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從馬車上下來,一眼看到李世民,心裏不由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望向正準備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的女兒長孫無垢。

此時,李世民已然快步上前,伸手便欲幫長孫無垢打起車簾,十分之殷勤,但是婢女侍書卻攔住他道:“不勞二郎了,男女授受不親,還請退開一些。”

李世民窘得麵色通紅,隻以為侍書也因為自己之前避著無忌的事而生氣,訕訕地退到一側,向高氏和鮮於氏分別見禮道:“世民見過兩位嬸娘。”

高氏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鮮於氏則淡淡地道:“不敢當,二郎還是喚我高夫人妥當些。”

很明顯,鮮於氏還在為之前的事耿耿於懷,她的性子可沒高氏大度。

李世民感到二人的態度冷淡,心中頗不是滋味,既慚愧又後悔,如果當時自己不對無忌避而不見,而是坦言相告,也許大家就不會對自己不滿了,還好,如今自己拿了假死丸來補救,相信可以消除大家的不滿。

“姐姐,我們進去吧。”鮮於氏喚了一聲便先行進了門,也不邀請李世民進屋。

高氏暗歎了口氣,牽著長孫無垢的手道:“無垢,我們進去吧。”

其實高氏對李世民還是很滿意的,才貌家境都是上選,關鍵還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崽,說句不好聽的,即便是養條狗,養了十幾年也有感情了,更何況是從小看著長大的人,所以高氏的情感天秤更偏向於李世民,但是,如今無垢和高長卿已經定下了名份,自然不好再跟李世民有任何瓜葛了。

高氏這人比較傳統保守,把名節看得很重,個人情感的偏向,自然不可能跟恪守婦道相比!

長孫無垢點了點頭,又回頭對高不凡柔聲道:“高郎,無垢先進去了。”

高不凡愕了一下,不過瞬間就明白長孫無垢的用意了,此女當著李世民的麵叫自己高郎,一來是向自己表明心跡,二來也是要斷了李世民的念想,以免對方繼續糾纏不清,難怪此女會成為史書上的一代賢後,不僅心思細膩周到,做事還幹脆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蕙質蘭心,端莊賢良,母儀天下就自然而然了。

“好的,你們先進去吧。”高不凡點了點微笑道。

“高郎?”李世民仿佛遭受到晴天一記霹靂,整個人都石化了一般,“高郎”和“高郎將”雖然隻是一字之差,但意義卻是差天共地。

李世民麵色微微發白,隻希望是自己聽錯了,又或者是長孫無垢一時說錯了,然而,長孫無垢說話時溫柔的語氣,還有那種“歸屬”的眼神,仿佛都在證明著是李世民自己一廂情願而已。

鮮於氏進去了,高氏牽著長孫無垢的手也進去了,那一抹熟悉的窈窕倩影消失在朱門後,朱門雖然沒有關上,但是卻像雷池一般難以逾越,李世民瞬間覺得壓抑無比,難受無比,他把目光轉向了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暗歎了口氣,雖然心中不忍,但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如果還瞞著世民,對他更是不好,便輕道:“世民……無垢和長卿定親了,你以後見到無垢要注意些,以免招人閑話。”

李世民的臉瞬間沒有了一絲血色,整個就像癟了的皮球,不過很快又成倍地膨脹起來,他抬起了血貫一般的雙瞳,一個箭步飆上前,揪住了高不凡的衣領,厲聲道:“高長卿,是不是你使了見不得人的手段要挾無垢,她才答應嫁給你的,你這個卑鄙小人!”

長孫無忌嚇了一跳,急忙道:“世民你誤會了,根本沒有的事,快鬆手!”

李世民仿佛一頭狂暴的野獸,厲聲道:“無忌你閉嘴,你讓高長卿自己說,高長卿,你是不是使了見不得人的手段?說啊,敢做不敢認是吧?”說完死死盯著高不凡的雙眼。

高不凡神色平靜,以他的身手,其實李世民想碰一下他的衣衫也辦不到,隻是他不想躲閃而已,淡淡反問道:“那世民兄覺得我使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

“你可以利用越王的關係救出高叔叔,但你卻以此來要挾士高叔叔把無垢嫁給你,是也不是?”李世民怒氣衝衝地質問道。

長孫無忌實在聽不下去了,又羞又怒地厲聲道:“世民,不要再無理取鬧了,根本不像你想的那般,你這種話分明是在侮辱舅舅,侮辱我,而且還侮辱了無垢,撒手!”

長孫無忌憤怒地把李世民的手扯了下來,後者見到一向脾氣寬宏的長孫無忌發怒了,不由氣勢為之一弱,吃吃地道:“無忌……我沒有侮辱誰的意思,難道……難道不是這樣嗎?”

長孫無忌麵帶怒色地道:“長卿根本沒有要挾過我們,是舅舅選中了長卿,所以在臨死前安排了無垢和長卿的婚事,而且還問過無垢自己的意見,無垢也同意了。”

李世民麵色通紅,搖頭道:“不可能,絕不可能,我和觀音婢青梅竹馬,她怎麽可能會選高長卿?我李世民哪一點比不上高長卿,高叔叔會選他?”

長孫無忌歎了口氣道:“世民,我知道你一時間接受不了,但這已經是事實了,觀音婢從小就很有主見,如果她自己不願意,誰都脅逼不了她,至於舅舅,他隻是遵從先父遺願而已,世民你很優秀,但是……及不上長卿。”

李世民緩緩地低下了頭,沉聲道:“所以無忌你也是如此認為的?”

長孫無忌沒有回答,李世民慘然一笑道:“我明白了,好,那以後咱們兩家便斷了往來吧,各相安好。”說完神情落幕地轉過身去。

“世民,你這毛躁性子若還改不掉,你永遠及不上長卿。”長孫無忌道。

李世民身形微滯了一下,默默地走到拴馬石旁邊解開了韁繩,然後翻身上了馬背。

“且慢!”高不凡叫道。

李世民冷冷地道:“高長卿,這場競爭你贏了,是不是想以勝利者的口吻對失敗者說幾句?”

高不凡皺了皺劍眉道:“我本來沒這種打算的,但既然世民兄你自己提起,那說兩句也無妨,以後無垢就是我高長卿的人了,還望世民兄不要再像剛才那般有逾矩之舉,否則……便如此石!”

但見刀光一閃,那塊碗口粗的拴馬石竟被高不凡一刀劈斷,切口還光滑如鏡!

李世民瞳孔一縮,點了點頭道:“好,那我李世民也警告高長卿你一句,日後你若待無垢不好,也如此石!”

李世民說完一夾馬腹,縱馬揚長而去!

長孫無忌暗歎了口氣,對著高不卿歉然道:“長卿,世民這性子……讓你受誤會了。”

高不凡淡然道:“世民兄目前的心情可以理解!”

長孫無忌歎了口氣道:“但願世民受此打擊後能有所長進,這對他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高不凡點了點頭:“我隻怕無忌你錯過了一件好事了!”

長孫無忌沉默了兩秒,轉身對著門房高福問道:“福伯,你知道世民來找我所為何事?”

高福答道:“李二郎說事關老爺生死,應該是為了老爺的事。”

高不凡心中一動,道:“看來世民兄是有了解救士廉世叔的辦法才來找無忌你的,咱們確實錯過了一件好事,也罷,我去追上世民兄!”

長孫無忌連忙道:“長卿,不必了,事已至此,已無可挽回,咱們還是用你的法子吧。”

高不凡搖頭道:“多一個法子總是好的,無忌不用顧及我的麵子,隻要能救出士廉世叔,別說麵子,把我這張臉皮扒下來也行。”

“長卿……!”長孫無忌不由感動不已,他確實擔心高不凡麵子上不好看。

“走吧!”高不凡飛身上馬,長孫無忌也連忙上馬,兩人策馬向著李世民追去。

李世民正縱馬往前飛奔,忽然聽到身後馬蹄聲急響,扭頭一看,發現高不凡和長孫無忌追來,竟然心中生出一絲快意,勒定馬等候兩人追上來,淡道:“兩位追趕在下所為何事?”

長孫無忌張了張嘴,實在難以啟齒,剛才他說了很重的話,李民也說要斷了兩家往來,如今他又怎麽好意思開口?

高不凡卻沒那麽多顧忌,隻要能救人,麵子隻是其次,所以拱手坦然問道:“世民兄可是有搭救士廉世叔的辦法?”

李世民瞥了長孫無忌一眼,冷笑道:“長卿兄也沒法子救人,世民遠不如你,哪來的好辦法!”

長孫無忌隻覺刺耳無比,憤然撥轉馬頭道:“長卿,回去吧,何必求他!”說完直接打馬而去。

李世民張了張嘴,心中後悔不迭,自己是不是太小氣了些?可是一見到高不凡,他又禁不住怒氣上湧,冷冷地道:“長卿兄好手段,我跟無忌十幾年的友情就此斷送了。”

高不凡聞言頓時打消了繼續問計的念頭,淡道:“李世民,看來我一直高看你了,由此看來,盡信史不如無史!”說完撥轉馬頭幹脆離開。

李世民有些懵了,不過很快便憤怒地捏緊了拳頭,他雖然聽不明白高不凡的話,但能感受到對方輕蔑的語氣。

“高長卿,走著瞧,我李世民會證明給無垢看,到底誰才是最優秀的那一個!”李世民揮了揮拳頭,一夾馬腹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