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似乎穿過熙熙攘攘的城池,又到了安靜的官道上。

就在奚雲昏昏欲睡之時,馬車驟然止步,猝不及防下奚雲一腦袋撞向車壁,眼看就要有血光之災。

衛厭忙伸手拉人,力道之下奚雲‘投懷送抱’。

奚雲嗅見那清冷的竹香,陡然睜開眼來,與近在眼前的衛厭四目相對。

兩人活像個石雕,僵硬地都不知道手腳放在哪裏,偏偏簾幕被外頭的衛十四掀起來,“公子,前方亭中有……小的什麽都沒看見,二位繼續。”

簾幕又‘嗖’地被放下,衛十四驚魂未定地拍著心口,難得這般喜形於色。

而攔在馬車一旁的梨花挑眉,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馬車裏,奚雲猛然推開衛厭,溜回側邊位子坐好,耳朵還紅通通的,腦袋跟漿糊一樣,“衛厭你,你你,你做什麽?”

衛厭也頗為不自在,“你方才不曾坐穩,差點撞到車壁,我好心拉你一把,僅此而已。”

兩人眼神對上一瞬,又倉促分開,一個摸貓一個摩挲扳指。

這讓外頭的衛十四更是如坐針氈,甚至還沒攔住有些著急的梨花。

梨花疾步上前,朗聲道:“奴婢梨花,給七公子請安。”

窗簾被挑起來,露出衛厭棱角分明的側臉,“何事?”

奚雲有些心虛,梨花在這豈不是說三姑娘也在附近,豈不是說‘錦屏’出來遊玩的理由被拆穿了,索性貼著車壁裝鵪鶉。

梨花福身,恭敬的道:“十裏長亭,故人等候。”

衛厭抬眼眺望,隻見高處長亭外,那衣袂飄飄的兩道身影極是眼熟,便放下車簾看向‘鵪鶉’,“三姐和蓉兒正在亭中候著,可要話別?”

‘鵪鶉’縮了縮脖子,麵上都帶著困窘,搓著手陷入為難,“我……”

“你若不願,不去也無妨。”

“罷了罷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受人照拂,總該當麵道謝。”奚雲拍了拍籠子裏的踏雪,鼓足勇氣探身出了馬車。

梨花似乎早有準備,上前伸手扶著奚雲落地。

“錦屏姑娘,請隨奴婢而來。”

奚雲扭過頭,不見衛厭出來,也似乎明白了先前衛厭問話的意思,想來亭中人從頭到尾要見的,隻有‘錦屏’。

城外官道兩側稍顯荒蕪,風卷著塵沙消失不見,奚雲也跟著梨花到了十裏亭外。

正想著醞釀情緒呢,卻感受到一道身影撲上前來,緊緊抱著她腰身,“錦屏姐姐,你怎麽可以一句話不說,就偷偷地走呢?”

是衛蓉,話音裏還帶著哭腔。

奚雲苦笑著伸手輕拍著衛蓉後背,等衛蓉紅著眼站直後,奚雲才伸手幫著擦淚,“相聚終有離別時,大張旗鼓如何,悄然告別又如何,結局都是注定的。”

“我不管,你明明說我們是朋友,可你怎麽可以這麽不把蓉兒當朋友?”衛蓉很生氣,鼻尖紅紅的跟小兔子一樣。

亭中的衛芙起身打斷,“行了蓉兒,進來說話。”

衛蓉這才別扭地牽著奚雲的手,一並入了亭中。

衛芙抬手斟茶,一如既往的體貼,“我到如今,還不知你真正的名字,方便告訴我們嗎?”

“方奚雲,不是孤女不是奴婢,而是心有牽絆亦有歸處的方奚雲。”

奚雲邊說,邊沾著茶水在石桌上寫下名字。

那字體風貌很是眼熟,衛芙忽然想起了化蝶話本上的字,陡然睜大瞳孔,“是你!”

“原來是你!”

這話說的其餘兩人都很疑惑。

奚雲和衛蓉麵麵相覷,異口同聲,“什麽‘是你’?”

衛芙眼底帶著欣喜,卻礙於衛蓉也在,便沒有點破這事,反倒很快掩飾住情緒,“我原是想詐詐你,看看你於七郎之間是否……”

這樣啊。

奚雲點點頭,忽然又頭皮一緊,“等等,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蒼天在上,我方奚雲和衛厭一清二白,什麽也沒有!”

她一臉凝重,就差抬手起誓。

可這般鄭重,卻更讓衛家姐妹倆疑惑,聯手發問起來。

“是嗎,七郎那樣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別說和女子同遊,就是同乘一輛馬車也從未有過,真沒什麽嗎?”

“三姐說的是,我七哥這人好聽點叫清高,不好聽叫無趣,難得這般照顧錦屏,阿不,難得這般照顧方姐姐你,也真是罕見得很。”

“先前七郎還說不願待在家中養病,如今看來許是為了送你歸去,卻也不知奚雲你家主何方,說出來大家往後也好彼此通信,多多來往。”

“哇,七哥這麽有心啊,那我不怪他倉促離開了,也不怪方姐姐你不告而別。”

“……”

奚雲木著臉,頗有一種‘心死成灰’的頭鐵,看得兩姐妹好笑不已。

“行了,莫要打趣了,說正事。”衛芙抬手,氣氛又正經起來,“梨花,東西拿上來。”

有包袱和箱子被放在奚雲麵前石桌上,梨花將鑰匙反手奉上。

奚雲眨了眨眼,“這是?”

“無論七郎因何請你而來,畢竟是我衛家待客不周,差點還讓奚雲你身陷險境,更何況我能任職族長之位,也有你仗義執言的緣故,種種恩情,區區外物不足為提。”

衛蓉:“是啊,方姐姐你就收下吧,這是我和三姐一塊給你準備的。”

“對了,”衛芙抬手送來一物,奚雲伸手接過來一看,“印章?”

“雲滄諸城,我名下有不少連鎖鋪子,成衣首飾香膏等等,憑你印章便可去隨意一家,或傳信或取用銀兩,都是很有用的。”

聽完衛芙的話,奚雲忙心肝一顫,拒絕道:“不,不不不不用了,給我這些都夠啦,這印章太過貴重,三姑娘你還是收回去吧。”

“我以為,我與奚雲已經是知己,卻不想奚雲客氣到連名字也不願稱呼。”衛芙垂眸,神情有些沒落。

美人鬱鬱,這可真是我見猶憐,奚雲忙改口,“芙兒,蓉兒,我們當然是知己,所以如此貴重……”

舉著印章的奚雲被衛芙打斷,“即是知己,如此俗物何須客氣,奚雲盡管收著便是,外頭時局動**,多一分保障我們也心安。”

衛蓉鸚鵡學舌,“是啊是啊,禮輕情意重嘛。”

奚雲哭笑不得,“蓉兒啊,你回頭還是要好好跟著你三姐學學,這叫‘禮眾情誼更濃’。”

笑聲響起在亭中,衝散了離別意。

馬車裏的衛厭也默默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