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奚河感受到奚雲的手微動,卻還覺得定是看花了眼,直到奚雲緩緩睜開眼睛,虛弱地對她一笑時,方奚河這才徹底清醒。

轉頭便驚呼‘大夫’。

偏殿的衛厭率先趕製,就聽見方奚河忍著淚,抬手指著殿內方位道:“小妹,小妹醒了。”

慢了一步的樂陽郡主喜得捂住嘴,忙吩咐人去請禦醫問診,而後巴巴抬腳入殿,順帶將喜極而泣的方奚河拉進內殿。

“雲兒姐姐的姐姐,也是阿珠的姐姐。”

“方家姐姐,您別緊張也無須客氣,喚我阿珠就是。”

禦醫問診,奚雲很是配合,隻是畢竟元氣大傷,加之頸肩傷口不淺,如今短暫的不能說話是一,得安心靜養驅除寒氣是二。

否則往後落下舊疾,便是一輩子的麻煩事。

這女子受寒過頭,除了月事時疼痛難忍外,受孕生子也是極為艱難。

老禦醫說得頭頭是道,方奚河聽得心如刀絞,眼神都帶著惱怒看向衛厭所在。

當初這人帶著小妹去求醫,結果就是將小妹照顧到了這般田地?

衛厭望著病榻上神色淡然,眼神都不回應她的奚雲,隻覺得心口鈍鈍的疼。

等禦醫退下去熬藥,方奚河忍不住噙著眼淚走到榻邊,小心翼翼拖著奚雲的手,“小妹,你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聽禦醫的話,咱們先好好養傷,養好身子,你想吃什麽,四姐去給你做,啊?”

方奚雲定定看著方奚河,這些時日的艱難和苦楚都化作兩行熱淚。

一時間,姐妹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方奚河失聲痛哭著,抬手為奚雲抹淚,“我的小妹,怎麽會吃了這麽多苦,早知如此,當初無論如何,四姐也不該讓你離開。”

“是四姐錯了。”

奚雲微微搖頭,卻好似扯到頸間傷口,忍不住蹙眉痛呼,驚得方奚河忙要上前查看。

奚雲反手握住方奚河的手,感受到四姐掌心老繭,也知道數月時日裏,四姐他們定然也過得很不容易。

也是,處處都是亂世,譬如皇城照京都動亂不已,哪有安生之地呢?

方奚河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抽回手,卻被奚雲強行握住,伸手在掌心寫著什麽。

“回,家?”

方奚河緩緩念了出來,頓時又是一陣熱淚湧出,忙強忍著內心難過點頭道:“好,好,四姐答應你,等到你傷養好,四姐就帶你回家。”

奚雲很想回到無量寺,那樣一個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是她在輾轉各處的歲月裏,最難以忘懷的初心。

大哭過後,人就會犯困。

奚雲不受控製地閉上眼前,還緊握著方奚河的手,眉宇間很是不安,甚至都忘了問一句——遠在無量觀的四姐,是怎麽出現在千裏之外的照京皇宮的?

這一切,莫不是一場夢?

可奚雲很困,困到都不能睜開眼確認一下,就這麽沉沉睡去。

淚漬在麵頰上幹涸,方奚河始終保持著跪坐的身姿,直到奚雲徹底睡踏實,這才收回酥.麻得胳膊時,還不忘關切地抬手為小妹掖好被角。

等方奚河起身時,腿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差點沒跪倒在地。

還是阿珠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方奚河這才穩住身形。

花幾上的梅花靜靜開放著。

偏殿之中,方奚河淨麵過後,拒絕阿珠熱情邀坐,反而屈膝直直跪下。

驚得阿珠忙起身去攙扶,“方家姐姐,您這是做什麽,雲兒姐姐是阿珠的救命恩人,阿珠當不得您這般。”

“郡主,民女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郡主成全。”方奚河恭敬的道。

“哎呀,方家姐姐你有話直說就是,別說什麽房產地契,田產鋪子,凡是您說的,阿珠都能做到。”

“請郡主看在小妹救命之恩的情分上,答應民女,待小妹傷勢愈合,便容民女帶小妹歸家。”

一旁長身而立的衛厭,麵具下雙眸陰沉,卻自嘲一笑,此時此刻他最沒有資格說什麽。

阿珠當即點頭,“好,方家姐姐,我答應你……”

話音未落,有宮女疾步入內,帶著滿身寒氣福身道:“郡主,郡主,前殿百官議事,不知怎得,竟是,竟是先定下了王後人選。”

阿珠猛然抬眼,“王位呢?”

宮女搖頭,發髻上的梅花流蘇輕晃,“暫未議出結果。”

阿珠神色古怪,“你是說王位未定,後位已定,什麽人這麽胡來?”

從來都是先選君王,再推選王後,哪有這般本末倒置的。

宮女麵有難色,終究是咬牙道:“是,是侯爺拍板的,侯爺說王後人選不需出身高門顯貴,但需識得民生多艱,更需臨危不亂扭轉乾坤,唯有這般母儀天下之風,才可輔佐新君。”

“父王?”阿珠眨了眨眼,難得見父王這般盛讚別的姑娘,便追問道:“父王舉薦了誰家女子?”

宮女垂首,“是,是雲兒姑娘!”

頓時,偏殿裏驚呼聲差點沒掀翻房頂去。

“什麽!”

“雲兒姐姐,王後?”

“小妹!”

阿珠腦袋還有些懵,一旁的方奚河更是如遭雷擊,倒是衛厭凜然轉身,大步離去。

衛十四也顧不得其他,匆忙跟了上去。

衛厭的鶴氅淩風飛揚著,他難得這般沉不住氣,想要好好尋鎮西侯討個說法。

衛十四一邊疾步跟隨,一邊暗暗吐槽著:公子這會兒知道著急了,先前怎麽不見上點心呢,但凡能好好照顧五姑娘,也不至於事情走到這一步。

這下好了,百官都知道王後是誰,就王後自個兒不知道她會是誰?

勤政殿內。

鎮西侯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百官,“雲兒姑娘有勇有謀,更是力助本侯拿下作亂的陳安王,若非有雲兒姑娘,宮亂不會這麽快平息,諸位大臣這麽快就要忘恩負義了麽?”

這話上升的,簡直讓百官無言以對。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那雲兒姑娘是圓是扁,就被鎮西侯的一番花式誇讚和道德綁架下,不得不認了這個新王後。

否則,連做人都不配。

但如此推敲而來,想來鎮西侯是無意王位的,誰人不知鎮西侯和續弦琴瑟和鳴,剩下的三王裏,陳安王這模樣已經沒有資格,那便是清河王和永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