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不用在意!”武飛看著楚袁,道:“紅斑的事,你也知道一些了吧。我封困了你的記憶。等你將來修為足夠了,有能力去處理一切的時候,自然會全部都想起來!”

楚袁點頭,咬著牙,不發一言。

“我對不起你的父母,本以為,隻給你技法卻不教導你,你最多隻會成為凡人中的高手。可惜…天不從人願,你還是走入了那個混亂的世界!”武飛呼出一口氣,黯然道:“藝成之後,要好好照顧芸兒!”說完,他轉過頭,看著走來的一行五人。

五人中,除了柳玥和柳悅華之外還有兩個氣度威嚴的老人,而在他們身側是一名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她看到躺在地上的武飛,馬上發足狂奔,口中高呼:“爹!”

武芸兒撲在武飛身上豆大的眼淚不停湧出,她無助地伸出手不停查看武飛的身體,特別看到那斑斑的血跡更是茫然不已。

武飛一笑,低聲道:“芸兒,你要聽話,記著,不要拜入元虛門,我不想你們都被一個門派所牽製。”頓了頓,武飛看著已臨近身前的老者,高聲道:“柳元德,當年玥兒的事就此一筆勾銷,我也不欠你了!”

一名身穿紫袍的老者雙眼泛紅,他半跪在地,看著武飛,傷感道:“你一早就不欠我了,玥兒的心在你那裏,我強求不得!”

“哈…咳咳,那你怎麽把女兒也取名為‘玥’。”武飛笑道。

老者沒有說話,他沉默一會,道:“當年,你多次救我性命,送我到翼王身邊,這份恩情已堪比江河,你不欠我。反倒是我欠你了。”

武飛慘然一笑,道:“我不管天理公平,更不管是非原委。做事隻求問心無愧,我今天就是無愧。誰,也不欠誰!”忽然他又臉色暗淡,道:“可是,玥兒到死的那天都放不下世俗倫常,或許我本不該出現!”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武飛的聲音漸漸輕柔,雙眼瞳孔逐漸擴張,但是,嘴角卻勾起了微笑,真摯的,就連滿臉的須根也覆蓋不了那份溫柔。“袁兒長大了,芸兒也懂事了,我該去陪你了…”

“武飛叔叔…”

“爹…”

“老武…”

……

像是聽到了眾人的呼喊,武飛那已經閉上的眼皮微微睜開,隻有一線,他看著楚袁的手,那塊嫣紅如血的紅斑。喃喃道:“或許…隻有這份心願未了…”忽然,他雙眼猛然睜開,瞳孔再次聚焦,同時大笑了起來:“錯了…錯了…我們都錯了。什麽是道?錯不在天,渾了…”

武飛的聲音戛然而止,胸膛不再起伏,唯有那張開的眼皮正在慢慢閉合,臉上笑意依然。

“爹!”武芸兒使勁搖晃,下一刻便昏死了過去。

楚袁沒有哭,他覺得雙眼幹澀,再也留不下半滴淚水。隻是,胸懷卻堵著一口氣,難以宣泄,沉沉的,並不激烈,但是總讓人感到窒息和乏力。‘嗒’他癱坐在地,麵無表情,且雙眼空洞,神色茫然。給人死寂般的感覺。

河水在急緩中飛濺,‘嘩啦嘩啦’的聲音占據了這片天地,像是在敲擊眾人心房,去訪問往日回憶。風,無聲掠過,撩動起愁懷,重現昨日悲歡離合。然而又在刹那間,這一切都仿佛伴隨這躺臥的身軀,赴向了那雲淡風輕的天地,消散無形。

“嗬嗬,哈哈…”楚袁忽然詭*笑了起來,繼而癡呆般喃喃自語:“假的!技法把我練傻了,這是假…”話沒說完,他便倒下了地麵。

夜晚。

小漁村升起了炊煙,柳悅華想著自己的心事,烤著數條已然發黑的河魚。而柳玥則靜靜坐在她的身邊,一言不發,隻抬頭望天。

忽然!

“嗚嗚嗚…”

淒楚的哭泣聲音響起,驚動了所有人。隻見武芸兒卷縮著身軀,雙手死死抱著雙腿,輕微顫抖,她還在睡夢之中,卻哭濕了地麵。

哭聲似乎讓人更加哀愁,特別對方還是一個十歲大的小女孩!柳元德輕輕將武芸兒抱起,擦了擦她眼角的淚痕,輕歎一口氣。然而,正在他要開口說話的時候,楚袁醒了。他像是僵屍一樣,僵硬坐直。呆了良久,他看了看身旁的武飛,又看了看柳元德懷中的武芸兒,他猛然站起,一個箭步,彎腰,就將武芸兒搶了過來。

猛烈的抖動讓武芸兒驚醒,她睜開發紅的雙眼,長長的眼睫毛淚光可鑒。在看到楚袁的那一刻,她‘哇嗚’地大哭了起來,雙手死死抱著楚袁,口中說著含糊不清的話。

楚袁輕輕拍著武芸兒的後背,輕聲道:“沒事…哥哥在!”他側頭看了看還躺在地上的武飛,複又轉頭看向柳元德。

柳元德雙手支膝,站了起來,道:“看你們的意思!”

楚袁點頭,輕輕將武芸兒放下地麵,繼而轉身,跪下。在這一刻,他那幹澀的雙眼終於湧出了淚水,仿若江河,奔騰不息,他死死咬著嘴唇,感覺到口中流連者鹹鹹的味道。‘砰砰砰…’一連扣下了數之不清的響頭。直至大腦發暈,他才停了下來,道:“隻可惜…不知道玥嬸嬸在那裏。不過,武飛叔叔本是漁民出身,那麽就讓他流入江河,與魚為伴。也是自由自在!”

大火在小漁村猛烈燃燒,將這裏的一切都化為灰燼,連同著,還有武飛的身體…

猛風吹過,一切又都飄入了江河!

武芸兒哭得失去了聲音,隻死死抱著楚袁。

楚袁摸了摸武芸兒的頭發,道:“跟哥哥回元虛門,我們一起過日子。就像以前一樣。”

武芸兒抬起頭,看著楚袁,點了點頭,又搖了搖,她噙著淚珠,嘶啞道:“我想跟著楚袁哥哥…可是,爹不讓我去元虛門…我不能去!”

楚袁一怔,他忽然想起武飛說過的話‘芸兒,你要聽話,記著,不要拜入元虛門,我不想你們都被一個門派所牽製。’想到此,楚袁死死咬著牙,皺眉沉思了起來。

“不如,讓我帶回震都,她就是我的女兒,我會讓她無憂無慮。”柳元德歎了一口氣,道:“雖然不知老武的用意,但他既然說了,我怎麽也不會讓芸兒進入元虛門。”

楚袁抬頭看著柳元德,看了很久才點頭道:“謝謝!”

“我應該的!”柳元德點頭,頓了頓,他神色遲疑,低頭想了又想,道:“還有一件事…”他從懷裏取出一卷通體烏黑卻又長滿了鏽跡的鐵冊,繼續說:“老武在送我們下地窖的時候,曾將這份鐵冊交我保管,還對我說,如同他真的死了,這卷鐵冊就沉入江底,永世不見天日。”

楚袁將目光移向鐵冊,沉默良久,不言不語。

“可我真的狠不下心將它永沉河底…當年,老武將它貼身收藏,我就知道必定是他珍惜之物。它應該屬於你和芸兒!”柳元德苦笑,補充道:“我敢發誓,我沒打開看過。”

楚袁伸手接過,摸著那鏽跡斑斑,緩緩將之打開。鐵冊正麵空空蕩蕩,唯有上方刻寫著兩個小字,是古文。楚袁依稀可辨,那是‘鎖仙’二字。

他伸出手指輕輕撫摸,一股悲涼之意在心底蔓延!

“是棄是留,憑你決斷。”說完,柳元德轉身走開。

楚袁看著鐵冊良久,心裏想,‘鎖仙’很霸氣的名字,這肯定和玄星宗有關…武飛叔叔不讓我理會玄星宗。可是他卻背著這個包袱數十年。我,真的能扔掉嗎?

他不停自問!漸漸地,他有了決定,翻手將鐵冊收入了納寶囊。

……

夜色消退,曙光降臨。

楚袁抱著熟睡的武芸兒在高空飛行,昨天的勞累以及極大的精神打擊,使他臉色蒼白。另一邊,柳悅華和柳玥各自帶著自己的父親,他們皆不發一言,便在這沉悶的氣氛中返回震都。

三人飛行都並沒有來時的急速,這使得時間延長。

楚袁靜靜飛行,回憶著過往歲月,最後,他將思想停頓在武飛死前的那一刻。當時,武飛說,‘錯了…錯了…我們都錯了。什麽是道?錯不在天,渾了…’

那是什麽意思?什麽錯了?是說我的紅斑,還是說他和玥嬸嬸的關係?

不對!武飛叔叔還提到什麽道,什麽天的。難道是玄星宗的事?

渾了…又是什麽意思!

楚袁就這樣想著不清不楚的事情,他無法理解!

大半天的路程,震都遙遙在望。

楚袁等人也不再避嫌,直接駕馭劍光飛向皇城。一路上百姓高呼朝拜,隻覺得動蕩多日的震都終於能再複平靜。

皇城內,帝王議事的大殿。

一名老太監對著劍光,伏下就拜。正殿上方的龍椅上卻有一人急速站起,此人相貌俊朗,中年,略顯發福。他看到劍光,眼神詫異,然而,當他看到劍光上所站著的人,眸光霎時間變成了驚駭。

柳元德看著自己的二兒子,眼眸中怒火中燒,可一會,他眼眸中的火氣漸漸暗淡,繼而長歎了一口氣。

他忽然想到了當年,當年十四王子爭奪帝位,而使得兄弟相殺,也許,自古皇家本如此。錯的不是他們!

此時,柳悅華忽然對地上的老太監道:“是你,上次可把我們忽悠得夠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