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外那些人沒想到計劃失敗,各個如喪考妣。
要說打架吧,這無量觀裏男的各個精神振奮,而他們長久餓肚子瘦骨嶙峋,氣勢弱了人家一頭。
要說求饒吧,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求饒還有什麽用呢,再說他們這麽多人呢,諒那無量觀裏的也不敢動手全殺了不是?
觀外那些流民,被用彼此腰帶捆著煎熬了一晚上,冷得瑟瑟發抖,到次日天色大亮時更是虛弱不已。
奚雲想去看看的,卻被所有人,包括自家四姐都勸說繼續養身子,無奈隻好躺著琢磨對策。
思來想去,她摸到了樹葉包裹的禮物,這是昨兒個那衛厭來探病時拎著的,奚雲打開一看,竟是糖塊。
這個時代製糖技術顯然不怎麽成熟,但入嘴的甜味卻很是治愈人,奚雲抿著糖塊,整個人神情都舒緩下來。
看在這禮物份上,奚雲決定不‘回擊’衛厭了,於是拽著方奚河說了一通悄悄話,“四姐,記住了嗎?”
見對方遲疑後點點頭,奚雲握拳加油,“去吧。”
方奚河朝著山門所在走去,瞧見拄著拐坐著議事的大哥時,腳步頓了頓。
還是方大山先看到她,揚聲道:“四妹,你過來,可是小妹有什麽事?”
一句話,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方奚河略不自然地抬腳走進,恬靜搖頭,“小妹還好,不過她說有解決門外哪些流民的辦法。”
“那,趕緊說給大家夥聽聽,都愁著呢?”方大山揮了揮胳膊,一臉喜色。
要知道,外麵人數足好幾百,能捆住是因著他們餓肚子沒力氣,先前就放了那些人一次,可竟轉過頭就來算計大家,這一回可不能重蹈覆轍;
但轉念一想,總不能全都給殺了,那造成的殺孽,足以讓所有人一輩子不得安生。
他們就想安安靜靜生活,等到外頭不那麽亂了,最好能回到故鄉去生活,祖墳還在那兒呢?
簡而言之,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方奚河卻沒有直接開口,而是朝著衛厭走去,“衛小哥,奚雲交代辦法隻說給你一人聽。”
眾目睽睽之下,衛厭聽完了妙計後,神色帶著幾分古怪,便朝著方大山和齊韞等人走去,很快齊韞等轉過身便開始清點人手直奔觀外。
雖然旁人都很好奇,但也都很識趣的沒有追問,先解決掉外麵這些麻煩才是最要緊的。
台階上,齊韞站在最前方俯視著瑟縮在一處的眾人,即便太陽微微露了個腦袋,但是露珠仍在,空氣中帶著潮濕的氣味。
又累又餓,心理還受怕的流民們,即使被解開了腰帶束縛,還是有些惶恐,眼神裏流露著不安。
齊韞想著衛厭的安排,便朗聲道:“現在,我把話說清楚,我們觀裏能住人的地方不多,最多就能容下八十人,但是你們總共二百多人。”
一聽到有住進去活命的機會,底下所有人眼睛猛然一亮,呼吸都急促了,各個就像是冒綠光的野狼。
“但是,我們要的是心地善良手腳幹淨的人,不是那些為非作歹壞了心肝的。”
話是這麽說,但底下所有人都各有心思。
一個人壞不壞,哪裏是麵上就能看出來的,隻要他們在裝得可憐一些,肯定能將這事兒瞞過去。
不少人動了動唇角,讓麵相看起來更苦一些,準備待會兒就賣慘。
齊韞似乎沒有察覺這些,而是繼續道:“從現在開始,願意留下來並願意賣身為奴的,站到我右手這邊。”
“不願意留下來的,站到我左手這邊,等清點核查完畢,你們大可離去。”
如今在觀外流民麵前,就是涇渭分明的兩條路——要自由還是活下去,就看個人選擇。
隨著竹哨聲響起,厚重的隊伍開始挪動起來,不少人本著站在入觀隊伍最前頭,就能快些進去活命的念頭,開始擁搡推擠。
麵子,麵子在性命麵前,那是一文不值。
也有人滿眼黯然,苦澀地扯了扯嘴角。
他們本就是用了旁門左道,這無量觀裏麵的人本就是心有怨氣,別看現在他們話說得好聽,說不得等人進去了,怎麽磋磨呢?
於是他們默默後退,去向了可以離開的那邊站定。
隊伍裏吵吵嚷嚷,有的一大家子也分出了兩波,有的拚命想要進觀,有的卻不忍孩子為奴仆斷了一輩子,便強忍著站到另一邊。
明明近在咫尺,卻好似遠隔天涯。
人性,展現的淋漓盡致。
而無人在意地角落,衛厭攏著袖子將一切盡收眼底。
就在哨聲催促之下,所有人都站定的時候,齊韞開始動了,帶著觀中持棍壯漢走下來,對著兩邊所有人一一打量過去,神色不顯。
倒是跟在身後的方文幸和方文複兩兄弟配合默契,一個問姓名來曆親朋,一個則持筆記錄,為了省墨和紙,方文複寫出了蠅頭小字。
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墨點甩上去了。
等到盤查完畢,齊韞與方文複商量過後,對於名簿後標有圓點的心中有數,這些都是策劃主謀陷害無量觀之人,心術不正,不能留。
於是,“趙大誌,韓石頭,劉阿旺……”
“所有被點到名字的,出來站到中間。”
齊韞話音落下,隊伍開始騷亂起來,很快那些人都不甘不願,鬆鬆垮垮站出來。
這些人神色尤為心虛,於是各個抬不起頭來。
齊韞眼風凜冽,“中間這些英雄好漢的家人,也都站出來吧,既然是一家子血脈,就該不離不棄。”
這話裏意思,顯然就是都留不下。
隊伍鬧騰起來,但隨著竹哨聲的尖銳鎮壓,很快有人動彈,有人卻好似腳底生根,愣是一動不動。
隻要他們不站出去,就能混進觀裏頭。
在生死關頭,人心總是自私涼薄的。
卻不想,方文複先前就做足了準備,點了點名簿,齊韞便一一出聲清點人名,這一下,又篩掉了五十多人。
等到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等著最後的靴子落下時,齊韞側目看向衛厭,衛厭邁步站到齊韞身側,抬手遙指前方,“現在,這邊所有人可以準備入觀,其餘人各自離去吧。”
所有人卻是一僵。
像是被寒冰凍住般的不可置信,有人哆嗦著嘴,“這位大哥,你是不是指錯了,我們才是右手邊。”
衛厭頷首,“沒錯,我指得正是左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