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啪嗒啪嗒敲打工作室的玻璃窗,密集嘈雜,室內說話聲不斷。

任伽奕上回和工作室的一個學生聊得不錯,正好楠子上午打電話來說一家房地產公司需要巨幅油畫,任伽奕便想到這個學生,下午帶楠子來聊聊。

有三個學生感興趣,楠子又是談業務的一把好手,工作室的氣氛瞬間熱起來。

岑杺進門繞過幾個人紮堆的位置,坐到自己的畫架前。任伽奕站在她斜後方,她百分百注意到任伽奕了,眼神卻沒有落到他身上。

任伽奕對昨天岑杺的問話產生了懷疑,或許岑杺對他的無視是故意的。

楠子與學生聊得越來越投機,這就談好了價錢。鄭教授進門加入聊天,說話聲漸漸蓋過雨滴拍打窗戶的聲音。岑杺的眉心輕輕揪起來,她落筆也慢了些。

任伽奕側眼看了看,提醒楠子小點聲,然後拿對開畫板放到岑杺左邊的畫架上,讓岑杺與別人間隔開,再打量岑杺。

岑杺果然靜下心來,再下筆輕鬆多了。

楠子由任伽奕轉身的動作注意到岑杺,眼前一亮,問任伽奕:“她也是鄭教授的學生?”

任伽奕嗯了聲,囑咐:“她喜歡安靜,我們小點聲說話。”

鄭教授對任伽奕的做法頗有好感,又趕緊道:“她的作品由國外的經紀公司代理,我們就不要打擾她了。”

楠子立刻反應過來,眼前坐著的女學生就是傳聞中的新銳情緒畫家。他頓生好奇,小聲問任伽奕:“我能看看她的畫嗎?”

任伽奕詢問鄭教授,鄭教授說:“沒關係,你們別打斷她作畫就行。”

楠子聞言覺得岑杺挺大牌,教授要區別對待。

人體寫生快要完成了,岑杺正在做收尾。

楠子一站到岑杺身後看到畫麵呈現的效果,頗為遺憾地對任伽奕道:“咱要是能先一步簽下她就好了。公司要有這麽一位人物坐鎮,咱業務拓展更快。”

“她在倫敦長大,你能早哪兒去?”任伽奕戳破老同學不切實際的幻想,“咱看看就行,別的就甭指望了。”

楠子不甘心呐。岑杺絕對不是營銷包裝出來的,是實打實有天賦。那細膩的筆觸、溫柔的色調以及漂亮的光影變化都特別吸引人,再加上岑杺的名氣,這幅畫絕對能賣出高價。楠子覺得太可惜了,說打聽下岑杺與國外公司解約的時間,看看還有沒有機會再簽下岑杺。

任伽奕回複不可能。岑杺賣出畫作的大部分收入都通過國外的經紀公司捐給了特殊教育學校,岑家不能同意岑杺輕易改簽經紀公司,除非楠子能保證自己也找到可以捐贈特殊教育的渠道。當然任伽奕不會將這些了解到的內情告訴楠子,隻簡單地說了說。

“你別說這麽絕。”楠子留有一絲希望,再仔細端詳岑杺,和任伽奕耳語:“要不你犧牲下美色?這事肯定能成。”

任伽奕很嫌棄地看他,拒絕:“你少想些歪招,我鄙視你。”

“嘿,人家姑娘長這麽漂亮還有才華,你不吃虧。”楠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把這提議當成正兒八經的事來說。“你談戀愛順便把公司的問題解決了,兩全其美。”

任伽奕見他不是開玩笑,正色提醒:“我們是正經來談業務,你要搞些歪門路,咱倆散夥得了。”

楠子沒想到任伽奕認真起來,哎呦一聲:“別別別,我錯了還不行。你可真是一點開不了臉的玩笑。你說你爸媽給你生的這麽好的皮相幹嘛用,不如給我。”

“那你得問他們,又不是我挑的。”任伽奕說完拽著楠子往外走,省得楠子在這兒再說出些不該說的,影響到鄭教授和岑杺。

楠子心裏酸得很,真是“旱的旱死澇旳澇死”。

工作室裏安靜下來,鄭教授挨個看學生的畫做指導,走到岑杺那處隻瞧了瞧便到後麵的畫凳上坐著了。

模特睜開眼偷瞄岑杺,餘光觸及鄭教授瞥過來的眼神又趕緊錯開,他垂了眸。

任伽奕送楠子離開又回到工作室和鄭教授了解可以簽約的那三個學生的課程時間。鄭教授大概說了說,手機震動,她出去接電話了。任伽奕坐在後麵看岑杺作畫。

模特又抬眼望向岑杺,神色略複雜,但是很快他又閉上了眼睛,再次被任伽奕撞見。

任伽奕奇怪這個模特注意岑杺到底是為什麽,另外他覺得模特可能有疾病。模特的皮膚呈不正常的蒼白,嘴唇幹燥起皮,也白得不是正常唇色。

今天的雨比昨天還大,方聽楓給鄭教授打電話說要將車開進學校接岑杺,正在門口登記。鄭教授掛了電話回來和岑杺說了聲,岑杺便開始收拾畫具準備離開了。任伽奕僅看著她收拾,好像不打算走。

由於天色很暗,不適合畫自然光。本來也正值暑假,鄭教授對學生們沒太多要求,其他學生也都結束作畫。模特起身穿衣服,目光一直追隨岑杺,似乎挺著急。等他穿好衣服要去追岑杺的時候,被鄭教授堵了路。

鄭教授問他是不是對岑杺有什麽想法。他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能望著岑杺離開工作室。鄭教授婉轉地告訴他不要接近岑杺,並告知以後不會再用他做模特。也就是說,他可能不止在油畫係做不了這份工作,連別的係都沒可能。畢竟美院裏有人體寫生課的院係沒幾個,很快就傳開了。

模特一下子急了,向鄭教授求情,保證不會接觸岑杺,可鄭教授以防萬一沒有接受。

岑家知曉岑杺在學校裏的一舉一動都要通過鄭教授反饋,鄭教授必須對岑家負責。

模特突然跪在了鄭教授跟前,嚇鄭教授和學生們一跳。

任伽奕正在細看岑杺完成的畫,聽見咚的一聲挪身與在門口探身進來的方聽楓對上視線。方聽楓眼裏閃過一絲詫異,她沒多想,又看向地上跪著的模特。

“求您了,我做這份工作很重要,您別趕走我。”模特幾乎是哀求,搞得鄭教授不知所措。

兩個學生拉模特起來,模特非要跪在地上等鄭教授發話。鄭教授見方聽楓進門,更不好隨便答應,又叫倆學生把模特拽起來。這要是傳到別的工作室讓人聽見,算個什麽事。

岑杺站在門外,微微側著眸從縫隙裏看模特,不理解這人的行為也不關心,轉而走去了窗戶邊。

模特沒得到肯定回複就要跪著。鄭教授實在沒辦法,暫時答應他,他才被學生拉起來。

方聽楓問了問情況,心裏自然擔心模特對岑杺有歪心思,便問模特:“你想認識小杺?”

好幾個人圍著模特,他像做了壞事被指責,低頭不言語。

“他可能喜歡岑杺。”有個女學生說,“不過他沒做出格的事。鄭老師別追究了吧。”

鄭教授為難,詢問方聽楓的意見。牽扯到岑杺,鄭教授和岑家一樣敏感。方聽楓即便是岑杺的嫂子也沒決定權,因為岑衍對方聽楓的要求是杜絕一切可能會對岑杺起到壞影響的因素。方聽楓沒馬上回答,又問了一遍模特的意圖,模特隻能承認自己喜歡岑杺。

“我覺得還是算了,你可以去別的學校。”鄭教授說,“我要對我的學生負責。”

其他學生一聽這話不好出聲了。

方聽楓不認同鄭教授的決定,然而岑衍會從鄭教授這兒了解岑杺的情況,她不好反駁鄭教授。這件事肯定會讓岑家警惕。

模特慌了神又想跪下,被學生們攔住。

“他沒做威脅岑杺的事,我覺得您不應該剝奪他工作的權利。”任伽奕起身說。

所有人看向任伽奕,任伽奕又道:“他也跟您說了很需要這份收入,一定是有難處。隻要他保證不騷擾岑杺,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您看行不行。”

鄭教授沒料著任伽奕會幫模特說話,感覺被當眾拂了麵子,心下不豫。

方聽楓卻對任伽奕的印象大為不同,變得委實欣賞任伽奕。

“我不騷擾她。”模特順勢保證,感激地看了看任伽奕低頭道:“如果沒了美院的收入,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他說著有了鼻音。

鄭教授見狀沒再堅持,警告模特幾句,讓學生送他出去。

方聽楓打圓場:“我來回接送岑杺,您不用這麽緊張。”

“之前不是沒出過事,我有責任。”鄭教授說,“那會兒你還沒嫁給岑衍,不太清楚情況。我們能小心就小心,她出事就晚了。”

話到這份上,方聽楓哪好再多言,點了點頭。

鄭教授冷眼瞥任伽奕,“你居然幫著他說話。他要是惹出事來,我找你算賬。”

“我不是無緣無故幫他。”任伽奕走到門口,猶豫下說:“他可能有嚴重的貧血,什麽原因引起不太清楚,但他需要這錢治病。您害怕岑杺受到傷害,但是如果他因您得不到有效治療,我想您也不想看到這種結果。”

鄭教授愣了,“你怎麽知道他貧血。”

方聽楓也想問這個問題。

岑杺聽見任伽奕的話音,轉身回到門口,終於將注意力落在任伽奕身上。

任伽奕沒有回答,轉而問岑杺:“你真的沒意識到他差點丟掉工作是因為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