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見錦屏不大對勁,特地碎步上前,“錦屏,你莫要執拗,眼下得快快將茉莉送去瞧大夫。”

錦屏閉了閉眼,定神道:“酒,我要酒!”

眼下要先進行臨時包紮,不然等顛簸著送到大夫那,半條命就要沒了。

幸好梨花記性不錯,想起當初九姑娘被噎食就是錦屏救得,當下便忙看向廚房那邊,“來人,拿酒來。”

酒水過手,衣袍內襯撕長條,錦屏沉浸式開始緊急救治,卻忘了正身處何方。

幸好梨花眼疾手快,忙請示過芳媽媽後,讓那兩個動手的婆子背過身擋住眾人視線,等到錦屏一聲‘好,好了’時,這才又合力把人抱起來,送往雀姑所在的藥廬。

人都走遠了,錦屏有些脫力的坐在原地,雙目都有些無神。

她見識過的天災人禍,是探險者在征服大自然惡劣環境時發生的,譬如河水湍急,山崖斷裂,甚至溶洞地軟,雪山崩塌這些。

而成為衛奚雲後,也見過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的山匪,賊人,甚至兵士。

可方才那茉莉,分明就是為了救她,救她這個剛偽裝成錦屏的生人。

她何德何能?

隨著芳媽媽調遣,各院送飯的仆從婢女也紛紛離去,隻留下梨花和那作勢要逃跑的鶯兒。

想跑!

錦屏拎起不遠處的鞋子,朝著那鶯兒後腦勺砸過去,打得鶯兒痛呼並踉蹌著栽倒。

等到錦屏衝刺過去,騎在鶯兒身上左右開弓,以極其彪悍之姿,打得鶯兒哭爹喊娘時,便是梨花和芳媽媽都愣在了原地。

她們長在深宅大院裏,素來都是陪著主子交際,從來人人都是麵上和善,規矩有度的,哪裏見過這般簡單粗暴的場麵呢?

錦屏也懶得偽裝結巴,索性氣呼呼一巴掌一罵,“什麽無心之失,你方才分明就是有意殺人,即便是茉莉擋住了我,可這無妄之災,也是因你歹毒。”

“如今你鶯兒的發簪還插在茉莉心口,茉莉還生死未卜,你竟能毫無負擔偷溜。”

“真當這衛家是毫無規矩,任你來去自如!”

“你個蛇蠍心腸,便是把牢底坐穿也是罪有應得!”

“……”

穿堂風吹在頤康院裏,眾女眷神色複雜,像是萬佛朝宗般側身等待著上座的老夫人發話。

麵麵交接時,大家夥都覺得開天眼了,什麽時候外麵市井坊間的粗俗打架竟也上演在衛宅裏了。

聽說那打人的是清水塢新來的丫鬟,被打的則是大姑奶奶請來做客的卓姑娘婢女。

老夫人擺了擺手,身旁侍立的芳媽媽朗聲道:“把人帶進來。”

兩個婆子‘送’錦屏和鶯兒進來,梨花和雀姑則是緩步跟在身後。

老夫人眯了眯眼,瞧見那臉腫成豬頭似的鶯兒時,頓時都不知說些什麽。

倒是座中那鵝黃衣裙的卓姑娘哭啼啼,“老夫人,鶯兒可是恒娘貼身丫鬟,無端被打成這樣,豈非是卸我卓家顏麵。”

芳媽媽看了眼微微頭疼狀的老夫人,了然道:“卓姑娘稍安勿躁,究竟是否無端,自會水落石出。”

老夫人眼神從梨花身上微微停留,而後看向那約麽二十有八的雀姑,“那受傷的丫鬟呢,沒事吧?”

“回老夫人,命懸一線,雀姑已盡力相救,但若是今明兩天不見好轉,隻怕無力回天。”

雀姑說完,錦屏心中便自責一分,看向身旁鶯兒的餘光,簡直就跟插刀子沒什麽兩樣。

鶯兒嚇得瑟縮不已,整張腫臉便是不說話,光呼吸都是火辣辣的疼。

當真要命。

老夫人擺了擺手,雀姑了然退下。

卓恒娘眼神微閃,當下便起身道:“老夫人,鶯兒生怕恒娘餓著,這才與人生了爭執,那受傷的丫鬟但凡所需藥材,卓家都可快馬加鞭送來,然能將鶯兒氣到傷人,可見這錦屏也是個能耐的。”

“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非要鬧到脫人衣裳鞋子的地步,如此羞辱,誰也會沒好脾氣的。”

先是承認,再是控訴,矛盾轉移大法用的不錯。

這個卓姑娘倒是有些小機靈,錦屏依舊微微垂頭的姿態,卻已經通過言語分析出了點苗頭。

鶯兒也是個會打配合的,當下就默默啜泣著跪下,“都是奴婢的錯,奴婢就該本分待在姑娘身邊,不該擅自去廚房,如此也不必受這般折辱,若非為了姑娘名譽,奴婢,奴婢早就一根繩子去了!”

這撲麵而來的茶香,讓錦屏衣袖下的拳頭又硬了!

你跪你有理,說得好像誰不會跪似的。

錦屏豁出去了,權當是給老祖宗拜年,當下也毫無負擔就屈膝跪了下去,卻是什麽話也沒說,安靜的就像個局外人。

如此不爭不搶,倒也引起了老夫人注意,當下便沉聲道:“錦屏,你來說說,你為何脫人衣裳鞋子,又為何將人打到這般模樣?”

錦屏終於能答題,當下便恭敬道:“回老夫人,錦屏有一事想問問鶯兒姐姐。”

“允。”

錦屏順理成章看向鶯兒,“敢問鶯兒姐姐,在石階上攔住茉莉姐姐去路,叫囂著茉莉姐姐衝撞的,是不是你?”

“我,我那是……”

錦屏打斷她,“鶯兒姐姐隻需回答,是或者不是。”

鶯兒無法辯駁,隻好悶聲點頭,“是。”

“再問鶯兒姐姐,在石階上故意掐人,害得茉莉姐姐手中食盒脫落的,是不是你?”

鶯兒正想否認,一旁梨花溫聲道:“回老夫人,雀姑為茉莉換衣裳時,確實發現了茉莉手背上青紫掐痕,雀姑還說掐痕很新,必是今日遭受。”

錦屏:別說,你鶯兒和卓姑娘主仆會打配合,我也有個梨花姐姐相幫啊。

鶯兒耳朵滾燙起來,“是。”

“再問鶯兒姐姐,食盒脫落,湯汁濺在你衣裳鞋子上,叫喊著讓錦屏跪下舔幹淨的,是不是你?”

鶯兒咬唇,內心糾結無比。

她有心想說這根本不是一碼事,在石階那兒時,分明是這錦屏故意鬆手,眼下這話怎麽聽著,像是她自作自受?

鶯兒頓時方寸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