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沁奕穿的白褲子,一滴一滴鼻血落在褲子上特紮眼。她慌了神,抹得滿手背都是血,鮮紅的顏色讓她惡心,她仰在沙發上頭暈目眩,臉色發白。

小叔方才被任沁奕氣夠嗆,腦門一熱下手沒輕沒重,這下傻了眼。

小嬸猛推小叔一把,“你有病吧!你把她打出個好歹,我跟你拚命!”她回身拿紙巾給任沁奕擦鼻血。

原沐蕾好歹看著任沁奕長大,再生氣也心疼,埋怨小叔:“你幹嘛打她!”

“你說這些廢話幹什麽,快去拿冰塊!”任昌聆說完進了衛生間。

任沁奕手心冒汗,臉火辣辣地疼,她頭暈睜不開眼。小叔常年給人開刀可算嚐到了心被劃一刀的滋味,後悔著呢。

任老太在樓梯口撞見跑下來的原沐蕾,急問:“你們幹嘛呢,沁奕咋了?”

“她流鼻血了。”原沐蕾跑去冰箱拿冰塊,沒說太多,怕老太太生氣。

任老太平日可疼自個兒孫女,這就要去樓上看看,正巧喬翊北進門聽到了。

喬翊北一眼瞧出原沐蕾的臉色不對,丟下水果先攔住任老太,“我上去看看,您先吃飯。”

“我剛聽著上麵動靜不大對。”任老太執意要上樓,“她剛好好吃著飯,一轉眼流鼻血了?”

喬翊北拗不過老太太,跟著一起上了樓,提前一步擋在老太太眼前。

原沐蕾取了冰塊跟在後麵,讓喬翊北帶老太太下去,可惜晚了。

任老太沒走上二樓就從樓梯杆縫隙裏瞥見任沁奕褲子上的血,血壓蹭地上來了,她邁上台階又看到任沁奕腫起來的臉頰,拍著欄杆說:“誰幹的!”

小叔在任老太的臥室拿血壓儀,嚇一跳,出來說:“媽,我……”

“你敢打我孫女!”任老太大動肝火,指向樓梯口,“你給我滾!”

任昌聆熱了毛巾出來給小嬸,試圖穩住老太太,“您先別生氣……”

“你也給我滾!”任老太怒指大兒子,“你們一個個翅膀硬了,打我孫女還逼我孫子。我早晚讓你們氣死!”

她老人家原本打算叫孩子們回來吃頓飯說說任老爺子複健以及任伽奕與岑杺的事,正事還沒說呢,鬧成這樣。得虧二姑和姑父有手術還沒過來,要不更亂套。任沁奕在二姑這兒最受寵,二姑不罵小叔一頓不算完。任沁奕天生有暈血症,厲害的時候能缺氧,所以沒辦法學臨床。

喬翊北趕緊道:“舅舅們先挪步去樓下吧。我在這兒看著。咱讓姥姥消消氣。”

小叔瞧一眼變成臉上沾血的任沁奕,悔得腸子都青了,回頭又瞧任老太滿眼怒火瞪著,沉下心將血壓儀給喬翊北,下了樓。

任昌聆更不能多待,怕任老太犯高血壓,叫上原沐蕾一起下樓了。

這頓飯吃的委實鬧心。

小叔去餐廳灌下兩杯涼水,越想越窩火,回頭衝任昌聆和原沐蕾道:“我閨女對你們態度不好,我教訓她了。但是你們捫心自問,在強調自己是父母前有沒有一丁點考慮到伽奕。他從小跟你們不親近,有很多事都來找我和爸商議。現在你們為了他的工作和一個沒見過麵的女孩鬧得咱家和人家家裏雞飛狗跳。要是那個女孩出了問題,你們怎麽辦!拿什麽賠人家!”

一向溫文的小叔也發了火,原沐蕾心下不豫,道:“伽奕是我的孩子,誰都不會有我這個當媽的……”

“那人家姑娘就沒有媽嗎?”小叔不耐煩地打斷,“大嫂,你是兒科醫生,整天和孩子打交道,做事不能委婉點?非要鬧到今天這個局麵?伽奕是你的孩子,也是我侄兒,難道我會想著讓他過不好?這什麽狗屁邏輯。”

任昌聆麵色鐵青,“你怎麽說話的!”

原沐蕾被懟得臉漲紅,扭頭要走。

“我還沒說完!”小叔連閨女都打了,今天豁上了,無視任昌聆繼續道:“且不說咱都是大夫,大嫂家裏還有個精神科主任。但凡你們多了解一些,聽聽伽奕的想法,就不會有今天的事!為什麽我們都能理解伽奕,就你們倆急赤白臉非要跳腳?你們和伽奕坐下來溝通有那麽難嗎!”

小叔吼得額頭冒出青筋,盛怒之下摔了手裏的杯子,飛起的玻璃碴嚇得原沐蕾退出去好幾步。

任昌聆和小叔親兄弟幾十年沒見過他發這麽大火。小叔是真心為任伽奕好,任昌聆自然清楚,所以沒出聲和小叔正麵衝突。

原沐蕾受到驚嚇,一時也沒了聲。

小叔踩一腳玻璃碴,又說:“伽奕是什麽樣的人,你們作為他的父母應該比我們清楚。不管他辭職還是選擇這個小姑娘,都是深思熟慮的結果,我們尊重他的選擇。小姑娘是導火索,把你們和伽奕持續很多年的矛盾拉出來擺在眼前。我不能說伽奕百分百正確,你們絕對有不對的地方。人做錯了事要勇於承認和改正,這是我一直教伽奕的原則。你們在這方麵做的還不如他!”

樓上的人聽得清清楚楚。任沁奕稍稍緩過乏來,捂著眼又委屈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含糊喊:“奶奶,我爸居然打我!疼死我了!”

任老太瞧她腫起的半張臉就覺得疼,走到樓梯邊衝下麵道:“你們都給我滾!這幾天別來我這兒招我煩!”

喬翊北剛給任老太和任沁奕量完血壓,走到樓下道:“舅舅們,咱先解散吧,有事回頭說。”他沒捎帶上原沐蕾,留了麵子。

任昌聆一把年紀被小叔訓了,麵上掛不住,轉而想到任沁奕被打成那樣,小叔心中定有氣。本來鬧這出也是因任伽奕而起,他沒和小叔掰扯,沉著一張臉走人了。

小叔忽然接到急診電話,馬上去玄關拿外套趕往醫院,留下原沐蕾對著一地的碎玻璃碴失神。

喬翊北不好對原沐蕾說太多,返身回了樓上。

原沐蕾開始意識到摔壞手機騙任伽奕是多麽愚蠢的行為。岑杺不過是一個患有阿斯伯格的女孩,與任伽奕有雙向感情,沒有做錯什麽卻因原沐蕾的舉動變得狀態很糟糕。那天林苑兒和原沐蕾聊過後,原沐蕾不是沒有擔憂和自責,經小叔一頓炮轟更是醒悟不少。

任沁奕的話很難聽,但倘若岑杺出了事,原沐蕾確實難辭其咎。任伽奕與任昌聆的父子關係本就僵持著,母子之間再出問題,這個家就散了。

原沐蕾想聯係任伽奕又猶豫不決,怕聽到岑杺不好的消息。

岑杺睡了兩個小時起來沒看到任伽奕,坐在**抱著腿發愣。

倫敦這幾天天氣不好,陰雨連綿,窗外蕭索的景象令人莫名情緒低落。

方聽楓拿了床厚被子放到床尾,看了看岑杺,特意提一句:“伽奕在奶奶的書房裏,你要是想見他,我叫他上來。”

岑杺沒回話,挪到床沿瞧了眼外麵。屋簷下的樹葉金黃,有幾片被雨水打落從窗戶前飄過,她走過去朝下望。

臥室裏難得清靜,方聽楓頗感意外,去門口端來蜂蜜水放到桌邊,趁著岑杺不鬧騰忙找出新床單換上。

玻璃外已是深秋,樓下的小花園被飄落的樹葉鋪滿。小秋千被風刮得來回晃動,抖下兩片殘葉。岑杺抬頭看向細密的小雨,卻從玻璃上瞧見自己的模樣。

原來飽滿的臉頰瘦出明顯的顴骨和深凹的眼窩,皮膚沒有一點光澤。那雙圓圓的大眼此刻顯得很突兀,沒了先前的可愛。

岑杺伸手觸碰右頰,難以相信玻璃上映著的人是她自己。她反手一看,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骨節突出,手腕完全是皮包骨。

方聽楓抖著床單說:“小杺,伽奕其實按約定來找你了,一天沒耽擱。你不生他的氣了,好不好?他守著你好多天,都沒怎麽睡覺。你……”

啪的一聲響,桌角裝蜂蜜水的陶瓷杯砸到地板上裂成好幾塊。方聽楓猛一回頭,岑杺拾起一塊碎陶瓷片對準了左手手腕。

方聽楓衝過去搶,“你給我扔掉!”

岑杺攥得特別緊,陶瓷片劃傷她的手指,血很快從她的指縫裏流出來。

方聽楓搶不過來就抓著她的手腕,朝門口喊:“伽奕!你快上來!小杺要割腕!”

這一聲喊,不僅任伽奕在二樓聽到,一樓的岑衍也聽到了,倆人一起往三樓跑。

岑杺突然一股蠻力揮動胳膊撞到方聽楓身上,方聽楓帶著她倒向桌角,後腰吃痛鬆了手。她抽出右胳膊站穩,對準左手就要劃下去。任伽奕衝進門來不及拽住她,伸出左手臂擋了一下,小臂外側被劃出一條接近十公分的傷口,血迅速往外滲。

岑衍進門後來不及看任伽奕,抓住岑杺的手掐她手心,逼迫她鬆開手指,已被血染透的陶瓷片掉到了地上。

岑杺右手被割傷四根手指,手掌也有一條傷口,她卻對疼痛沒有感知,目光停留在任伽奕的手臂。

任伽奕的傷比岑杺嚴重,陶瓷片的尖端直接戳了一個窩,傷口起始的位置比較深,而後到末尾漸漸變淺。血已經順他的左手流到了地板上,觸目驚心。他沒顧及傷口,怒火燒心地問岑杺:“我答應你來倫敦了,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岑杺看著他一手背的血,後退撞在桌角目露驚惶,意識到自己做了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