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青布衣

前麵是熱鬧的市集,人滿為患,想騎馬穿過去是不可能的。後麵十步之遙便是緊追在後的那五六匹馬,眼前還有個攔路的無知小村姑。

隻見這小村姑左手抓著一根灰溜溜的細長東西,右手還緊緊的拎著她的簍子,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子誘人的香氣。死到臨頭了還緊抓著財物不放!果然市井鄙婦!青布衣冷哼一聲,俊臉上的冷眉幾不可見的微蹙,手下不知使了什麽力,隻見馬頭微偏,險險貼著櫻桃擦過去。

接著,他側身伸出長手一撈,輕巧的把櫻桃撈進了手裏。

櫻桃望著在眼前越放越大的馬頭,一時愣了神兒。任她兩世為人,生死關頭,也還是會害怕,會恐懼,會不知所措,任由那俊臉冷眉和長長的馬臉一起砸入眼中,接著,便是一陣天暈地轉,櫻桃下意識抓緊手裏的山藥,耳邊又傳來一聲冷哼。

青布衣撈起櫻桃,毫不作停留的又順勢往外一拋,便再不管不顧,伸鞭在馬屁股上狠抽一下,往前跑出十來步,又突然勒馬,一個漂亮的回旋,轉向向著直衝著他奔來的那五六匹馬奔去。

追在後麵的幾人顯然沒料到這樣的情況,紛紛緊急勒馬,卻正好給了青布衣機會,快馬巧妙的從幾匹追馬之中穿過,折回了剛才那長小巷子。整個動作利落幹脆,沒有一點拖泥帶水,身形展揚而落拓,帶走了市集上不少姑娘媳婦的眼神。

這幾人,來的突然,走的也快,前後總共不過幾十息的時間,當先的那個青布衣連同後麵追的那五六人,全都沉著一張臉,整個過程都無人說話。

可惜那漂亮的回施櫻桃並沒看見,她被遠遠的拋向人群,不知被誰接住。又暈了幾圈,才睜開眼。接住她的是兩個挑擔貨郎,見她睜眼,兩人籲一口氣:“小姑娘,你沒事吧?剛才實在是險,多虧當頭那位身手好!”

好?好個屁!!櫻桃無聲的伸手撫腰。我的老腰啊,就那麽遠遠的拋出來,就算接的再準,也還是把腰抻了。疼啊!!

“櫻桃,你沒事吧?”秋山和潤生從人群裏擠過來,苗雨澤則被人群遠遠的隔在十步之外,正在往這擔心的張望。

直到所有的馬都絕塵而去,又過了那麽幾息的時間,市集上的人才反應過來。登時,攤子被掀了的慘叫起來,趕集與親人擠散了的呼喚起來,大多數人則開始熱烈的議論起來。

“當先的那位,真真身手好。樣貌也是從未見過的俊美,那鼻子那眉,那眼神,嘖嘖嘖……”說話的,正是剛才好心接下櫻桃的挑擔貨郎。

“你當那是誰?那可是縣知府李大人的公子,一向以頑劣不訓出名,天天日裏的,什麽事壞他做什麽,掀張家的攤子,調戲王家的娘子,再不就夥同幾個貴公子,逛青樓,下賭坊,知府老爺都不知叫他氣暈過去幾回!!看這陣勢,定是又闖了什麽禍,家裏派人來捉他的。”

“竟是他?這麽一看,人倒是長的俊冷,心地倒也不像傳說的那麽壞!他若是無心,剛才擋在馬前的小姑娘可就沒命了。”

“你這話就錯了。知府權再大,也畢竟是個官。皇帝犯法還與民同罪呢,他這種人,也就敢發發小壞,真要出人命,反而就害怕了。人命關天的時候,恐怕他老爹也保不住他!!也算他聰明,曉得這道理。”

“誰知道傳言裏哪句真,哪句假呢?官家的事,咱們小老百姓哪裏會知道?不過當個茶餘飯後的閑話兒,隨便說說罷了。”

櫻桃聽著眾人的紛紛議論,並不感興趣。她沉著臉,無聲的將攤子收拾好。

剛剛這場混亂,她的小半簍山藥根斷了兩根,踩碎了三根,連小簍子都摔壞了。

秋山在旁小心翼翼的“櫻兒?你沒事吧?”說著,見她沒反應,又擔心的望向潤生:“你看她這是不是給嚇到了?”

潤生上前幫著櫻桃撿起地上踏碎的山藥根:“櫻兒,這些碎了就碎了吧,左右咱們今日賣的貴,碎的這些也算能賺回來。這市集還開著呢,咱把剩下的這些整理整理賣了,趕緊回家去吧?”

“嗯。”櫻桃倒不是心疼錢,她是心疼這些山藥。這些可都是她跟棉桃,一點一點從碎石老根裏挖出來的,耐著冷凍,忍著疼,手上現在還有一片兒水泡。那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就這麽輕易的叫人踏碎了,她心疼的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

即便是前世,她也是個節約的人。節約不等於摳門,比如一個饅頭,她吃了也好,給了別人吃也好,哪怕最後喂了狗,她都不會心疼。可是如果這個饅頭被扔進了臭水溝,浪費掉了,她就會心疼。平時都見不得浪費,何況這些山藥根是那麽不容易得來的呢?

“也罷。”雨澤拿著稱盤子上前,將地上碎掉的山藥根都收起來,一邊道:“這些碎的收起來稱稱,算成錢,就算是我買的。”說完,他看櫻桃的眼神也帶了絲鄙薄。他眼裏,撒慌不算什麽,視錢如命就值得人唾棄了。

櫻桃抬頭望他一眼,沒說什麽,接過苗雨澤手裏的稱盤子,反手將裏麵的碎山藥倒進了小竹簍裏。

雨澤見勢,以為櫻桃要拿回去吃,有些嫌惡的:“這東西都碎成這樣了,腳踩腳撚的,不能再吃了。我說過了,這些就算是我買的好了。”

潤生有些生氣的瞪雨澤一眼:“錢無所謂,東西浪費了才叫人心疼!這都是一點一點從山石裏摳出來的,為的不過是換一口吃食。你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哪曉得無米下炊的艱辛?”

秋山的態度也沒有先前那麽恭敬:“雨澤哥說這話,是覺得櫻桃貪錢麽?她要是貪圖那點文銀,你要買山藥的時候,她早就直接賣與你了,何用再吃這早起挨凍的苦頭?”

苗雨澤無語,神色卻依然帶著鄙夷。

“富人官權家的公子,就可以亂鬧亂跑,視別人的東西於不顧嗎?市間策馬,可是要治罪的。不過是有個好父親,有個好家境,沒吃過苦頭,自然也就不覺得苦頭難吃。好生生的東西,糟踏了,怎能叫人不心疼?”櫻桃歎口氣:“算了,事情已經這樣了,咱們不如趕緊把東西賣完了,回家去吧。順路再去一趟曲嬤嬤家,她家的老母豬懷了豬仔兒,正需要加食呢。山藥也算是個進補的東西,浪費了實在可惜,雖然碎成這樣人是不能再吃了,可喂豬還是可以的。”

聽櫻桃這麽說,秋山立即又瞪雨澤一眼:“雨澤哥若是不願在這市井之間拋頭露麵,明日就不要來了便行。”他本來有多麽尊敬崇拜苗雨澤啊!可是現在,他甚至有些看他不順眼了。

一聽櫻桃的話,苗雨澤才恍然,隨即心裏的虧欠感湧上來,垂首不再多話。同時暗暗猜測著櫻桃是如何將潤生和秋山這兩人收服的這麽服貼的。

市集很快恢複了正常,櫻桃幾人重新支好小爐,香味飄散,來問價的人又絡繹不絕起來。很快,剩下的小半簍山藥便賣完了。那兩根斷了的,也以二十五文的價錢賣掉了。

幾人收拾了東西,滅了火爐,給人家把打火石送回去,便背著空簍子回家了。

櫻桃一邊走著,一邊在心裏暗暗的算著,今日一共背了二十斤山藥,一斤三十文,一共賣了十四斤,是四百二十文錢,斷了的山藥共總是兩斤,賣了五十文,然後還送出去一斤,踩碎了三斤。這麽一算的話,今日總共是賣了四百七十文錢。

家裏還剩二十多斤山藥,明日若是賣的好,估計能賣六百多文錢,兩相加起來,就是一兩銀子。想到這幾日的辛苦沒有白費,櫻桃的心情才略略高興起來,重新揚起笑:“潤生哥,你明日還來麽?”

“自然來。”潤生露出個溫溫潤潤的笑,輕輕撫撫櫻桃的發頂。

“我也來。等賣完了山藥,讓河裏的冰結的結實些,我再帶你去河邊砸冰釣魚。”秋山暗暗掃了苗雨澤一眼,心說你就不要一起來了。

苗雨澤等了一會兒,見沒人問他,隻好自己厚著臉皮道:“明兒我也一起去。今天的事是我不好,可是沒有經曆過苦難,也不是我的錯。櫻桃,這些以後我還要多向你請教。”

“好說。”櫻桃懶懶瞧他一眼,這小子,就是富貴慣了,欠調教!!

三人順著田間小路一路回了小苗村,經過曲嬤嬤家時,打算把簍子裏的碎山藥送進去喂豬,然後再回家。

哪知,曲嬤嬤家裏卻亂成一團。豬叫聲,人喊聲,隱隱還透著曲嬤嬤的哭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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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公子!!請隨小的們回去!老爺在家等您呢!!”在市集閃現過的那五匹馬終於將當先的那個青布衣圍在了死胡同裏,五人下馬,齊齊半跪抱拳,語意誠懇哀求。

青布衣冷哼一聲,似是要投降一般攤攤手:“都這般了,我不回去又能怎樣?”

“得罪。”五人上前,將他五花大綁,叫來馬車,浩浩蕩蕩的回了水澤縣裏。

知府老爺正在辦案,傳令讓人把不訓的兒子關進房中,待他回來再慢慢教訓。

“如何?”青布衣一進房門,立即恢複一臉嚴肅

“小沐爺,近日無事。”一個粗胖的大漢不知何時呆在了房中。

“嗯。”青布衣點點頭,又道:“呆會兒你去漁豐縣大井坊的市集打聽打聽,今日早晨可有人受傷?若是有受傷的,你要好好安慰一番,包下藥錢。還有,那些小攤掀了,東西砸了的,你也一並照賠。”

“是”大漢恭敬垂首。

“去吧。”青布衣轉身,微蹙起眉,一副累極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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