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摸透羅煜白天是衣冠楚楚的守禮上司,晚上就會變成衣冠禽獸的花花大少。出差的這幾天,一到晚上沒有天大的事,我是絕對足不出戶的貓在房間裏。奇怪的是,羅煜竟然也沒有找我的麻煩。

終於過了安全的第五天,今天是我們拔營回家的日子。我有點興奮,在廣州我屬於人生地不熟,落在羅煜手裏也沒有反抗的能力,羅煜也仗著在這裏熟人不多敢對我胡作非為。等回到公司,全公司上上下下幾百雙眼睛,我就不信他還敢這麽瀟灑地說:大家都是成年人,雲雲。

雙腳終於踩在了自己的地盤上,就要回到自己的小窩了,我幾乎開心得想大叫。羅煜依舊是沒什麽表情,對於他嚴重的人格分裂,我開始見怪不怪了。

出了機場,我飛快地攔住了一輛出租車,跳上出租車和羅煜打了個招呼就開回了公寓。

心裏美呀,又打了一次有驚無險的勝仗。

哼著小曲上了樓,掏出鑰匙剛插進鎖,發現門竟然沒有反鎖。家裏有人來過了?不會吧,房東太太從來沒有不經過我同意就進來的時候啊。那會是——小暢?因為小暢和我在同一個城市,所以我有給過他我公寓的鑰匙,不過小暢也沒在我不在家的時候來過。

我打開了門,換了鞋走進去,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沙發上——我那早已睡著了的弟弟。我輕輕地走過去,看見幾隻皮包箱子放在沙發旁邊,突然想起來小暢剛剛大學畢業,也許是打算來我這裏玩幾天。我到臥室拿了床毛毯給他蓋上,隨手摘了他還戴著的眼鏡,又摸了摸他的臉,不料卻摸到了一片濡濕。我再仔細看了看小暢,看到他白皙瘦削的臉上盡是淚水,驀地心裏一陣揪緊。他怎麽了?我最愛的小弟受了什麽委屈,一聲不響地跑來自己姐姐的公寓,淚流滿麵的睡著在沙發上。我拂開小暢額前的亂發,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二姐。”不知道是因為剛哭過還是剛剛睡醒,小暢的聲音格外的嘶啞,漂亮的丹鳳眼布滿了疲憊的血絲。下巴上稀少的幾根胡子看出來他好幾天不曾打理過自己了,麵容憔悴的讓我心疼。

我抿嘴一笑,摸了摸小暢的頭發,說:“什麽時候過來的?怎麽沒給我打個電話?”我看到小暢有意避開我的目光,看得出他還不想跟我說什麽。那就等他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小暢是我最最疼愛的弟弟,他溫柔善良的讓我不知所措。在我的印象中,我和蘇大都是邪惡的,而小暢就像個小天使一樣,即使被我和蘇大捉弄了,也是傻傻地跟在我們的後麵,姐姐,姐姐的叫著。他是我們家唯一的男孩子,責任心比一般的孩子要重,心思也比一般孩子細膩。但是,我總是擔心,這樣的他,是不是也比一般的孩子容易受傷,到了那個時候,該怎麽辦才好?

小暢坐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也剛來不久,給你打電話,你手機關機我就自己上來了。”

我突然想起來,說:“啊!那個時候我還在飛機上,我出差剛回來。怎麽樣?畢業了?”我拍拍旁邊放著的行李。

“嗯。”我那向來少言的弟弟應了聲。我卻注意到,他的眼底閃過了一絲苦澀,看來這個畢業並沒讓他太過開心。

我心中自然有些許了然,蘇大說小暢好像是失戀了,看來,這個身經百戰的女人是說對了,這個傻孩子的確在感情上出了問題。我很好奇,什麽樣的無知女人會放掉這麽優秀的男孩。

我打破沉默地一把摟過他,輕掐著他的俊臉笑道:“說,告訴二姐晚上想吃什麽?”

小暢有些勉強地笑著,露出整齊又潔白的牙齒,我看的有些恍悟,曾經也有個牙齒漂亮的男生,總是在我麵前露出這種傻傻的笑,癡癡地看著我。我承認,小暢很像我的初戀男友孫浩,兩個氣質一樣的男人,隻不過一個成熟些,一個還稚嫩。

三年前,孫浩像小暢這個年齡的時候,也是喜歡傻傻的笑,這個年齡的男人還不夠成熟,因為他還沒有過多的感情經曆來讓他們成熟,他隻會全心全意的去愛一個人,然後受到傷害,才能慢慢滋生出對愛情的抗體。雖然那個女孩傷害了蘇暢,但是我仍有一絲感懷,是她讓蘇暢更加成熟。

懂得愛情是成長的必經之路,而傷心是加速成長的唯一方法。我放任小暢去體會愛情,去體會失去愛情的悲傷,那樣對他來說是件好事。沒有經曆過錯誤的相愛,對愛情是沒有判斷力的,就等同於盲目,那樣更糟。

我再一次搗亂了蘇暢的頭發,笑著說:“別傻笑,告訴姐姐想吃什麽?”

小暢著迷的看著我,好長時間沒有說話。我意識到,也許那個女孩也說過同樣的話,戀愛中的女生總愛說男孩傻笑,而男孩也真的就總是配合著,傻傻的笑。半晌,小暢說:“姐,我做給你吃吧。你等我。”說完,起身換上鞋就跑了出去。

我看著那個傻孩子跑出去,再一次為那個未曾謀麵的女生感到惋惜,像蘇暢這麽單純的男孩子真的要絕種了,她到底明不明白?

沒多久,小暢拎著鼓鼓的購物袋回來,打了個招呼便鑽進了廚房。我倚在門口看著他洗菜、切菜、放油、下鍋。這年頭會做菜的女的都少得可憐,我這個寶貝弟弟簡直就是個稀有品種。他不用我幫忙,但卻要我在旁邊陪著他。

沒過多久,小桌子上擺滿了菜,小暢去盛飯的檔兒,我從櫃子裏拿出來兩瓶紅酒。

我拉著小暢坐下,給他倒上酒,舉杯說:“來,小暢,姐姐祝你畢業愉快,找份喜歡的工作。”不灌醉他,估計這傻孩子是不打算和我說實話了。他越是強裝著沒事,我就越擔心。

小暢的酒量還可以,畢竟是蘇家的孩子,不過他幾乎不怎麽喝酒,一會功夫,眼神便開始渙散。

我見時機差不多了,往他碗裏夾了一塊肉,說:“多吃點,我怎麽看你瘦了?”

這句話說完之後,小暢盯著碗,眼睛越來越紅,突然,伏在桌子上雙肩開始輕輕抖動。畢竟是親姐弟,小暢雖然想強裝下去讓我放心,可是依舊是難舍心裏的那份純真的感情,借著酒勁終於迸發。他壓抑著自己,一直都沒有哭出聲音,這讓我更加心疼。

我心裏悶得難受,繞過桌子環住了小暢的肩膀。許久,他抬起頭,臉上帶著未幹的淚水。我拉著小暢坐到沙發上,輕輕拍拍腿,小暢乖乖地枕著我的腿躺下,我一下一下輕拍著他的手臂,說:“現在和姐姐說說你的事吧。”

小暢喃喃地說:“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可能是我太無趣了,讓她厭倦了。快畢業時,她提出了分說,說以後不能在一個城市還是分開的好。我說希望他留在我身邊,我可以照顧她,她願意去工作就做,不願意我可以養她,也許不能大富大貴,但是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可她卻笑笑,吻了我一下就走了。第二天,我去找她,發現她已經坐火車回老家了。”小暢的臉上漾起了羞澀的紅暈,而我的心卻著實的疼了一下。這是多麽熟悉的一幕啊,三年前我和孫浩就是以這樣的對白分開的,直到現在,我還總能想起三年前,孫浩的眼淚。

我心裏苦笑:小暢啊,這就是現世報,你姐姐當年離開孫浩,徹底傷了他的心,如今,你又遇到了像蘇小一樣的女人!

小暢見我久久不說話,抬起頭看著我問:“姐?你怎麽了?”

我伸手摸了摸小暢的臉,說:“小暢,在兩個城市,分開是必然的結果,她是對的。你心裏對這份感情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嗎?”我也想知道,孫浩對我們之間的感情,終究是哪點讓他放不下呢?

小暢有絲窘迫地說:“交往了那麽久,我依舊不確定她是不是愛過我……”

我笑望著他,心裏漸漸了然,我是個讓愛人沒有安全感的人,同時心裏也在自問,我到底愛不愛孫浩?答案是肯定的:我愛他!即使沒有任何比較我仍然肯定我最愛的隻有他。

我把我最美好的初戀給了孫浩,而分開不僅是因為自己沒有勇氣與他攜手一生,更主要的是想把最美好的初戀記憶永遠的停留在美好的一刻,保存在心裏。我沒有辦法放任自己在他麵前老去,也不能放任時間將我倆的愛點點磨去。都說愛情到了婚姻之後,會漸漸變成親情,溶入生活。我不要,我是個偏執的人,愛情就是愛情,它不可以溶入親情,如果不能永遠保持著愛情的真摯,那我寧可不要。

“她愛你!”我在替那個女孩,也是在替自己告白。沒錯,她愛你!也許這一輩子她最愛的就是你,不過她卻不能為了愛你而割舍自己對自由的向往,她也許需要愛情,需要愛情的短暫支持,但是最終她要回歸到無憂無慮的自由中去的,隻有那樣,她才覺得安全,覺得心安。

小暢低下頭,呢喃地說:“可是她為什麽不讓我對她負責呢……”

我看著小暢臉上泛起難堪的紅色,馬上明白了他話語間的隱含意思,不知道為什麽,頓時怒不可止。

“小暢,你……”

“啪!”

我竟然揮手給了小暢一記耳光,清脆的響聲也讓我有些呆滯。小暢怔怔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很心疼,但是我又很生氣他這樣做。我大叫著:“我是怎麽和你說的?女人一輩子就隻有一次第一次,沒了就沒了,沒有第二次了,你到底懂不懂?”

小暢急切地拉住我的手,說:“二姐,你別生氣,我知道我不對。但,但那並不是她的第一次;是我的……第一次……”

我愣住了,手心開始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心也糾結的撕裂了一般。當我像女性衛道士一樣罵著小暢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男人也隻有一次第一次,沒了就沒了,再也沒有第二次了。這麽多年,我一直都有這樣的誤區,我以為女生是天生需要去保護的,卻犯了這麽嚴重的錯誤。我好心疼蘇暢,心疼的幾乎要死掉,我的眼淚簌地就滑出了眼眶。

我伸手把小暢攬在懷中,澀澀地說:“對不起……”

小暢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感到手臂漸漸濡濕,將小暢摟得更緊。許久,小暢小聲的說:“姐,我想在你這住些天,行嗎?”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笑著捧起小暢的臉說:“行,住到你不想住為止。這個沙發歸你了。”

小暢隻是傻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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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預告:蘇大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