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大雪紛揚,還有三日便是除夕了,大業十一年即將到來。安樂郡密雲縣城,崔護的宅子,廳內的爐火燒得旺旺的,稍稍驅散了嚴寒,爐子上溫著一壺黃酒,鍋裏的古董羹在咕嚕咕嚕地冒著香氣。

高不凡和崔護兩人對席而坐,一邊喝著溫熱的黃酒,一邊吃著熱氣騰騰的古董羹,一邊悠閑的聊著天,倒也十分愜意。

就在十天之前,高不凡接到了楊廣的聖旨,他被任命為漁陽郡通守,節製安樂和漁陽兩郡,並且繼續兼任涿郡鷹揚郎將一職。

如此一來,高不凡便等於名正言順地接管了安樂和漁陽二郡之地。安樂郡隻有兩縣之地,而且很窮,但是漁陽郡卻要大得多,而且相對富庶,因為漁陽郡包括了現在的天津薊州區等地,還擁有在渤海的出海口。

話說尉遲敬德自從清剿完遁入漁陽郡的奚人殘餘後,一直屯兵在漁陽郡境內,而魏征則乘機在當地繼續募兵,如今鷹揚府的兵力已經超過了八千人,足以將安樂郡和漁陽郡牢牢控製在手中。

不過,魏征顯然並不滿足於此,畢竟自家老板如今已經是正四品的漁陽郡通守了,麾下即便統率一萬人軍隊也不為過,所以老魏還想繼續招兵買馬,隻是讓高不凡給叫停了。

正所謂兵貴精而不貴多,鷹揚府短短幾個月,兵力便急速膨脹了六七倍,發展得太快了,必須停下來慢慢消化一段時間,免得尾大不掉,畢竟塊頭再大,如果是虛胖的話,軍隊的戰鬥力會大打折扣。

高不凡需要一支召之則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的精兵,而不是一支看起來人數嚇人,實則卻是烏合之眾的軍隊。

另外,養一支軍隊是極為燒錢的事,朝廷如今也沒有餘錢給鷹揚府發軍餉,仍然按照標配的一千人撥款,所以多出的七千人必須得高不凡自己想辦法養著,這些糧餉如果全部要夏財神出的話,估計老夏要抓狂得上吊了,幸好,朝廷雖然撥不出餉,但也承認這些“臨時兵”的合法身份,因此可由漁陽和安樂二郡的財政收入來養著。

正所謂羊毛出自羊身上,高不凡不欲治下的百姓負擔太重,自然更加要限製兵力了,因此他果斷地叫停了募兵,而練兵則是接下來的重中之重。

高不凡已經全權把練兵的任務委托給了尉遲敬德,特別是那兩千輕騎兵,必須打造成鷹揚府軍的王牌,而徐世績麾下的幽燕鐵騎則是撒手鐧,相當於近代戰爭中的重型機械化師,一錘定音就靠它了。

屋外風聲嗚咽,雪越下越大,拍拍地敲擊著窗戶。高不凡夾了一塊燜得半熟的羊腩丟到地上,兩隻白色的幼鷹立即撲上來使勁的撕咬起來。

這兩隻幼鷹自然就是高不凡從雲蒙山上救下來那兩隻,被崔詩柔養了兩個多月後,如今已經長出羽毛了,勉強能飛起來。

由於營養充足,這兩隻幼鷹長得十分強健,爪子尖尖的,嘴巴就像一隻鐵鉤,眼睛銳利,一看就知道不好惹,而且這兩隻小鷹的羽毛均是純白色的,十分罕見。

眨眼間,兩隻幼鷹便把一塊羊腩撕食幹淨了,撲楞著翅膀飛上高不凡的肩頭,一左一右,鷹眼直勾勾地盯著鍋裏,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高不凡好笑道:“不想變烤雞的話,你們最好別亂來。”

兩隻幼鷹低低地叫了一聲,果然老實站著不敢亂動了,可見崔詩柔把這兩隻小家夥**得十分懂事。

對了,崔詩柔和還給這兩隻鷹都取了名字,左邊這隻叫扶搖,右邊這隻叫萬裏,合起來就是“扶搖萬裏”,挺威武霸氣的名字。

崔護笑道:“長卿這次真是撿到寶了,鄙人特意找人問過,這兩隻都是有名的獵鷹——矛隼,而且還是矛隼中的極品,羽毛純白,所以外號叫玉爪。”

矛隼即是海東青,又叫鶻鷹,身小而健,其飛極高,耐力足,目力也是強得嚇人,即便在幾百米的高空之上飛行,也能清晰地看清田野裏活動的田鼠,是最出色的獵鷹之一,而海東青又分為秋黃、波黃、三年龍、玉爪,其中要數純白的玉爪最為珍貴,後世中東那些石油狗大戶最喜歡玩鷹了,一隻玉爪的價格甚至堪比一輛豪車,貴得駭人。

高不凡又夾了一塊羊腩扔在地上,兩隻海東青立即又撲下去狠狠地撕咬起來,猛禽就是猛禽,即便從小由人飼養,依舊十分凶猛,跟那隻呆雁和綠鸚鵡根本玩不到一處。

今日這兩隻小家夥又欺負呆雁了,還拔了綠鸚鵡的一根尾羽,氣得綠鸚鵡罵罵咧咧了一個早上,為免這兩隻小壞蛋再幹壞事,崔詩柔才把它們趕到了前院,結果這兩隻小家夥的鼻子很靈,聞到了涮火鍋的味道,立即屁顛屁顛地跑來蹭吃的。

崔護也扔了一塊生羊肉到地上,這才低聲道:“前日禦史大夫裴蘊去了鐵礦場,還查了礦場的賬本。”

高不凡目光一閃:“沒查出什麽問題吧?”

話說高不凡十天前所接的聖旨就是禦史大夫裴蘊宣讀的,而傳完聖旨後,裴蘊並未立即返回東都,而是留在密雲縣城東遊西逛,不僅視察了奚口長城,還跑到軍營中觀看了鷹揚府軍練兵,對了,還和地方縣官吃了幾場酒宴,如今竟然還跑到鐵礦場去查賬,顯然不同尋常。

崔護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道:“還好,我做了兩套賬本,一明一暗,明賬都做平了,礦場每日產出的鐵料和去向都有數目可查,要不然就要糟了。”

高不凡心中微凜,看來楊廣雖然表麵對自己大肆封賞,實則並不信任,難怪會把羅藝調任北平郡任通守一職,這分明是在牽製和提防自己啊。

“世績要的九百套具甲現在做了多少套?”高不凡沉聲問道。

“五十套吧。”崔護慶幸地道:“幸好鄙人謹慎,沒有急著趕製,否則賬目很難做得平,一查準出事。”

高不凡聞言也捏了一把冷汗道:“具甲的事要慢慢來,不能急了,楊廣估計已經開始猜疑我了。”

崔護點了點頭道:“據說皇上現在疑心病特別重,對了,裴蘊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提起了魚俱羅和吐萬緒,這兩人由於剿賊不力被彈劾,如今皇上已經把他們革職查辦了,估計凶多吉少,裴蘊特意在鄙人的麵前提起這事,估計是在警告長卿你。”

高不凡不由皺起了眉頭,魚俱羅雖然性格倔強不羈,但對楊廣顯然是忠心耿耿的,當初還警告過自己來著,楊廣竟然懷疑他,這無疑是在自毀長城啊。

當高不凡從崔護的宅子出來時,雪還在下著,不過已經小了很多。高不凡披上披風,戴上鬥笠,率著幾名親兵冒雪回到了營地。

“去把魏先生叫來。”高不凡吩咐道。

很快,魏征便掀帳而入了,凍得鼻子通紅的,跺了跺腳,震掉身上的積雪,躬身行禮道:“不知將軍何事召見鄙人?”

高不凡本來不拘小節,平時與下屬相處也是十分隨便,但是隨著地位的提高,老魏看不過眼了,勸告過高不凡幾次,結果高不凡不太當一回事,平時還是跟下屬勾肩搭膀的,老魏便怒了,當麵犯顏直噴,斥責高不凡過於縱容下屬,不分上下尊卑,不成體統,沒規矩沒禮節,難成大事!

高不凡被魏征當麵噴了半炷香時間,不由麵紅耳赤,終於品嚐到老魏這塊“鏡子”的威力了,隻得連忙認錯,從此以後,麾下的將士再也不敢在高不凡麵前隨意了,特別是魏征在場的時候,一個個都做足禮節。

高不凡微笑道:“天寒地凍的勞動魏先生,實在抱歉。”

魏征皺眉道:“食君俸祿,為君分憂,這是鄙人的分內事,何來抱歉一說,將軍要是沒有事,那鄙人便回了。”

高不凡暗汗,連忙不再廢話了,笑道:“是這樣的,長孫姑娘已經滿孝,本將軍打算近期完婚,把無垢娶回來,所以勞煩魏先生張羅一下。”

魏征這才笑道:“早就應該如此了,將軍可有女方的婚書?鄙人得找算命先生合一合八字,選個黃道吉日下聘禮。”

“有的!”高不凡把當初高士廉給自己的婚書,以及長孫無垢的庚貼取出來交給了魏征。

魏征接過捋須微笑道:“將軍也該成家立業了,嗯,且等鄙人的好消息。”說完便施施然地離開了。

高不凡今年才十八歲,而長孫無垢更是才十五歲,本來不急著成親的,但是楊廣的猜疑讓高不凡產生了危險感,自然不放心無垢一家繼續留在洛陽,所以才產生盡快成婚,把無垢從東都接到涿郡的念頭,免得日後成為楊廣拿捏自己的把柄。

高不凡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紛揚的雪花,心中難免生出一絲擔憂來,但願一切順利吧,不要出什麽妖蛾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