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過了十幾天,岑杺消瘦的速度難以想象。本來她就偏瘦,吃得再多也不怎麽長肉,一旦斷食就會瘦的很快。長袍睡裙好像一個白色的長條袋子套在她身上,她再動作一大,睡裙就能掉下來。
任伽奕比從視頻和照片上看她更難以接受。這才幾天,她好似變了個人,任伽奕隻看她的背影都快認不出來了。
書桌一角翻扣著撕了一半的書,架子上已空,地上沒有一頁完整的紙。
岑杺丟掉手裏的封皮,挪腳去拿桌角的那本書。輸液架倒在她腳邊,透明的輸液管連著她的手,針頭沒完全拔.出來,她的手背淌出一條血痕。
任伽奕走過去撈她到懷裏,捉住她的左手拔針頭。
岑杺沒發泄完情緒又被困住,相當暴躁,揮動雙手要掙脫開,未發覺身後的人是任伽奕。
“不要碰我!”岑杺大喊,硬掰任伽奕的手,混亂中用指甲劃傷了任伽奕的手背。
任伽奕丟開針頭從後麵抱著她,低頭收緊胳膊說:“岑杺,是我。”
岑杺短暫地愣了下,馬上又焦躁,不管不顧地拍打任伽奕的手背,可是沒力氣,她尖聲喊:“你不要碰我!我不想看見你!”
“我沒有騙你。”任伽奕越發抱得緊,埋在她肩窩裏,悶聲道:“我說過會來倫敦找你。”
岑杺已沒手感可言,哪處都硌得慌。不管她怎麽亂動,都掙脫不開任伽奕。
岑衍外出接醫生了,岑母在門外很擔心,讓方聽楓去拿藥。
岑父也難受,卻說:“先一等,你別老給她吃藥。”
“她不吃停不下來。”岑母嗆聲,“你以為我想給她吃那種東西?!”
岑父大半月沒見岑杺,不過是聽岑母和方聽楓敘述岑杺的情況,還以為能控製住岑杺。岑母被折騰得失去耐心,語氣不怎好。岑父沒再搭腔,站在門外愁容滿麵。
岑杺的營養液打了五分之一,她掙紮一會兒體力不支,嗓子都喊啞了。任伽奕將她控製在懷裏,低聲細語說著前幾天一直在重複的話,慢慢安撫她。
方聽楓上下樓來回跑,取了藥和水進門說:“她吃藥就好了,你先放開她。”
任伽奕不同意:“不需要。她不能再吃這種藥。”
“可是……”
“她能控製。”任伽奕攬著岑杺的肩,在她耳邊說:“我不會離開你,你要相信我。”
岑杺因為體力消耗過大,呼吸沉重有點耳鳴,搭著任伽奕的胳膊沒再亂動,閉上了眼睛。
鎮定類的藥物有副作用,岑母和岑父也不想岑杺吃藥,見岑杺沒再鬧便讓方聽楓先出來。
方聽楓不敢將水杯放在臥室,又端出去,半掩門說:“醫生好不容易等小杺睡著才打上針。她鬧這一通,該低血糖了。岑衍還得半個多小時才能接醫生過來。”
“要不先兌點糖水給她喝。”岑父提議。
“不行。”岑母直接否決,“她不可能張口喝,肯定給你打翻。”
“那怎麽辦。”岑父著急。
任伽奕抱起岑杺放到**,撫過她的額頭道:“有沒有沒拆封的針頭。我來打。”
門外三人互望一眼,都納起悶來。
岑父進門問:“你會輸液?”
任伽奕點頭,回眸道:“請幫我準備一根皮筋和醫用棉片。”
方聽楓在門外聽到,轉身去隔壁的臥室裏拿藥箱。醫生中午留下兩套輸液用具備用,方聽楓這就拿了來。
任伽奕拆開醫用棉片先擦掉岑杺手背上的血痕。岑杺亂動導致鼓針,整個手背腫了起來。任伽奕下手非常輕,怕弄疼她。可她沒知覺似的,躺著一動不動。
“能行麽?”岑母懷疑,“這可不是什麽人都會的。”
岑父也疑慮。沒等他們考慮完,任伽奕用新的針頭連接上輸液袋,很快將針頭紮進岑杺的右手手背,解了皮筋。岑父沒仔細看清楚,他的動作就結束了。
岑母走到床前瞧了瞧,岑杺的手沒異樣,她抬眸疑問:“你怎麽會輸液?”
“我以前是醫生。”任伽奕終於道出實情。
岑父岑母聞言很是吃驚。
方聽楓早就懷疑任伽奕可能是醫生,所以不太驚訝,要不怎麽能輕易取針頭給他。
岑杺鬧完以後累了,沒多會兒睡著,又蜷縮起來。任伽奕牽過她打針的手輕輕握著,拽過被子蓋到她身上。
岑父瞧閨女瘦成這樣委實不落忍,唉聲歎氣地搖頭,背手往門口走,“我們下樓說。”
任伽奕此時不想離開岑杺,道:“我在這兒陪她。”
方聽楓知道他這麽多天沒見岑杺定不好受,叫著岑母和岑父先一起下樓了。
任伽奕拉起睡裙蓋住岑杺的肩膀,伸手撫過她的下巴和肩頭,隻感受到骨骼的硬度。她的上臂細到一隻手圈住還有空餘,下巴也尖了許多。
許是睡夢中受到驚嚇,岑杺蜷起腿貼到胸前緊蹙眉心,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到枕頭上。
任伽奕再也扛不住,小心抬起她的右手,傾身抱她到懷裏很輕地拍著,低頭親吻她的臉頰又柔聲向她道歉。不管她睡沒睡著,任伽奕都沒停下安撫,直到她舒緩眉心睡得安穩。
岑老太近日來憂慮岑杺的病情休息不好,在二樓臥室睡得沉。堂嫂叫了岑老太有十分鍾,她人家才慢慢轉醒。
堂嫂說:“奶奶,杺杺喜歡的男人來了。”
“是嗎?”岑老太坐起來有了精神頭,“走,我們去看看。”
岑父岑母在一樓商議半天,讓方聽楓叫任伽奕下來,恰好岑衍帶醫生進門。
岑衍瞧見走到樓梯口的任伽奕怔了怔,突然一個箭步衝過去揪住任伽奕的衣領怒叱:“你當初跟我說什麽來著?讓你家裏必須同意?那你為什麽接不了她的電話!”
任伽奕驀地揮手甩開他陡生怒意,冷眸反問:“你以為隻有你心疼岑杺?她變成今天這樣,你還一味追究我的過錯?我是不是說過讓你考慮周全!”
岑衍腳下不穩退到玄關,差點兒撞到醫生身上,嚇醫生一跳。
方聽楓忙從樓梯上跑下來領走醫生,越過岑衍時,警告他不要亂說話,怕他和任伽奕打起來。
岑父在客廳發話:“岑衍!你給我閉嘴。”
岑母麵色深沉坐在沙發上,不吭聲。
二樓,堂嫂扶岑老太出臥室後撞見方聽楓。岑老太示意方聽楓不要出聲,讓堂嫂扶她在樓梯口聽樓下的動靜。
岑衍忍耐很多天,一下子爆發,居然沒有理會岑父,指著任伽奕怒斥:“你如果愛小杺,當初就該考慮我說的話,那就不會有今天這個局麵!”
“因為我愛岑杺,我就要接受你的安排?”任伽奕對岑衍偷換概念的思維惱火,又想到岑杺的樣子控製不住對岑衍動怒:“你有什麽資格決定我和岑杺的人生?你以為你是誰!”
“就憑我是她的親哥!”岑衍吼得三層樓都能聽到。方聽楓真想下去堵上他的嘴,可是要守著岑杺,氣得把所有門都關上。
岑父起身去玄關訓岑衍:“你是小杺的親哥又怎樣?我早說過伽奕做什麽工作是他的自由,你憑什麽管他?你為小杺挑選另一半的理由是工作是錢?你怎麽這麽愚蠢和膚淺!給我滾出去!”
岑衍憤懣不平,卻不能回懟岑父,稍一沉怒意,道:“我所做的都是為了小杺,你們隻不過考慮到眼前這點事,以後呢?歸根究底,是他不肯為小杺做出讓步!”
岑父拎起玄關櫃上的琉璃蠟燭台砸過去,衝他喊:“趕緊給我滾!”
哐啷的碎片聲讓岑母一驚,岑父鮮少發這麽大火。岑衍躲都沒躲,挨了一下砸,扭頭往門口走,聽見身後的話音又停了腳。
“你要不是岑杺的親哥,我剛才不是推開你那麽簡單。”任伽奕隱忍道,“你以為她變成這樣,我不疼嗎!”
岑母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心酸落淚。
岑衍這幾天看岑杺越來越瘦,無能為力快將他折磨瘋了,他兩步衝到任伽奕麵前麵紅耳赤地喊:“你既然心疼她,為什麽不為她做出犧牲?難道你的麵子比她更重要?!你隻要退後一步,她不至於會變成這樣!”
“我讓你閉嘴!”岑父一把拉開岑衍推到門口,受夠了岑衍的邏輯,“伽奕之前為了小杺做了多少讓步,你一點看不到?我和他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他都沒休息,盼著趕緊落地。你沒有資格苛責伽奕!小杺今天變成這樣,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岑衍這回被訓得沒了聲。誠然,岑杺回倫敦是他極力勸說,他甚至假傳了岑老太的話,而且在任伽奕失聯的時候加劇了岑杺的恐慌。他不免有些心虛。
岑杺情緒崩潰不是某個人造成的,任伽奕不想就這件事揪出是誰的錯,目前是要想辦法讓岑杺的情緒穩定下來。可是岑衍對他的敵對想法太嚴重,他不解除岑衍的偏見,難保以後還會出現類似的問題。
任伽奕稍微平複,道:“我承認,我對我父母的工作做的不到位,這是我的問題。可我對你說過的每句話都是真的,你不求證也不信任我。我也不止一次跟你說過多問岑杺的感受和想法,你有問過麽?你敢說你這次沒有騙她?還覺得自己很對?”
岑衍冷眼看著任伽奕,兩隻握拳強忍下衝動,卻也說不出話來。
“說的好。”岑老太的沉穩話音從樓上飄下來。
岑父循聲忙往樓梯口走,岑母擦掉眼淚,起身到玄關迎岑老太。
任伽奕轉身見穿老式旗袍的老太太從樓梯往下走。老太太年紀雖大,目光明銳,麵容矍
鑠不減氣勢,一雙眼睛能將他看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