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
還是上弦月。
月桂已經開始浮香，衛家已經著手著中秋家宴。
此次另有安排，衛家大爺會在八月半白天繼承家主位，是以此番中秋家宴更是會廣邀各分支族人見證。
卓恒娘即便再不情願，卻也被扭送回卓家去了，錦屏在藥廬將這事說給茉莉聽的時候，茉莉重重鬆了口氣。
左右沒旁人，茉莉便有話直說起來，“錦屏，你不知道，公子自幼辛苦，即便身負天才之名，卻也常往來與先家主書房和家學之中，可謂是無暇分神，還要盡力去安撫照顧九姑娘這個親妹妹。”
“若是夫人當真心善，為公子擇一賢良淑德的女子為妻倒也罷了，可那卓姑娘是個克夫且囂張跋扈的，那般性子又怎會成為公子賢內助，又怎會好生照顧九姑娘？”
錦屏恍然，這個時代都講究什麽娶妻娶賢，夫妻和睦才能家和萬事興。
那卓恒娘是個刺兒頭，那種脾氣的真要是給了衛厭，隻怕衛厭能氣得連夜扔掉輪椅跑了去。
這麽說起來，衛大夫人還真是好陰狠的算計，衛厭本就‘殘廢’之身，再來一個傲氣的卓恒娘為妻，隻怕此生衛厭都翻不起來浪花。
一勞永逸。
錦屏忽然想到見天好為人師的三姑娘衛芙，忍不住再度感慨真是歹竹出好筍。
攤上這麽個親娘，衛芙竟還是個善良的小天使，當真是奇跡。
養傷這麽久，茉莉渾身都不自在，見錦屏略微出神，茉莉又試圖偷偷下榻，打算去院子裏轉轉，若是能夠溜回明玕院伺候，那就再好不過。
錦屏咣咣敲著床簷，“急什麽，身子沒養好即便有心伺候，也總有不周到的地方，想想看，你現在時常困乏瞌睡，若是給七公子奉茶時出了紕漏，豈不是弄巧成拙？”
見茉莉不情不願點了點頭折回，錦屏心想，也不知衛厭這人修了什麽福氣，身旁人都是這麽忠誠的，衛十四是，這茉莉也是。
午膳過後，錦屏被茉莉催著離開，臨走前對方還在念叨。
“記得幫我去明玕院看看公子有何需求，還有中秋那天我想回到明玕院，雀姑也說了，我傷口恢複的很好，到時候必然不會給公子添亂……”
錦屏抬手揪著兩隻耳朵，無奈地道：“知道啦。”
這般古靈精怪的模樣，逗得茉莉忍俊不禁，卻見錦屏從袖中摸出來一個荷包塞過來，一溜煙跑沒了身影。
“這是什麽？”茉莉疑惑打開，眼睛都睜大起來。
而對於正逃過念叨的錦屏來說，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不論如何茉莉於她有救命之恩，所以奉上救命謝禮是應當的。
荷包裏是她從衛芙相贈木盒中挑選的首飾金銀，錦屏都想好了，等到時候她離開這衛家，便將其他寶貝再轉手贈給茉莉。
這樣也不至於讓茉莉過於打眼。
不過既然受人之托，去趟明玕院也無妨。
而就在錦屏朝著明玕院而來時，衛家大公子衛忱則是大喇喇坐在明玕院裏，身下是自帶的檀木八仙椅，端的是派頭十足。
折扇輕晃，衛忱笑得得意。
偏又故作良善地看向輪椅上的衛厭，“七弟如今這般可憐，倒真是讓人心疼，想當初七弟何等風光無限，同輩衛家郎裏唯你七郎是翹楚，其餘人都是那明珠身下的沙礫，便是大哥出身嫡長，也遠不及你。”
一番嘲諷，衛忱說得無比咬牙切齒。
而衛厭神色依舊淡淡，“大哥大駕光臨，隻為追憶往昔？”
這般自恃清高的模樣，當真是刺痛了衛忱的眼，衛忱冷哼一聲，折扇豁然收緊，“七弟這偌大明玕院，隻有你們一主一仆實在是孤寂，大哥仁慈，特地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折扇打在手心，卻遲遲不見有人動彈。
衛忱似是麵色難堪，暴躁地起身怒罵隨從，“蠢貨，昨兒個就囑咐你們定要備好禮物，今兒個竟給我撂挑子，這眼睛和耳朵長著是出氣的麽？”
“中看不中用的東西，不如一劍劈了算了，免得累贅。”
推著輪椅的衛十四似有不忿，這大公子明白著就是暗諷公子雙腿殘廢，還說是一家兄弟呢，當真是說話惡毒！
衛厭不怒反笑，雙掌十指在陽光下展開，修長又蒼白。
“大哥果然是言出必行，說嫌累贅就當斷則斷，甚至未到寒冬便帶著手套，七郎敬佩！”
這可真是猛戳衛忱斷指痛點，尤其衛忱看著衛厭那全乎有好看的手指時，氣得差點沒掰斷折扇，溫情是裝不下去了，衛忱索性怒而起身。
“好，七弟當真是好牙口，但願從今往後，七弟都一直這麽能說會道。”
“我們走！”
衛忱呼喝仆從離開，呼啦啦院子便安靜下來，就連那檀木八仙椅也被抗走。
卻見衛十四也好，衛厭也好，兩人都是不為所動的淡然。
衛厭拿起腿麵上的書卷繼續沉浸式閱讀起來，而衛十四則是打算去斟茶。
卻在這時，院牆處伸出來幾架梯子，衛十四機警抬眼，當即就戒備起來，竟然足足六架梯子！
“什麽人！”
卻見牆頭冒出來的人影很眼熟，正是先前衛忱身後仆從們，各個手中還抱著籠子。
打頭的衛一和衛二笑得虛偽，“十四別生氣啊，我們都是奉命行事，大公子給七公子準備的厚禮已至，這就給送來。”
籠子被麻繩吊著放到院牆內，而籠子門似乎並未合緊，很快就有毛茸茸地身影從裏麵竄了出來。
隨著那些刺耳的貓叫聲接連響徹在明杆院裏，牆外的衛忱得意地朗聲道：“大禮送到，七郎不要客氣，好生享用！”
話是這麽說，牆頭上仍未離開的衛一瞧得清楚，那衛十四分明已經拔劍出鞘護在衛厭身前，對著那些圍繞過去的野貓們生了殺意。
如此看來，很快這明玕院裏就是一場血案。
衛忱吩咐仆從分頭去報信，“記住了，清水塢兩位姑娘一定要叫過來，沒有什麽比讓至親之人看到衛厭殺生染血，來得更叫人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