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然不知被力保的錦屏,正在巡視新地盤。

亭水閣。

閣樓約麽有兩層,飛簷翹角,很是氣派不凡。

閣樓前麵帶著庭院,主道兩旁是花園,花園裏還斜斜鋪著鵝卵石小道,小道盡頭通著遊廊。

梨花瞧著錦屏嘴巴微張的驚滯模樣,不由伸手托了托錦屏下巴,“你這模樣,倒像是先前那些吸了貓薄荷的貓兒,再不回神口水就出來了。”

錦屏伸手摸了摸嘴角,什麽都沒有,便知道是被打趣了,不過卻也不惱,笑嗬嗬地捧著臉頰。

梨花轉過頭開始介紹,“亭水閣,原是清水塢裏的畫閣,站在閣上可觀四時之景,隻是姑娘沉迷於看書,是以畫閣空置不用,後來便改了亭水閣。”

錦屏聽得眼睛蹭亮,內心對於衛厭更加磨牙,看看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姐姐就能給她安排著亭水閣住著,弟弟就隻知道讓她為奴為婢。

梨花還在帶路,閣中的陳設可謂是低調而奢華,錦屏摸著手邊青瓷花瓶,心裏琢磨著要是不小心碎掉了,豈不是下半輩子都要為奴未婢,要不還是勸梨花把這些裝飾都收起來。

如今衛蓉已經能開口說話,錦屏自覺很快就能離開衛家,到時候就可以回歸方奚雲逍遙去。

“對了,”梨花又道:“在這裏你可以安心養貓。”

錦屏眼皮子抽抽,“梨花姐姐,足足十來隻貓啊,還都是帶傷的野貓,就算是馴化也得好些時間,萬一不小心打碎了什麽寶貝,那可真是把我賣了都賠不起。”

要不咱們還是換個地兒?

梨花笑著手指點了點錦屏腦門,“你怕什麽,你可是三姑娘的貴客,隻管昂首挺胸就是,別說就是打碎了寶貝,就是拆了這亭水閣也不會有事。”

錦屏笑得比哭還難看,心裏陣陣發虛。

“可我這一個人也顧不過來啊?”

總不能把貓都關在籠子吧,那樣隻會是惡性循環。

“放心,姑娘給你指派了幫手。”

梨花也難得賣關子,刺撓的錦屏欲言又止。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錦屏也終於聽見外麵動靜,歡喜地跑去開門,一抬眼就看見領頭的丫鬟笑得溫和,錦屏眼睛一亮,“茉莉姐姐,你……怎麽是你?”

茉莉帶著身後眾婢女福身,“奴婢給錦屏姑娘請安。”

“快起來,你還帶著傷呢,怎麽梨花姐姐要你這般折騰過來送人嗎?”錦屏伸出胳膊就把茉莉扶起來,順手摻扶著往裏頭走去。

姿態很是親昵。

茉莉笑了笑,卻堅持掙脫開來站定,“錦屏姑娘,二等婢女茉莉,特來領著幾位姐妹們過來伺候姑娘。”

錦屏雖然好奇卻也沒有多問,等到六位婢女介紹完畢,錦屏忙讓她們先去挪住處,而後帶著茉莉進閣樓說話。

“快快坐下,小心累著了,”錦屏伸手給人倒茶,忽然又把茶水放到自己身前,“我差點忘了你還在養傷,喝茶會消克藥性,可我這還沒準備白水。”

茉莉笑著搖頭,“無妨,奴婢也不渴。”

“茉莉姐姐你還是這麽善解人意,”錦屏由衷誇讚完後,便好奇道:“不過你怎麽回過來,按理來說你是明玕院的,難道這宅子裏人手不足?”

“非也,奴婢……”

錦屏抬手打斷,“茉莉姐姐,你我之間是有救命之恩的,你就別一口一個奴婢的折煞我,規矩是規矩,咱們這是在私下裏。”

茉莉點頭應下,“好,聽姑娘的。”

“我聽說今兒個明玕院群貓之事,便揪心得很,原是想回去伺候七公子的,誰料就在這時候衛十四過來,說公子因著受驚,越發不喜旁人近身伺候,於是要我重新回到外院聽命。”

“好在,梨花姐姐來找管事,說是亭水閣缺人,便點了我和其他幾位姐妹。”

“竟是沒想到,亭水閣裏的貴客是你。”

錦屏心虛摸了摸鼻尖,“哪有的事,不過是碰巧罷了,今兒個從藥廬離開前,我摘了裏麵一簇貓薄荷,原想著插在瓶中養活幾日,誰曾想剛好在明玕院用上派場,恰好免了一場殺戮。”

“你怎麽恰好去了明玕院?”

“茉莉姐姐你忘了,是你托我去留意七公子有沒有什麽所需,我是替你走一趟的。”錦屏聳了聳肩,一臉老實。

茉莉不自然笑了笑,“是了,我見天喝藥,腦子都拎不清了,說出的話竟也忘了,當真是愚笨。”

錦屏正要說些什麽,閣樓門被敲響,茉莉隨即起身去開門。

原是廚房送來晚膳。

錦屏擔心茉莉傷口,伸手去拎食盒,恰好茉莉也握住一段,兩人相視一笑,似乎又回到初見那時。

是時,衛大夫人也聽說了明玕院之事。

“又是錦屏,這個丫鬟邪了門了,怎麽什麽事情都能碰到她?”

“罷了罷了,眼下更重要的是玉佩之事,怎麽到現在還沒傳來消息,不是說那匠人是宮中工部出身,仿製手藝極好的麽,眼看就十五了,若是還沒消息,豈非又生波折?”

“夫人放心,奴婢已經派人去追查了。”茯苓板著臉。

衛大夫人繼續踱著步,“等到玉佩到手,夫君繼任家主和族長,到時候莫說一個錦屏,便是七郎也翻不起什麽浪花。”

“夫人說得極是。”

鬥轉星移,已是八月十五。

衛家雖說因著孝期,不曾大張旗鼓張燈結彩,卻也沒了先前的鬱鬱之氣,尤其是長房一脈,不論是主子還是仆從都是揚眉吐氣。

錦屏還在衛芙書房裏,正在抄書。

她可不隻是抄書,抄完了還要被衛芙抽查背誦。

所以根本不敢一心二用,老老實實邊抄邊記著。

筆尖微頓,錦屏抬眼見衛芙走神,便討好一笑,“三姑娘,這淮南子篇有雲:蘭生幽.穀,不為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海,不為莫乘而不浮。君子行義,不為莫知而止休,是什麽意思啊?”

衛芙脫口而出,“蘭花生於寂靜山穀,不會因為沒人采摘而停止散發香氣;船行於江河湖海,不會因為沒人乘坐而不浮於水麵;君子……”

衛芙頓了頓,“君子行使道義,也不因沒人理解而停止。”

說到這兒,衛芙忽然茅塞頓開,這些天的猶豫徘徊,都忽然消散不見,她眼神無比明亮,喃喃道:“我知道該怎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