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過老人家兩口子惶恐不安的心，奚雲也趁著月色去了客房裏頭，衛十四按規矩守在外麵，兼職放哨功能。
燈下道長側坐沉思，好看地足以如畫，然奚雲不為所動，開口就是，“怎麽，聞人道長是要本姑娘紅袖添香嗎？”
冷不丁被如此挑釁，便是衛厭都語塞一瞬。
他無奈地歎氣道：“此事，說來話長。”
瞧著這人一股子準備大說特說的架勢，奚雲忙擺手道：“打住，我沒心思聽你說故事，我們之間恩怨已了，天亮之後你做你的聞人道長，我回我的無量觀，咱們從今往後井水不犯河水。”
奚雲說完，便抱臂朝著草垛那邊坐過去，開始斜倚著身後牆壁打瞌睡。
卻沒看見衛厭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沒過多久，本就不多的燈油終於燃燼，客房複歸黑暗，唯有月色透下，清冷而孤寒。
公雞報曉時，奚雲打著哈欠醒來，感受著腿腳血液不流暢的酸爽，忙倒吸涼氣著活動起來，餘光掃過屋子空空，不見衛厭人影。
晨起露重。
秋風料峭裏，奚雲搓了搓手，打算去尋水洗把臉，卻在開門瞧見正端著水盆，略帶討好的老婦時，腳步不由頓住。
“婆婆？”
老婦人忙道：“小娘子醒啦，當真是趕得巧，快快洗漱一番，門口貴人的馬車已等候多時。”
奚雲還不明白這話的深意，隻抬手接過水盆道謝，“婆婆辛苦，我自己來就是。”
“不必，還是老婆子伺候您快些，說來昨夜若非小娘子舍身相救，老頭子隻怕早就被強行征兵去了，小娘子是好人呢。”老婦將手中巾帕遞給奚雲，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
奚雲抹幹淨臉，“婆婆安心，昨夜便是沒有我，有那……道長在，也必然能相安無事的。”
說到這兒，老婦人眼神虛了虛，似乎在看向門外，引得奚雲好奇，“婆婆怎麽了？”
“沒，沒什麽，小娘子若是收拾好了，也該出門了。”
奚雲就這麽被推著往門外走去，滿心都是對衛厭的吐槽，這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好歹讓籠子裏的踏雪吃點東西墊墊，小貓都餓得直叫喚呐。
斑駁院牆外，停駐著排排手握長槍的士兵，還有騎著高頭大馬的將士們，而被眾星拱月的華蓋紅木馬車正對著大門。
隻看一眼這陣仗，奚雲便眼皮抖了抖，下意識縮回腳打算折回院裏。
卻還是遲了一步。
掀簾而出的道長望過來，“雲兒，該上路了。”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盯向院門所在，奚雲咬牙切齒，恨不得放出踏雪扔在這衛厭身上。
卻還是不得不在士兵‘邀請’下，告別了膽戰心驚的老婦人，默默提著貓籠子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前行，奚雲怨念的眼神怒視道長，大有撲上去掐人脖子的憤怒。
這馬車寬闊雅致得很，足以讓奚雲躺下歇息還不占地，角落有香爐正冒著煙，渾然不必先前那輛衛家馬車的低調，簡直就是大寫的招搖。
奚雲正想質問到底怎麽回事，卻見那道長先一步道：“雲兒，先前見你流落街邊，是山人買了下你並送.入衛家謀事，如今事成山人也自該放你離去，隻是你父母雙亡，可有想好去處？”
這都什麽跟什麽？
奚雲眨了眨眼，見道長曲臂的手微微點向耳朵，便明白這人再說‘隔牆有耳’，想到先前登上馬車時，前麵馬夫也不是衛十四，奚雲便不得不配合起來。
“雲兒全憑道長做主。”
“王爺仁善，山人此番正是要回照京複命，你既然也無去處，便隨山人再行一程吧。”
“……雲兒遵命。”
奚雲握緊手指，感受到骨節清脆的聲響，一想到衛厭這人話裏的暗示，一旦她當真分道，必然會引起清河王麾下跟蹤和明查，到時候必然會讓無量觀暴露。
更別說無量觀觀主可是神秘失蹤的十六皇子，更是先前清河王和陳安王相爭也要搶奪之重棋。
最關鍵的，無量觀裏住著的可是奚雲家人，還有那些數百無辜的流民。
即是說，她現在隻能以‘雲兒’身份跟隨化身聞人宴的衛厭，別無他選。
籠子裏的踏雪餓得叫喚，奚雲從分析中抽離，拿過一旁食盒翻找一通，便將裏麵的糕餅拿出來，一半自己吃，一半揉碎喂踏雪。
等踏雪滿足地臥倒在籠子裏時，奚雲拉過衛厭的手，在他手心開始寫起來。
衛十四在哪，先前那馬車裏的寶貝在哪？
畢竟都是衛芙姐妹倆相贈的禮物，奚雲珍視著呢。
衛厭也不含糊，抬手就開始回寫在奚雲掌心。
衛十四帶著那些寶貝先一步趕去了……無量觀！
奚雲眼珠子瞪大，又翻過衛厭手心忙活，‘為何不讓衛十四把我捎帶上’？
衛厭表示，‘昨夜你同我露麵時，就已經被那些官兵留意，想來畫像都傳送回了照京’。
奚雲閉了閉眼，感覺呼吸都變得不順暢。
當真是倒黴，昨兒個不露麵還好，說不得此時已經跟著衛十四離開，也不必非得踏上飄零之路，再說即便她不露麵，後麵衛厭換裝成聞人宴出來，照樣能夠化解僵局。
奚雲嫌棄地甩開衛厭的手，憋屈地坐回車壁一側。
餘光看見貓籠子時，奚雲眼神一變，特地打開貓籠子將踏雪抱出來，就這麽放在懷中撫摸著，踏雪吃飽萬事足，懶洋洋甩著尾巴小憩。
衛厭眉頭不自覺皺起，卻見奚雲朝著他眨了眨眼，無辜的道：“道長，這貓兒是雲兒自衛家帶出來的，瞧著親切又是個依靠，還望道長能允許雲兒養貓。”
衛厭緊抿著唇，眼神掃過奚雲身側的籠子。
偏偏奚雲視若無睹，又祈求道：“道長，求求您了，雲兒父母雙亡，這世上也沒有什麽念想，唯有這貓兒與我為伴，雲兒是片刻也離不得的。”
衛厭：“……”
“山人自是無不可，隻是你切記管好這貓兒，照京貴人雲集，到時切莫失了分寸。”
“多謝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