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一改笑嘻嘻的有良小商販模樣,叫三十八開車,自己則過來叫我們多加小心,然後又恭恭敬敬的同卓瑪央金說話,絲毫不敢輕慢。

卓瑪央金毫不避諱的緊靠著我坐著,車裏擠著這麽多人本來就擠,她的身子緊靠著我,雖然隔著衣服也能感受那種熱度和溫暖,但是,我知道,她不過是拚著能和我在一起一秒就算一秒的心罷了,末了,事情完了。如果僥幸大家都沒死。她必須回去做她的古格公主古格國王,而我,乖乖的回去做我的技術幹部,或者過一兩年,會提拔,會掉到別的崗位去,但無論如何,我們是不可能一生一世的。

卓瑪央金也認真的回答著八十七一些比較稀奇古怪的問題,時不時的問一句:“羅練,你認為是這樣嗎?”“羅練你怎麽看?”同時也征求老李和四十三的意見,十分會做人,沒人覺得自己被忽視成局外人。

然而,討論了半天,眾說紛紜,也很難確定石佛流淚究竟是怎麽回事,因為據八十七說那佛像每天汨汨的往外流黑色的淚,最怪異的事那淚水必定是按照相同的軌跡往下慢慢滑落,直到石佛臉上沒有半絲淚痕過後,再開始流出新的淚水來。

有人說那是地下水,但有膽大的走近石佛一看,也沒發現半點水星子,而且去的人回來之後,全身總有地方覺得不舒服,滲得慌,甚至還會長出莫名其妙的小紅疹子來,直癢得人想把自己五髒六腑都挖出來,更有甚者,信誓旦旦的非說自己血管裏有蟲子在慢慢的爬,可到了醫院一檢查,又沒發現任何異常之處。這更弄得人心惶惶的。

開始大家隻當是神靈發怒,不敢怠慢,連忙糾集附近居民前去燒香禮佛,倒也安寧了段日子,哪知今天忽然冒出了個雪妖來,大家終於相信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因此這才一路奔逃出來。

唐明浩也說自己正是因為很真切的感受到雪妖帶來的殺氣,怕那些人吃虧,所以才恐嚇著趕他們過來。

我也感覺到了,近了,近了,雪妖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等著我們了。

至於那流淚的石佛,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裏之前應該有佛像存在,但一直被草木等物掩蓋著,沒有露出來,現在露麵,不過是掩蓋物不見了。

討論了半天,也沒有一個準確的定論,我也找不到合情合理的解釋,隻得一遍遍叮囑卓瑪央金、旺姆以及老李三人千萬要小心。

越野車開始顛簸起來,出了林芝市區,越往山裏走,路況變得越差,那種冰冷的殺氣似乎隨時都能把我們殺於無形。我的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裏就再也放不下去,不僅是雪妖,而是路況,該死的路,沒有親身經曆過西藏山區的人是不知道那路有多難走的,很多地方人得手足並用才能勉強爬過一段小小的接近垂直的山坡,而這些地方,隨時潛伏著致命的危險。

車子拐出一條土公路沒多久,就到了盡頭,橫亙在我們麵前的,是一座望不到頂看不到頭的連綿的大山,此處不比其他荒蕪的地方,光是一座光禿禿的山就行了,這裏草木鬱鬱蔥蔥,蜿蜒陡峭,偶爾有一段頗有人跡的小路山腰冒出來,向我們昭告此地居民的彪悍和勇敢。

八十七叫大家下了車,然後指著我,一字一頓的道:“羅練,現在開始,你——來帶路。”

我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是的,我和他們不同,我腦子裏有種對這裏特別熟悉的感覺,那是來曆不明的記憶所賜。

“好。”

看著山很近,可是走起來,還頗有些距離,山腳有零散的幾戶人家,均關門閉戶不見人影,給他們帶路,靠的不是指南針,而是氣息,一股似曾相識的氣息在引導著我往前走,雖然這是像死亡一樣恐怖的氣息,害怕,但那是我們無可逃避的歸宿。

卓瑪央金一直緊跟在我身後,旺姆又緊跟著他,八十七他們三人斷後,老李和唐明浩則保護著這兩個女人。

然而,我們太過於緊張了,那種恐怖的氣息雖然越來越近,但總是每次我們要走到它麵前了,它又馬上離我們遠遠的了,一路都如此,似乎要把我們引向什麽地方以便一網打盡。

我盡力想讓自己看起來輕鬆點,深深的吸了口氣,可是一口氣上來後覺得更加緩不過氣來一樣,所有人都靜默著,周圍連蟲鳴鳥叫都沒有,死寂,連呼吸的聲音都覺得突兀。

越過山腳的幾家農戶,不見人影,而那種熟悉的氣息越來越濃,是了,再往上,在山上,就是這山上,應該不遠了。

八十七對我毫無理由的信任,一言不發的跟在我身後。

林芝森林茂密氧氣充足,海拔相對低些,爬起山來,節省了不少體力。正式爬上眼前這座不知名的山以後,心裏忽然變得安定了下來,似乎故人重逢一般,雖然那種氣息更加濃厚,完全把我們包圍住了。

山路很是陡峭,我在前麵帶路,已經顧不上卓瑪央金了,幸好她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大小姐,不然真不知怎麽去照顧她。路旁有新生的草芽兒,新綠新綠才,不時冒出來,被我走路帶起的風吹過,嬌嬌怯怯的點頭彎腰。看見這些,我心裏完全放鬆了下來。

“好了,應該沒事,大家不要這麽緊張。”我回頭對眾人道,“也許那個雪妖隻是想把我們引過來。這裏沒有殺氣。”

卓瑪央金立即斷然否定我的話,她上氣不接下氣的道:“不。我感覺這裏殺氣重重的,羅練,你千萬不要大意。相信我,我的直覺比你靈。”

八十七大概是怕我們起爭執,連忙道:“總之小心使得萬年船,小心為上。”這時候的他,已經完全沒有一點開始那種小商販的樣子了。

我也不能理解自己這突如其來的安定感,也不好再說什麽,八十七說得沒錯,萬事小心為妙。

再往上,終於有些累了,旁邊出現了兩三條岔路,一條直通山頂,一條看起來荒廢已久,而右邊一條小路,被人踩得發白發亮,甚至能看見新鮮的人腳印。

想也沒想,自然是跟著人多的路去,那裏應該相對安全。

全憑著感覺去帶路,肩上的擔子極重,不敢有任何閃失,尤其是卓瑪央金,她是古格公主也是古格的國王,不能出任何問題。因此又囉嗦的吩咐了幾句,叫老李和唐明浩一定要照顧好她。

二人叫我放心,我這才帶著他們往右邊的羊腸小道去。

這路果然是人們經常行經的道路,狹窄得隻能容一個人行走,不過還好,路旁都是些草木,也不至於一不小心就掉下去。再者它走勢相對較緩,魚貫而行的我們也還能互相照應著。

我自覺安定,沒之前那麽緊張,怕大家依舊害怕,於是努力找些話來說,沒人搭腔,說了兩句,正覺得沒意思,忽然耳邊竟然傳來隱隱約約的打擊樂器聲音,很粗獷質樸的擊鼓聲,還有鈸聲,一唱一和,乍一聽頗為熱鬧,再下細一聽,竟隱然有懇求之意。

我愣住了,自己對藏戲懂得不是很多,就這些都是靠那不知來曆的記憶找出來的。“你們聽,聽見有唱藏戲的鼓聲和鈸聲沒有?”

聽得我這麽說,大夥兒都停下來側耳傾聽,半晌,各人臉上均露出失望的神色來,說並沒有聽見什麽,但我明明聽得一清二楚,猶如遼遠的細鋼絲一樣慢慢傳近耳朵來,躲都躲不過。

“央金,你也沒聽見?”我期望她能和別人不一樣,聽覺要靈敏些。

卓瑪央金神色凝重,緩緩的搖搖頭。旺姆插嘴道:“現在還不是唱藏戲的時候,你……”卓瑪央金橫了她一眼,她立即住嘴,委屈的低下頭去看著地麵。

再叫他們聽,依舊沒聽見,估計是我特有的功能吧,現在隻能靠這個解釋來說服自己了。

無路可退,繼續往前。雖然遇到了這點怪異的事情,可我還是覺得莫名的安定,就像漂泊已久的遊子快要回到故裏一樣,異樣的安心。

那鼓聲和鈸聲一直都保持離我很遠的距離,傳進來的音量高低也都一樣,走出去五百米遠了,都一直不曾改變。我開始懷疑這是自己的幻覺。

與此同時,一股異常強烈的殺氣直奔麵門而來,我條件反射般的大叫一聲,往旁邊一閃,幅度太大,一腳踩空,竟然歪倒在路旁,幸好有結實的草木護住,不至於摔下山去,繞是如此,也嚇出了我一身冷汗,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

卓瑪央金反應最快,我剛一摔倒,她尖叫一聲,已經跑了過來,“羅練羅練!”她緊張得聲音都發抖了,拚命拉我起來,“羅練羅練。”

八十七和四十三立即過來扶我起來,不解的問我:“怎麽了?”

我試試了腳,沒事,萬幸。“剛才一股殺氣直衝我過來。”我心有餘悸的道,“這裏有情況,大家小心。”

旺姆嘟囔道:“哪裏有你說的那麽神,我怎麽什麽都沒感覺到。”

看其他各人的臉色,似乎都覺得好像我大驚小怪了一樣,他們根本沒發現異常之處,隻能在肚子裏苦笑一聲,擺擺手,吩咐大家小心為妙,也不去解釋。

那股殺氣一來,耳旁的鼓聲鈸聲消失了一小會,隨即又想起,不停的召喚我前去。那就走吧,剛才也許真是我緊張過度了。

隨即拍拍身上的泥土,再次帶他們順著蜿蜒的小路前行。卓瑪央金不甚放心我,堅持要緊跟在我身後,說是怕我有閃失。其實有八十七他們在我身後的話,安全係數要高出幾十個檔次,但她一片好意,我也不好拒絕。

心裏正在胡思亂想,忽然一個高大的白影倏地的斜前方殺過來,我大叫一聲,抬手就是一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