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升這一炫耀的舉動不過短短幾分鍾,但對竇軍的震動,卻要比想象中大得多,上至竇建德,下至普通士卒,內心都久久不能平複。

什麽叫差距?

這就是差距啊!

這種感覺就像一個青銅戰五渣,突然遇到一個神級高手,對方雖然沒有打你,但是亮一亮兵器已經把你嚇得魂飛魄散了。

當然,這樣的類比也許有點誇張,但此刻竇軍上下受到的震撼的確十分巨大,本來高漲的士氣瞬間下降了幾成。

此時此刻,竇建德既驚怒,又有點無奈,他雖料知道幽州很富庶,卻沒料到高長卿這小子竟富到這種程度,隨便拿出手就是三千獸紋具甲輕騎,據說這小子麾下還有一支具甲鐵騎呢。

這個時候,饒是竇建德這種意誌堅定的梟雄也難免產生了一種沮喪的挫敗感。

高長卿這小子乃北齊皇族出身,又獲得了幽燕七姓和清河崔氏這樣的世家大族支持,要錢有錢,要糧有糧,要裝備有準備。竇建德本來雄心勃勃地揮師北上,這時卻猛然覺得,自己在高不凡麵前,竟然就像一個揮舞著糞叉的小屁孩一般可笑!

一陣寒風吹來,竇建德打了個冷顫,也從沮喪中驚覺過來,同時也意識到自己這種狀態十分不妙,急忙將內心負麵的情緒拋諸腦後,目光重新恢複了堅定,大聲喝道:“傳吾號令,原地紮營結寨!”

竇建德本來還想一鼓作氣發動第一波進攻的,但是此刻三軍士氣受到震動,隻得先紮營緩一緩了,否則首戰失利的可能很大。

淩敬是竇建德麾下的首席謀士,此時也禁不住對宋正本道:“傳言這個高長卿乃將星下凡,如今看來果然不容小瞧,小小一個舉動便嚴重打擊了咱們的士氣,不服不行啊!”

宋正本歎了口氣道:“究其原因,還是咱們的實力遠不如幽州軍啊,如果能暫時跟幽州和平共處,我建議大將軍還是求和的好,待積蓄夠實力再圖幽州。”

淩敬搖頭苦笑道:“這恐怕很難,大將軍這次勞師動眾,顯然誌在必得,而且高長卿也非易與之輩,沒有相當的好處,不可能同意求和的。”

宋正本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道:“的確如此,戰場上得不到的,不可能在談判桌上得到,河間郡是大將軍的底線,而高長卿的胃口隻怕也不止河間一郡,現在談肯定談不攏的,隻能在戰場上決一勝負了。”

……

初冬的清晨冷嗖嗖的,荒野間彌漫著輕煙似的霧氣,田裏的冬小麥已經有近尺高了,一片喜人的青綠。

冬日陽光下,數隻飛鷹在藍天上盤旋翱翔,一支軍隊正在田野間不急不緩地行進,秩序井然,大家都小心翼翼的,防止隊伍中的牲畜踐踏或偷吃路邊的青苗。

幽州軍的軍紀嚴明,明文規定,除了特殊情況下,禁止踐踏和毀壞青苗,如果發生毀壞青苗的情況,會視毀壞的麵積大小給予責任人相應的處罰,最高處罰是斬首,所以幽州軍上至將領,下至一般士卒都不敢犯。

北風凜凜,行軍隊伍中有一杆“高”字帥旗迎風招展,帥旗下槍如林,刀似海,一名戎裝青年騎在一匹神駿的大青馬上,劍眉朗目,英氣勃勃,氣質陽光而從容,赫然正是幽州總管——高長卿。

此時,一騎快馬從隊伍後麵趕了上來,眾親兵一見便紛紛讓開道路。

這騎快馬顯然是從幽州府趕來的信使,因為他的後背插著代表幽州府的紫色三角小旗,而高不凡也有屬於他個人的令旗,是一麵紅黃藍的三色彩旗,代表幽州的最高權力。

這時,信使已經趕到高不凡的馬前,翻身落馬行了個單膝禮,大聲道:“稟總管大人,幽州府來信,馬邑郡鷹揚郎將劉武周上個月底殺死了馬邑郡太守王仁恭,自稱太守,正式豎旗反隋!”

高不凡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信使也不停留,立即重新上馬離開。

由於高不凡這個幽州之主親自率軍南下,所以如今幽州府由魏征和杜如晦二人主持,隻要兩人覺得是重要的信息,都會及時派出信使通知高不凡。

馬邑郡即山西朔州一帶,離著幽州不算遠,但也不算近,而且還隔著一座太行山脈,短期來說,跟幽州沒有多大的利害關係,不過劉武周殺死王仁恭造反這件事的影響不會小,並非一件小事,所以魏征和杜如晦得知後立即派人通知高不凡。

“王仁恭竟然死在劉武周的手裏,可惜了!”高不凡搖了搖頭,吩咐大軍繼續前進。

劉武周此人功利心極重,是個典型的利己主義者,他殺死太守王仁恭自立,高不凡並不奇怪,隻是馬邑郡就在太原郡的北麵,受李淵這個晉陽留守節製,接下來就看李淵如何動作了。

李淵一直韜光養晦,隱忍到現在都沒有起事,這定力不得不讓人佩服,隻是如今其治下的馬邑郡有人造反了,他如果想繼續韜光養晦,那就得出兵鎮壓劉武周,否則楊廣不會饒過他,不過高不凡覺得李淵趁機造反的可能會更大一些。

言歸正傳,且說高不凡繼續率軍南下,兩天後終於抵達了七裏井,那鼎盛威武的軍容著實又把竇軍震撼了一把。

第二日清晨,高不凡獨自一人策馬來到竇軍營地前,朝著把守營門的竇軍士兵拱手微笑道:“在下幽州高長卿,煩請你們竇大將軍出來一見!”

那些竇軍士兵大吃一驚,眼前這位劍眉朗目,唇紅齒白,笑容溫和的青年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幽州總管高長卿?

“高總管稍等,在下這便報進去!”把守營門的士兵頭目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恭敬地拱手還禮,然後急急飛報進去。

片刻之後,竇軍營門打開,一騎從營門後走了出來,生得獅鼻闊口,正是竇建德。

竇建德見到高不凡果真是單騎一人,便也把親兵留下,獨自一人策馬來到了高不凡的麵前,兩人的目光相接,都有點複雜。

“竇將軍,許久不見,風采尤勝往昔,可喜可賀!”高不凡抱拳微笑道。

竇建德冷哼一聲道:“高長卿,咱也別扯這些沒用的了,有話就直講,要戰便戰,無需廢話!”

前日先是被那三千幽州獸紋具甲輕騎打擊了,今日又被軍容鼎盛的幽州軍閃了一下眼,竇建德此刻的心情極為不爽,所以一開口就滿是火藥味。

高不凡倒是神色平靜,誠懇地問道:“線娘可在此間?”

竇建德頓時警惕起來:“你小子找線娘作甚?別忘了你已經娶親了,休想再打線娘的主意。”

“線娘是你的女兒不假,但也是我的女人!”

竇建德勃然大怒道:“放屁,高長卿,你小子還有臉說,你……休想白日作夢!”

高不凡歎了口氣道:“竇將軍,此事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嗎?”

竇建德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精明,神色稍緩道:“高長卿,你若是真的心疼線娘,便立即率兵退回涿郡,從此不再派出一兵一卒南下,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你和線娘的婚事。”

竇建德本來雄心勃勃,準備吞並幽州的,但是親眼看到了幽州軍強大的陣容後,明顯信心有點動搖了,現在隻想把河間郡收入囊中就萬事大吉,至於幽州,暫時不敢再想。

高不凡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即便本人答應,本人麾下那些將士也不會答應,這一點,想必竇將軍也很清楚。”

竇建德麵色一沉,怒道:“那還廢話什麽,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吧!”說完撥轉馬頭便氣乎乎地離開了。

高不凡皺了皺劍眉,既然話不投機,那便沒得談了,隻有打了再說,先把這倔老頭打服了,到那會再談,顯然會更容易一些。

於是乎,高不凡撥轉馬頭回營,對著裴行儼等諸將厲聲喝道:“列陣,出戰!”

裴行儼不由暗鬆了口氣,本來他還擔心高不凡會感情用事,看在竇線娘的麵子上向竇建德妥協讓步,幸好,長卿還算理智,並沒有這樣做。雖然即使長卿作出讓步,大家也不會說什麽,但這無疑會損害他的威信。

激越的戰鼓聲擂響,雙方相隔數裏地列陣對峙,一場大戰一觸即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