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開了口,若是奚雲在此,必然是能夠聽出來的。

畢竟,這聲音深.入骨髓的熟悉。

然而亭中的奚雲詢問青葙那人長相後,根本不曾懷疑是熟人。

畢竟一個渾身上下寫滿落魄,須發淩亂不見打理,瞧不清楚相貌的形象,怎麽腦補也不會和熟悉的人對上號。

更別說那人還是……

“攝政王,衛家七郎衛厭,老道也是久聞大名。”在對方疑惑為何得知身份時,觀主無量子悠悠然點破那人身份。

衛厭眼底帶著詫異,自打數日前他擅自離開隊伍,換了裝扮便去買醉,在照京他是攝政王,需要顧及著身份和顏麵,不能太過有失體統,他隻能強忍著。

離無量山越來越近,衛厭越發夙夜難眠,午夜夢回總是抓不住的奚雲,為此百般煎熬。

他一路買醉,來到無量山時便聽聞無量觀觀主閉關,不見外客。

正好察覺到永寧王青玄拜會觀主,索性繞遠路從後山入觀,畢竟是故地重遊,衛厭很是熟門熟路。

可誰知,誰知竟能與奚雲重逢,衛厭緊張激動過後,便是後悔和苦澀。

衛厭不敢相認,隻好默默陪伴著奚雲。

然而這份陪伴也不再擁有,他的身份已經被觀主認出來了,可觀主是如何得知的呢?

衛厭拱手行禮後,帶著滿腔疑惑詢問起來。

觀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有趣,你以‘衛某’自稱,卻不是攝政王也不是衛七郎,然而後兩種身份你卻難以擺脫。”

“罷了,說回正事,昨天老道那徒兒青玄來拜見,曾仔仔細細說了這些年發生的事,尤其是照京朝局的變動,和你們此番南下的情形。”

“攝政王無故離隊,必然不會離無量山太遠,否則便不會是攝政王了,恰巧本觀多了一個陌客。”

衛厭打量著自己的狼狽,感覺到觀主都有一瞬的沉默。

氣氛微微有些尷尬,蝴蝶打著旋兒路過。

“再者,老道即會觀星也會觀相,衛小友你雖形貌潦草,但卻不難辨認。”

衛厭見此,也不再試探,回眸望了眼曲徑那邊,像是隔著花木在看望亭中人,“觀主,她?”

觀主背過身往湖邊走去,“此事,說來話長……”

戲台上,隨著山伯嘔血而亡,整部戲的基調開始變得悲涼。

英台被逼迫出嫁,因得知山伯死訊而如同行屍走肉,唯有淚千行。

甚至哭得太厲害脂粉無法蓋上去,最後的最後整張麵被抹得慘白的祝英台坐在轎子裏,珠簾光影打在麵頰上,整張臉好似女鬼般滲人。

送嫁的隊伍被大風阻住前路,不得不改道,然而這一改卻是將隊伍送到了山伯墳前。

祝英台縱身躍下花轎,一路飛奔而去,身上血紅的嫁衣被甩在身後,露出她身上素白的喪服,這一刻天地為之震撼。

一方是大喜,一方是大悲。

整個舞台被分作了兩部分,然而大悲那邊的紙錢,卻濃厚地蓋向了大喜那邊,說不出的諷刺。

樂陽郡主淚眼汪汪,手帕都哭濕了許多條,身邊隨行的丫鬟實在沒轍了,便可憐巴巴四下求救,可衛芙的手帕都給了衛蓉擦眼淚,唯一還算能用的便是……雀姑身上的。

樂陽郡主接過手帕擦著眼淚,不住喃喃著,“祝英台太可憐了,有情人為什麽不能長相廝守?”

英台咬破指尖在墓碑留下自己名字,隨後仰天怒吼不公,刹那間天雷劈開梁山伯的墳包,英台決絕縱身一躍。

兩人終於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紙錢也好,喜樂也罷,這場感天動地的相戀終究過去,唯有那從身上道觀下來的道士,站在墳前許久,最終從指尖放飛了兩隻蝴蝶,蝴蝶盤旋著飛向墳包,而後纏.綿著遠去。

帷幕緩緩合上,一曲終了,滿堂喝彩!

等諸位貴客都紅著眼淚散場後,衛芙瞧著方奚河認真又恭敬地負責女客那邊,而方文複則是負責男客這邊,不由得暗自點頭。

她終究是要離開無量山的,唯有村人自己立起來,往後再厲害的客人也不懼。

雀姑終於尋到時機,上前低語。

衛芙手中團扇頓住,“這無量村大多數村民都曾前來謝過我,甚至熱情送禮,村中情形我大致打聽過,並無重病之人。”

雀姑一臉堅定,“姑娘,雀姑不會聞錯,那藥材中的藥力通筋活血極強,若是對症下藥的話,那用藥之人必然是重傷到……粉身碎骨。”

衛芙怔怔看向雀姑,眨著眼開始快速推敲。

依著方奚河慣來的作息,她除了村中就是……

“無量觀!”

就在方家人都在忙活陪伴貴客,畢竟有些人傷情感懷,非要去‘山伯英台之墓’去看看,順便賦詩一首;有些人感慨萬千,想再瞧瞧村舍院牆的畫卷;也有些人心神一動,很快就提議去拜訪一下‘無量觀’。

都能保佑有情人前緣再續,必然是高人所居。

這得去拜拜,香油錢不是問題。

就在方奚河阻攔無果,正有些麵白幹著急時,衛芙緩緩走到眾人麵前,“諸位且慢,先前無量觀主閉關,若是此番冒昧打擾,難免惹得觀主不虞,到時候適得其反。”

方奚河剛鬆了口氣。

就聽見衛芙話音一轉,“不如這樣,三娘先行去呈上拜帖,若是觀主閉關接觸願開觀門,到時候諸位再去燒香也不遲。”

方奚河那口氣又給提了起來,整個人掩飾不住的心慌意亂。

這一切的一切都被衛芙放在眼裏,然而好歹算是安撫住了客人們,方奚河不得不先陪客人們去別處。

衛芙笑著對方奚河頷首,方奚河再度放下心來。

也是,衛族長方才話裏有話,隻要到時候告訴貴客們,這無量觀觀主仍在閉關,謝絕拜訪,不久能回絕了麽?

方奚河轉身離去,渾然不住衛芙吩咐道:“走吧,去無量觀。”

一行人就這麽直奔無量觀,暢通無阻。

誰知在道觀大門外正好碰見了守衛在此的禁軍。

“吾等奉永寧王之命鎮守觀外,諸位請回。”

那鐵麵無私的禁軍毫不徇私,即便衛芙亮明曲陽衛氏的身份,禁軍也不曾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