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八郎滿麵春風心池**漾,聽到這話心中更加認定,他沒有認錯。
這位眼蒙布巾的就是衛家九姑娘, 位高權重攝政王的胞妹。
宋八郎眨著豆豆眼,搖晃著那柄扇子賣弄道:“戲文裏說得好,‘天若有意,自不會讓有情人分離’,而八郎覺得能遇見九姑娘也是天意使然,自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九姑娘。”
當然,實則是宋八郎故意打聽的,衛家貴客宿在這處院落裏,白日時衛族長會出門去,家中隻有衛九姑娘坐鎮。
原本宋八郎隻知道衛九姑娘深居簡出,卻不敢篤定。
偏偏奚雲通身打扮雖然輕簡但料子貴重,還有頭上那支通體晶亮的紅玉發簪,樣式還是隻睡眼狐狸銜桃花,這可就很不簡單了。
聽說東海紅玉極為難得,屬稀世珍品,他宋家家主有一個紅玉扳指,都寶貝到舍不得見天佩戴,唯有出門應酬和招待貴客是佩戴。
種種可見,這位輪椅上的姑娘,定然是衛家九姑娘!
眼簾遮住了宋八郎窺探的視線,然而一片死寂裏,宋八郎仍自顧自敘話著,“九姑娘不必驚慌,在下與令兄曾相談甚歡過,其中令兄還曾誇讚過在下。”
衛厭,誇這位宋八郎?
天塌下來都不可能,奚雲心中斬釘截鐵否認後,果斷試探道:“那敢問這位宋八郎,兄長可有提及字號?”
“自然,”宋八郎氣定神閑,笑得見眉不見眼,“令兄以‘踏雪’之名與我相交談,此名當真是清雅又豪氣,雪是何等清貴高潔之物,然將雪踏在腳下,那是何等……”
不等這位抒發完,奚雲就悠悠然喚了一聲,“踏雪~”
很快,眾目睽睽下,那從院牆外樹上滑下來的大貓,就飛快投奔到奚雲懷裏,姿態無比親昵。
門內原本氣憤不已的衛蓉:噗。
而望著眼前情景的宋八郎,自覺閉上了嘴,羞愧到折扇掩麵,倉皇而逃。
見人都走遠了,門內的衛蓉憋著笑出來相迎,“奚雲姐姐,你是沒看見那宋八郎的模樣,跑開的時候雙腳差點絆倒自己,滑稽得很。”
奚雲笑眯眯聽著,等到了院子才微微斂目,心中感慨著‘村中管理任重道遠。’
那宋八郎分明是外鄉聽戲之客,偏偏能精準尋摸到衛家院外,可見有人口風不嚴,這可不是小事。
衛蓉如今才十四歲,尚未及笄的年紀,小姑娘好不容易被養得爛漫了些,就要沾到這些人心算計,實在是可惡。
奚雲這廂還在盤算如何約束村民呢,那廂懷中踏雪突然警覺起來,甚至飛快離開奚雲懷抱,伴隨著院門被人敲響,踏雪的叫聲越發的傲嬌。
能讓踏雪這般對待的,奚雲不作他想。
定然是衛厭。
果不其然,開門的衛蓉歡喜出聲,對著進來的青衣人喊了聲七哥,後知後覺地咬著嘴唇,方才她見情勢不好,唯恐當真是有人求親奚雲姐姐,便派玉蘭走後門去通風報信。
七哥來得挺快的,甚至玉蘭都不見折回來的身影。
但想到方才那樁事兒,衛蓉麵色就糾結起來,該怎麽給七哥解釋內情呢?
衛厭抱住撲過來的踏雪,熟門熟路撫摸貓貓下巴,朝著院內石桌走去。
“怎麽回事?”
奚雲聽得出衛厭呼吸的急促,即便他極力掩飾著,但還是聽得出來他趕路的著急。
於是伸手去摸索,緩緩給衛厭倒茶遞過去,“不急,先緩緩。”
衛厭:“……”
就在衛厭喝水之時,奚雲帶著幾分狡黠道:“方才有個宋八郎來向我求親,可惜他眼神比我這個瞎子還不好使,口口聲聲喚我‘衛九’,還說與‘衛九’兄長相交莫逆。”
“‘踏雪’公子,你怎麽看?”
一句話,讓堂堂攝政王為我失態。
院子裏,衛厭嗆水後的咳嗽聲伴隨著貓叫聲,還有衛蓉驚呼聲混在一起,仿佛一曲交響樂。
奚雲雖然瞧不見,但聽得很熱鬧。
等衛厭收拾好狼藉, 想要給踏雪擦幹淨濕水的腦袋時,踏雪又記仇了,憤憤趴回奚雲身上,不住用腦袋去挨挨蹭蹭。
奚雲抹了一手水漬,手指摩挲一會兒後,索性摸出來帕子開始擦拭貓毛。
邊忙活,邊聽著衛厭說起那位奇葩的宋八郎。
當得知此人以為的‘踏雪’名號,實則是衛厭當時在呼喚貓名真相時,院子裏的笑聲就更大起來。
衛蓉畢竟最小笑得春.光燦爛,甚至抬手抹了抹眼淚花,“怎麽會有人這麽滑稽啊,這世上哪有人叫‘踏公子’的啊?”
聽著就不像人名好吧?
奚雲也抿嘴笑著,想到衛厭微微錯愕後的默認,這才讓那宋八郎誤認了去,造成今兒個上門求親的‘社死’現場。
“這個宋八郎,確實有些‘糊塗’天分在身上的。”奚雲點評道。
這聽起來像是一出烏龍戲,然而等奚雲故意將茶水倒向衛蓉衣擺,衛蓉起身離座去更衣時,奚雲收了笑臉‘看’向衛厭,“此事既有一必然有二,再留在無量山對於蓉兒來說,已是弊大於利。”
衛厭自然明白了,可總不能將蓉兒一人送回衛家。
奚雲定了定神,“既然要推科舉新政,那麽僅憑《梁祝》還不行,《白蛇》之中,有千年蛇妖白娘子被困雷峰塔,文曲星轉世的兒子許仕林金榜題名,而後救母出塔的故事,想必更適合相助新政。”
衛厭抿著嘴,還是沒有開口。
奚雲又道:“衛厭,你此番一路過來,既擒了我那五叔公,必然也知道每處郡縣的弊端,與其大張旗鼓派官去細查,倒不如借唱戲班子的耳目,徹底一探虛實。”
官官相護之道,自然在雲滄上演著。
若要抓住證據,變得自下而上去抓認證物證,衛氏專門選了唱戲的班子,又都是簽了身契的人,用這些人總更放心。
衛厭握緊拳,看向奚雲頭上的紅狐桃花簪,那是他親自打磨好,假借三姐之手送到奚雲手裏的,“說到底,你在趕我走。”
“攝政王殿下,在其位謀其政,我掃無量山,你掃整個雲滄國,咱們各司其職罷了。”奚雲輕聲道。
秋風卷起落葉,像隻枯葉蝶似的飄旋而下。
衛厭抬手接住那片葉子,免了葉子落在奚雲發頂,良久才道:“好,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