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屏被衛三姑娘衛芙撈走,但並沒有就此輕鬆,還是得到了衛芙盤問。

好在,她早有應對。

“三姑娘,”錦屏頓了頓,像是還不習慣自己能流利說話的模樣,這才道:“一開始的時候,錦屏也想息事寧人,可那鶯兒竟扯上九姑娘,說‘啞巴身邊有個結巴’,錦屏這才氣不過的。”

“做客就應該有做客的自覺,如何能夠反客為主呢?”

衛芙神色微微舒緩,更是輕揚下巴,指了指案幾對麵的軟墊,“如此你也是情有可原,罷了,坐下說話吧。”

錦屏樂嗬嗬入座,看著衛芙行雲流水般的沏茶,眼珠子都看呆了,這個時候的茶道果然精妙,後人研習的步驟都遠遠不急這般雅趣。

衛芙見狀,嘴角噙著笑意,直到將茶盞輕輕放在錦屏麵前,這才道:“你可知,卓姑娘是何身份?”

茶香撲鼻,讓人心胸都平靜下來。

錦屏老實搖頭,“不知,但都說主仆相像,譬如三姑娘和梨花姐姐這般待人寬和,又譬如鶯兒和她家卓姑娘。”

“大姑母夫家姓卓,卓姑娘是大姑母妯娌的幼嫡女,自小也是錦衣玉食,千嬌百縱的,如今來我衛家做客,更是有著長輩們的授意……”

衛芙欲言又止,終究是沒有將聯姻之事挑明,畢竟無論如何,長輩們還沒定下來的事情,不好就這麽宣之於口。

錦屏卻心知肚明,這個卓姑娘若是個溫婉秀麗的,想來配衛厭還有相敬如賓的可能,畢竟衛厭那個老狐狸,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夠對著枕邊人坦誠的人;

可偏偏卓姑娘性情囂張,巧了不是,這簡直就是拿了衛厭最抗拒的劇本。

試想想,衛厭眼下是雙腿殘廢的‘小可憐’人設,這種時候卓姑娘自會高人一等,想來對衛厭也不會有什麽好臉色,衛厭那邊就更加討厭卓姑娘。

錦屏隻是想了想,就覺得這簡直是個修羅場。

梨花緩步而來時,對著上座衛芙使了個眼神。

衛芙會意,“錦屏,蓉兒那裏我讓玉蘭去伺候了,你這些天先顧著茉莉吧。”

這便是送客的意思,錦屏正好告辭,朝著雀姑藥廬走去。

滿心滿眼都是茉莉的情況,甚至也顧不得琢磨衛厭那邊,豈不知衛厭那邊正熱鬧得很。

“衛七郎,你是啞巴麽,你親妹妹的婢女竟敢欺負我的人,這般作踐我卓家顏麵,你就沒什麽好解釋的?”

卓恒娘強闖進來庭院裏,便是一通火力輸出。

水缸不遠處,衛厭正坐在輪椅上看書,抬頭時一臉疑惑,“這位姑娘,莫不是走錯了地方,此處是衛某的明杆院,並非女眷會客之所。”

“你,”卓恒娘氣得語塞,“你不認識我,我姓卓,我是卓家十一娘。”

“是,是你……”

便是再口無遮攔的女子,也說不出來是‘議定的未婚妻’這話。

捫心自問,卓恒娘才不願意後半輩子和一個殘廢共度,可偏偏她時運不濟,前後說了兩門親事都出了變故,甚至還橫生謠言,說她卓十一娘克夫。

到最後,不得不淪落到要麽去尼姑庵了此殘生,要麽就來衛家和衛七郎相看。

卓恒娘才不想青燈古佛,沒了錦衣玉食,她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所以即便再怎麽不甘不願,也不得不來衛家做客。

卓恒娘語焉不詳,但衛厭卻已梳理道:“卓姑娘想來是誤入此處,待衛某仆從回來,便讓他從卓姑娘回後院。”

這樣客氣生分的,果真是半點都不認識她。

好似有一無形巴掌,重重扇在卓恒娘臉上。

讓她原本高傲的姿態,立刻就變得支離破碎。

卓恒娘原本覺得衛厭已是殘廢,是以沒人願意許嫁,她願意屈就過來,衛家也好衛厭也好,都得捧著她才是。

望著衛厭那俊美的眉眼,卓恒娘忽然就不知道說些什麽。

衛十四端著茶水過來時,正好瞧見這一幕,腳步越發輕緩,等到茶盞放到樹下石桌時,那卓恒娘羞憤難堪,竟扭頭小跑著離開。

人都走了,衛厭也懶得應付,等到衛十四關上院門回來後,這才幽幽道:“如何了?”

“方五姑娘聰慧果敢,想來定能入了三姑娘的眼。”

衛十四借著斟茶之機,小聲稟報。

然而衛厭虛虛握著書冊,眼中卻是謀劃,“三姐與我可都是祖父教導出來的,防人之心怎會沒有,眼下錦屏隻是入了眼,可若是要近身三姐,或得到三姐信賴,還需要個良機才是。”

“如此,我才能借著方奚雲之眼,一探虛實。”

衛十四放下茶壺,眉宇堅毅,“但聽公子吩咐。”

“你去……”

話沒說完,院門便被人猛烈敲響,嘈雜的銅環撞擊聲和外頭人的叫喊聲,攪碎了一院寧靜。

水缸裏的漣漪還沒散去,衛十四已經打開院門恭請來人進來。

衛厭懸腕,依舊是沉浸看書的模樣以對。

直到來人氣勢十足站到麵前不遠處,喊著‘七郎當真好架勢,青天白日反鎖院門,怎得是不歡迎姑母麽?’

妝花雪錦,軟煙輕羅,來人步履間都是金玉生輝,通身與此清雅之地格格不入的富貴架勢。

衛家老夫人的嫡長女,衛家大姑奶奶衛舒月,毫不客氣睥睨著衛厭。

衛厭這才緩緩抬頭,拱手行禮,“七郎給姑母請安。”

衛舒月冷哼一聲,她生來就是衛家嫡女,自幼便是順風順水,昔年便是王公貴族求娶也毫不理會的高傲,後來願意嫁去卓家,也是因為夫君的救命之恩。

英雄救美,以身相許,衛舒月本身就在演繹著一處話本。

婚後的她執掌卓家中饋,更是無往不利,此番特地動了聯姻念頭,也是想著三妯娌一直擁護著她,給點甜頭也不錯。

左右七郎是個庶子,就算原先才能不錯,可如今已是廢人,舍出去娶了恒娘,不但能物盡其用,還能親上加親。

再者,衛舒月一想到三妯娌為了恒娘婚事苦苦跪求,她就難免動了惻隱之心。

想到這,衛舒月昂首走到衛厭對麵石椅旁,自有仆從安置柔.軟團墊,這才施施然坐下。

“方才,恒娘來找你,你作何那般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