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千鈞一發之際,宮人揚聲說可以用膳了,奚雲大鬆一口氣連忙拉著方奚河入座,原本香氣撲鼻的火鍋也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撤膳後,奚雲更是毫不猶豫借口有事,坐著轎輦一路趕往勤政殿。
馮姑姑也是可以谘詢的,但奈何四姐如影隨形,實在不好糊弄。
還不如去問個知根知底的人,回頭對四姐扯虎皮起來,也不至於心慌。
奚雲爬石階爬得氣喘籲籲,出了一身大汗。
這身子骨越發嬌弱了,放在以前,奚雲保證就是來回上下跑著都不算事,奚雲大喘著氣,再度邁開沉重的腿。
站在石階最上頭的衛厭眼中閃過笑意,索性邁步下去相迎,把人給扶到了殿內。
衛厭將奚雲身上狐裘掛在一旁,抬手讓滿殿人出去,照例留下衛十四守在門外。
這才溫聲道:“有什麽急事,不能讓人來傳話,非得自個兒受累過來?”
溫熱的茶水入喉,奚雲喟歎一聲,懶洋洋趴在案幾上歇息,聽到這話便泄氣地哼唧一聲,“這事兒還真不好傳。”
她轉過腦袋看了看,見殿內再無旁人,便疑惑道:“永寧王呢,這麽一堆半人高的折子都是你的活,他還是老規矩的‘三清祖師在上’?”
“你倒是對他了解得很,”衛厭掀起眼皮,再度抬手給奚雲續茶,“說吧,什麽事兒?”
奚雲仰頭,“衛厭,依著你們衛氏規矩,女孩子及笄該是什麽流程啊?”
茶壺聲止,衛厭側目回望,“怎麽忽然想起這個?”
一聲脆響,桌子上多了枚發簪。
衛厭抬手剛要仔細端詳,就聽見奚雲道:“還不是四姐,方才掏出來這個芍藥簪,說是特地給我留的,今年她及笄禮上,三位兄長合力贈了她玉蘭簪,四姐還問我是否行及笄禮來著,我當時見她麵色不好,就扯謊說我在衛氏也辦了的。”
原來如此。
衛厭放下茶盞,眼神閃爍,開始娓娓道來。
“依著衛氏規矩,及笄禮即筮日前兩月便要分發帖子,廣邀衛氏親族門生回帖好定下名簿,這些人便是筮賓,之後便要規劃何處舉辦,及笄當天,主家、正賓、有司、讚者都得依禮行事,賓客們隻需觀禮就是。”
“至於笄禮流程,則更是稍微繁瑣一點。”
見衛厭要開始大說特說,奚雲忙拿過一旁筆墨,開始奮筆疾書。
“你說,我順便記記。”
這種一手資料可不能錯過,且說得越詳細四姐越不會懷疑。
衛厭見她落筆,隱隱透著三姐字風,便有種說不上來的不虞,索性故意說快了幾分,殿內便響起奚雲磨牙聲。
殿門之外,衛十四看著正俯身偷聽的兩道身影,腦門上都不由黑了兩道。
可誰讓其中一位是堂堂永寧王呢?
就在方五姑娘入殿前後腳,永寧王就帶著方四姑娘過來,兩人躡手躡腳開始偷聽,衛十四也管不了,索性繼續站樁起來。
就在殿內奚雲收好記錄,正要起身離開時,殿外方奚河先一步和永寧王繞道石階拐角去了,等奚雲出殿告辭時,還不忘站在衛十四麵前疑惑道:“義兄這是怎麽了,臉黑成這樣?”
衛十四欲言又止,就聽見奚雲說著什麽‘密不外傳的美白秘方’,然後揚長而去。
目送著奚雲踏階而下,衛十四忙眼神示意準備進殿的衛厭。
衛厭順著望過去,隻見拐角之處緩緩現身兩道身影,正向他走近。
因著身份有別,方奚河特意鄭重行禮問安,鬢間那芍藥發簪極是醒目。
“四姑娘不必,快快請起。”
方奚河站直身子,眼神平和似水,“攝政王,小妹之事讓您費心了,民女自會說教她懂事的。”
“民女告退。”
比起奚雲的活潑好動,方奚河永遠是規規矩矩的,便是離開的背影都透著幾分嫻靜。
永寧王這個道門子弟,也不由帶著幾分揶揄看向衛厭。
衛厭便緩緩勾唇,伸手拽住永寧王進殿,不由分說,“永寧王殿下,這雲滄是你皇室的責任,三清祖師可以守在心中,但您該學得這些政事之道,也得一樣一樣好好學。”
衛十四果斷將永寧王扣著門框的手掰開,順勢將人往殿內送去,不忘反手將殿門關好。
作為最稱職的近侍,衛十四很清楚攝政王眼下悶著火氣呢,誰讓永寧王正好送上門來?
長階下早已沒了姐妹倆的身影,衛十四收回遠眺的目光,若有所思一笑:果不其然,跟了公子這麽多年,獨獨方五姑娘最能撩撥公子心弦。
這便是相生相克的理吧。
對於滿臉哀愁,被分配了一堆奏折的永寧王來說,這世上還有和她一樣的同病相憐之人。
轎輦止住不走時,奚雲挑開簾子望去,簾外隨行的宮女璃兒機靈道:“姑娘,來得是齊妃娘娘,和十公主。”
齊妃?
奚雲看著那位雖然打扮素雅但一點都不低調的妃嬪,還有她懷抱的嬰孩走進,當下便有了應對之策,索性輕咳一聲便擺出虛弱姿態,給了簾外璃兒一個眼神。
璃兒會意,忙上前道:“齊妃娘娘止步,雲兒姑娘身子未愈,還帶著些許咳疾,大人靠近倒是無妨,隻是十公主尚且還小,隻怕……”
齊妃暗暗咬牙,好不容易截到這位雲兒姑娘,她便興衝衝趕過來,想來個偶遇和交好,為此特地帶上了十公主。
這身為女兒家,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母性心態的,見了小孩子都會心軟無比。
齊妃料定這雲兒姑娘也是如此,沒想到雲兒姑娘還是一副病態,不願見人的疏離模樣,齊妃心中很不是滋味。
等到雲兒姑娘轎輦擦肩時,齊妃陡然道:“雲兒姑娘,這總是病怏怏的如何是好,您可是後宮的主心骨,咱們大家都盼著您康健起來,好主持一應事宜,這年關將近,後宮裏頭繁瑣要事也……”
“咳咳,停下。”
轎輦停下,簾子被人挑起一角,裏頭正主不曾露臉,但可聽得見那虛弱的聲音。
“後宮事宜,咳咳咳,齊太妃娘娘說的是,回頭我就著手諸位太妃遷宮之事,以前都是服侍先王的姐妹,還望以後也能互相扶持才是。”
齊妃陡然怔住,麵色慘白。
太妃,什麽太妃,她才不要成為太妃?
皇後一日不曾正位中宮,那麽她依舊是齊妃娘娘,一個妃子和一個太妃,傻子都知道孰輕孰重,她才不要被遷宮,和許多有兒女的嬪妃擠在一處宮殿過活。
“咳咳咳,走吧。”
轎中人輕咳著吩咐,從頭到尾不曾露麵,卻足以讓齊妃在天寒地凍裏,徹骨透心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