杯中茶水泛起漣漪,而柴房內的活色生香也在目擊者的心裏泛起漣漪,久久不能平靜。

衛大夫人站在門內,死死抵住身後房門,臉色是平生未見的複雜和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