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是輕柔的，又是沉重的。
正如此時此刻奚雲的心境。
緊扣著山崖邊的她雙臂顫抖，竭盡全力不想讓自己墜落。
可麵前狀似癲狂的茉莉，自顧自憤恨訴說著一切的因果。
“……明明都是奴婢，你卻能讓七公子青睞，又得到族長和九姑娘的相護，憑什麽，我茉莉輸在了哪裏，我，我忠心耿耿，我癡心不負，我才是最應該站在七公子，最應該成為攝政王妃的人！”
“而你，就隻能默默地葬身崖底，無人知曉，無人安葬，無人祭拜！”
茉莉歇斯底裏的指責，讓奚雲感受到了她的癡狂。
原來又是一場愛而不得。
衛厭啊衛厭，你可真是俘獲芳心而不自知啊。
奚雲感受到指尖被撕.裂的傷口滲血，因著失血和脫力，她眼前陣陣泛黑起來，也需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如卓恒娘一般，墜入雲海，死在深深的崖底！
死了之後能回去麽？
恍惚之間，奚雲不由得走神。
而奚雲這般模樣，茉莉緊緊攥著砍柴刀，低沉著道：“看來你對我的心事並不愛聽，那咱們就說點你愛聽的……秘密吧。”
“譬如當初在曲陽衛氏，先一步挑釁那卓恒娘婢女鶯兒的是我。”
“我早就聽說大姑奶奶想要將夫家侄女許配給七公子，七公子那樣清風朗月的人物，哪怕是不良於行，也不是一個克夫的卓恒娘匹配的。”
“而我一開始想要的，就是讓卓家女越跋扈越好，最好是用我這條命，徹底了斷卓恒娘想要做七少夫人的美夢！ ”
奚雲閉了閉眼，將往事在腦海中走馬燈似的串起。
所以當時茉莉為她擋傷，實則本就是茉莉想要的。
奚雲不得不感慨茉莉的心思縝密，原來從一開始茉莉就布了局，而入局之人不但有鶯兒，還有她方奚雲！
懸崖之上。
茉莉沒有從奚雲麵上看見泄氣和懊惱，便又追憶起來，“又譬如除夕之夜，你應攝政王之邀出宮去，一夜未歸，我便嫉妒羨慕了整夜，恨不得一把火燒了永和宮，將一切夷為平地。”
“可我知道一切都不是時候，我得忍！”
“我忍了半宿，直到看見你那死貓醒來要吃東西，我再也忍不了了，我就狠狠地踹開它，它多可憐呐，就那麽重重被踹在床腳，拖著斷腿一瘸一拐地離開哈哈哈哈……”
茉莉放肆地將深埋心底的秘密說出來，也終於看見奚雲神色一變，得意地收了笑聲道：“是啊，從頭到尾，那傷害踏雪的罪魁禍首隻有我！”
奚雲好似當頭棒喝，深深吸氣後從牙關擠出聲道：“衛十四！”
衛十四呢？
當初告訴她‘真相’的衛十四，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
一瞬間，奚雲內心之複雜難以言喻，難道在她遭受了信賴之人背刺後，衛厭也難逃……
茉莉裝模作樣地俯身側耳，倒是聽清楚了，恍然道：“你說衛十四調查的那禁衛傷貓之事啊，沒錯，是我可憐巴巴哀求衛十四，我說你因著傷貓之人未捉住，輾轉難眠長此以往難免傷身，雲兒姑娘你不高興，攝政王也難免牽掛，衛十四便主動安排了此事。”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奚雲徹底明白了，怪不得那回茉莉跟著她去景瑞宮看踏雪，反而被踏雪抓撓，奚雲想到當時她還責怪踏雪不該傷人，心中便湧現陣陣悔意。
是她錯了！
大錯特錯！
見奚雲將嘴唇都咬出血痕，茉莉並不覺得暢快，反而不甘搖頭，砍柴刀重重跌落腳邊，刀尖泛著寒光似乎將崖上的風都劈開了分寸。
茉莉怒指道：“你，你不該這樣的，你不該因為一隻貓這樣！”
“你應該在我心悅七公子時這樣，難道，難道在你心裏，堂堂的七公子攝政王還比不上一隻畜生！”
奚雲深深地看了眼茉莉，“與我而言，是！”
左右都要死了，奚雲也懶得留情麵，眼中帶著嘲諷仰頭道：““你比不上，衛厭也比不上，踏雪在我心裏是家人。”
是她被衛厭威脅離開無量寺，內心不安忐忑的時候，拯救了自己的踏雪。
是可以毫無顧忌訴說秘密，卻不會宣之於眾的踏雪。
茉莉：“……”
她俯身，氣急敗壞地撿起砍柴刀，朝著奚雲手指攀附所在準備劈下。
奚雲累了，也懶得掙紮，好歹留個全屍也體麵點。
而就在她準備鬆手時，一道白光閃過。
伴隨著茉莉尖銳痛呼聲，砍柴刀也破空墜入雲海，奚雲緩緩睜開眼，就看見那炸毛狀正對著茉莉齜牙的毛茸茸。
“踏，踏雪？”一瞬間，奚雲紅了眼，簡直不可置信。
而茉莉，低頭看著血淋淋的手背，惡向膽邊生，抬腳憤憤踹去，“死貓！上次沒死是你好運，這次就陪著你的主人一塊上路吧！”
茉莉虛晃一槍，踹向踏雪的腳忽而頓住，朝著奚雲手指重重踩去！
這一踩，茉莉陡然頓住！
她的腳……
茉莉低下頭，看見那死死拽住她腳腕的血手，嚇得眼珠都瞪大了，“你，你！”
奚雲卻沒有理會茉莉的驚駭，方才她拚著最後一絲力氣單手攀岩，順勢握住茉莉的腳腕，要得就是給踏雪掙得脫身時機。
“踏雪，走，快走！”
這畢竟是大山中，踏雪隻要進了林子，便就安全了。
踏雪眨了眨貓兒眼，聽著奚雲叮囑，卻是堅定地撲向茉莉的臉，利爪染血，疼得茉莉伸手扯下踏雪，重重往崖下摔去！
“踏雪！”
奚雲驚呼，鬆手由著身形墜落，努力夠著胳膊想要去拉住踏雪。
雲海就此徹底將她們吞沒。
留下驚魂未定的茉莉，淒惶地癱坐在地，差一點她就被拽下去，差一點她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茉莉大喘著氣，努力往後爬去，直到離山崖足足三十步遠了，這才靠著大石頭緩神。
長長短短的笑聲響徹在山崖上，驚起了無數飛鳥。
茉莉劫後餘生，又除掉了心頭之恨，接下來她便要取得攝政王的憐惜，往後餘生總能走到攝政王的心裏。
笑聲止，茉莉望著手背上顯眼的貓抓痕，而後咬牙切齒地抬手撫臉，這個死貓竟敢傷了她的臉，真是扒皮抽筋也不為過。
不，這樣的傷痕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她得想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