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正妻不好當

太子肩背上那一記拍得甚重,就連後頭的狩獵都沒有參與,原來用的那張弓都拉不開了。不管他是不是有意作態,康熙吃他這一套,原來隻是叫了太醫過去,再等兩天太子還不能下床,康熙便親自去看了他的傷處。

胤禛陪著一同過去,雖沒進帳,卻也隱隱聽見太子對著康熙辯白,無非是喝多了這樣的借口。不論之前康熙是不是真的信,見了那紫紅色一長道的傷口無疑叫他多信了幾分,太子的身手他是知道的,除了大阿哥,其餘兒子裏頭還沒有功夫比他更強的,若不是喝醉了,哪裏能被隆科多打個正著。

想到這個就又怒起來,幸好隆科多也喝多了,不然那一刀拍下去,可不要了太子的命,康熙再偏佟家,跟太子比起來,也還是太子更重幾分。太子是他從小帶到大的,小時候再苦練布庫,身上受了傷康熙也要心疼半天,見了這樣深的傷處眉心緊鎖,心中隱怒。

也顧不得隆科多說的那事是不是太子做下的,總歸他想要太子的性命是真,佟家還能得優容,隆科多這一支斷不能容了。

寬慰了太子兩句,就出了帳門,胤禛跟在身後,遠遠走出幾步,就見康熙回過頭來,麵色難看的道:“這事兒,就由你來處置吧。”

胤禛心中一凜,嘴唇一抖開口要求,哪知康熙揮了揮手,打量了胤禛的臉色竟微微笑著點了點頭:“所以我才將此事交給你,用心的辦。”

交給誰都不如交給胤禛更讓他放心,胤禛在他眼裏一直是個重情義的人,佟家於他的那層關係,他不會不考慮進去,隆科多雖犯了罪,這事兒卻不能明著來,到底是醜事一樁,怎麽好嚷開來。

胤禛垂了頭,肅手答道:“定不辜負汗阿瑪相托。”再沒人比他更了解康熙對佟家有多麽看重,兩害相權取其輕,隆科多隻能變成棄子,這事兒還不能沾上佟國維,又不能把太子扯進去,他略一思忖就想到了辦法。

哪家勳貴屁股後頭沒一本爛帳,隻看上頭是不是要把這爛帳攤開來罷了。隆科多本身就不是什麽善茬,再加上一個四兒,兩人滿頭都是小辮子,伸手就能抓起一大把來,胤禛本來能挑別的說事,但既然這事兒捎帶上了玉柱,那也不必再費力尋別的,隻把四兒的事兒挑出,叫個禦史參他一本,就夠他受的了。他家那個,可是姓赫舍裏的。

胤禛得了康熙授意,事兒卻不急著在草甸子上辦。什麽事都分個輕重緩急,布置營防的事就在眼前了,這些他經過許多回,略一思索就把名單定了下來,摟了弘昭寫單子,時不時與兒子分說一回。

弘昭將要六歲,哪裏聽得懂這些,隻不過聽一回,心裏有個印象罷了,胤禛也不急,他的時候長著呢,汗阿瑪雖看著不好,其實還能撐好些年,弘昭有的時間慢慢長大。

又叫他背了一回書,就由著十四那邊的小太監把他帶出去玩了,弘昭越往帳子外走腳步就越輕快,他自己背了箭筒走得雄赳赳的,到了地頭拉筋抻腿,有模有樣的練起箭來。

胤禎自己的兒子沒能跟了來,這個侄子就當是親生兒那樣的疼,弘昭連胤禛都不怕,哪裏會怕看上去和藹多了的十四叔,高興起來還要騎到他背上鬧一回。胤禎把弘昭頂在肩膀上,叫他騎在自己頭頸裏往遠處看那些散養開來活動的蒙古馬,指著告訴那矮的腳短些的才跑得快,兩人正說的熱鬧,那邊弘晳過來了。

太子這一向跟雍王很有些不對付,若胤禛表明了是個太子黨倒還罷了,偏偏他行的是不偏不移的路子,太子雖然麵上還似記著胤禛伸手援助的情份,實則心裏已經不滿起來。鑲白旗下人得的要職越多,他的勢力就越小。

弘晳已經娶了親,領了差事,算是大人了,平日裏很得康熙的疼愛,突然冒出一個弘昭來倒叫他有些不適應,卻不好跟小孩子爭鋒。出了那事兒,外圍的不知道,裏頭的卻沒人不知道原委,他臉上很有些掛不住,見弘昭嗬嗬笑的模樣走過去衝著十四行了個禮:“十四叔。”

弘昭趕緊從十四背上下來,喊了一聲哥哥,弘晳瞧也沒瞧他一眼,徑自過去了。十四氣得臉色發青,瞪著弘晳的背影死皺了眉頭,當著他的麵給他親侄子難看,太子的這個兒子還真是能耐啊。

弘昭偏了腦袋,憂心的看了弘晳的背影,仰了脖子問胤禎:“太子家的二哥是不是眼睛不好,”說著點點頭,煞有其事的道:“今兒瑪法再賞我果子,就把那個給他。”這時候正是黑桑白桑成熟的時節,每日新鮮的送了過來,各個帳子都能得一些,弘昭那裏這東西就沒斷過。

胤禎挑高了眉毛,差一點噴笑出聲,摸摸他的腦袋:“你可記得問你瑪法多要一份兒,他知道你想著哥哥,肯定要多一份兒給你,就不必舍出你那一份兒了。”

弘昭眼睛一亮,覺得這是個好辦法,等見著康熙的時候特意抓了兩個桑椹咬進嘴裏,惹得康熙笑他:“每日裏一盆子還不夠?”

弘昭老老實實把事兒說了,康熙笑容一滯,跟胤禎似的摸摸他的頭:“既是眼睛不好,自然該多吃明目的東西。”轉頭吩咐了魏珠,賜了枸杞決明子茶給弘晳“叫他好好清清眼睛。”又單賞了一碟子冰桑子給弘昭,誇獎他小小年紀就知道為哥哥著想。

胤禛給周婷去信的時候把這事兒也給說了,很是得意的樣子,對弘昭這一招滿意極了。周婷捏了信紙就笑,將將行了一個多月,她還沒到行動不便的時候,扶著腰坐到桌前,叫大妞磨墨給胤禛去信,還是那些家常話,說些生活起居,上回路上捎的瓜果很得胤禛的稱讚,這回一並送了去,還特意提醒了弘昭,瑪法給他東西吃,他也要孝敬瑪法。

大妞二妞學理家事也有些時候了,拿了信一瞧就知道弘晳是故意的,二妞氣紅了眼睛,當著周婷的麵不敢說,私底下同大妞一處就哼聲道:“瞧我中秋宴的時候怎麽招呼咱們這位新嫂嫂。”

弘晳才剛成婚,他媳婦正是新嫁娘羞澀的時候,二妞要是在這麽多人麵前給她下個絆子,她還真下不來台。

大妞正磨墨寫字,最後一筆收住了才把筆交給粉晶洗淨,擦了手慢悠悠走到二妞身邊,拍拍她的手:“你又著急,那位連滿語都說不溜,給她下絆子又有什麽意思,但跟欺負人似的。”抬手把綢帕子遞給粉晶,晃了耳邊的米珠,襯得黑眼睛微微發亮,嘴角一色露出一個笑來:“秋後算帳,且不急呢。”

周婷還不知道自己這兩個鬼靈精的女兒竊竊些什麽,隻叫白糖糕接手了弘昭過去的工作,對著她的肚子念三字經,等到三字經念完,弟子規也念了大半的時候,巡塞的隊伍啟程回來了。

才剛初秋,周婷還是畏熱,穿了一身軟銀輕羅百合裙站在院子門口等著胤禛,弘昭像匹小馬駒似的歡蹦到周婷麵前,周婷拿眼上下一打量,眼眶都紅了,說說才三個多月,弘昭長高了許多,人也瘦了,周婷捏了他的臉:“果然是想額娘想黑的?不是跑馬跑黑的?”

弘昭嘿嘿傻笑,小心翼翼的摸了周婷的肚子:“我不在,弘昍給念的三字經靠不靠譜呀。”一直扯著周婷裙子站在後頭的弘昍瞪大了眼睛:“靠譜!”

二妞走過去彈了弘昭的腦門:“阿瑪呢?怎的不見?”

“瑪法那裏還要宴飲呢,百官要迎的,阿瑪叫人先把我送了回來。”他一麵說一麵走到弘時跟前:“三哥,我給你帶了牛角做的弓,很不容易得呢。”

兩個男孩子很快說到了一處,弘昭還惦記著他田裏的東西,被周婷點著鼻子:“這一身臭汗,快去洗了,屋裏備了酸梅湯呢。”

胤禛是去宴飲了不假,更要緊的卻是把隆科多的事辦了,佟家已經得了消息,佟國維這會子正在乾清宮裏等著請罪呢。他心裏也不是不恨,家裏得了消息就把四兒看管起來,隻知道長子得罪了太子,還以為是玉柱的事發作出來,長子討了些口頭便宜,等進了京,才有人報到他跟前,隆科多竟把太子給打了。

一直沒進過兒子的院子,這回帶了人去捆了四兒,這才看見兒子院子裏頭有多麽不堪,四兒竟就是下人們嘴裏的主子了,妻子娘家的侄女兒赫舍裏氏被關在一間小屋子裏頭,叫丫頭扶出來的時候,佟國維差點兒沒認出來,頭發都灰了一半,張著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喉嚨口咯咯作響,人瘦得皮包骨頭,哪裏還有當初妻子作媒的時候說她好生養的圓潤樣子。

知道事兒交給了胤禛,佟國維還鬆了口氣,巴望著雍王能看在孝懿皇後的麵子上,饒了隆科多一條命,誰知他還沒給康熙請罪,胤禛的折子就送到了康熙案頭。

佟國維忖著康熙的臉色就知道自己這個長子是留不得了,咬了牙拿餘光狠盯了胤禛一回,卻被接下來康熙的話給怔得膝蓋一彎跪了下來:“原以為他是不忠,竟還不孝不悌,罔顧人倫。”這一句話吐出來,牙齒都在打顫。

佟國維壓低了腦袋,此時也說了不別的:“奴才失於管教,罪該萬死。”

“怪不得他敢對著太子用刀,”康熙怒極反笑:“下賤的東西!”佟國維背脊發涼,頭都不敢抬起來,知道下賤東西說的是玉柱,漲紅了一張臉,悔恨當時沒把四兒發落了,不然怎麽也不會到今天這一步。

胤禛卻在這時候為佟家求了情:“此事幹係在李氏身上,”說著目光往佟國維身上溜了一圈:“定是受了李氏蠱惑才至於此。”

康熙沉了臉,眼睛定定盯著奏章,幾乎要把那不長的幾頁紙盯出個洞來,隆科多是再不能留了,他看著壓彎了腰的佟國維揉了揉眉心,他在一日還能留隆科多一條命,等他身子不濟,第一個不能留的就是隆科多,如此才算是保了佟家。

康熙長長出了一口氣:“李氏發與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所出子女永世不得錄用。”說著這些話就跟咽了一隻蒼蠅一樣惡心:“至於隆科多,本家看管。”

這已經是佟國維意想不到的了,他磕頭謝恩,剛要抬起頭來就聽見康熙冷然道:“朕再不想見此人,若聽見一點兒消息,就不止看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