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姊弟二人除了天生異稟,身長力大外,並不會甚法術。那個兜囊原本就在廟內,自從大人姊弟避難來此,無心中在後殿發現,不知是何物所製,甚是堅韌。起初不知有何用處,後來大人的姊姊看見林中斑鳩、野雞甚多,隻捉不到手,無心中拿它去一試,卻是一網一個準。無論飛得多快多高的禽鳥,休說還兜住鳥身,隻一照著鳥的影於,便即入網。這才時常使用。有一次閑著無事,嫌那繃兜囊的樹幹不直,形式不佳,特地用粗竹和藤子做成網圈和柄,打算將它重新繃過。誰知大人那麽大神力,怎麽撕也撕不下來。大人之姊恐連樹權折斷,又揭它不下,反而沒了用,才行止住。那兜囊又腥又膩,大人網未撕掉,手卻整臭了好幾個月。從此便行擱開,不想今日無心巧用。

南綺知那兜囊必是一件奇物,能將大蟒元丹克製。便囑咐那女子:“樹幹雖斷,這兜囊切莫棄掉。你兄弟中了蛇毒無妨,我二人俱帶有仙丹,可以救他回生。快些起來,隨我前往。”那女子聞言,好不心喜,連忙爬起,拾了那網兜,飛跑向前引路。元兒、南綺恐去遲了,大人又多受痛苦,便駕遁光趕去。

飛行迅速,到了後殿落下一看,大人正臥在那條石案上麵,已是人事不省。二人忙將丹藥取出,撥開牙關,塞了進去。一會,女子趕到,見大人這般情狀,不由又放聲大哭起來。南綺連說:“你兄弟已服了丹藥,少時便會毒退醒轉。如今還要用藥敷治中毒之處。他心裏明白,你這一哭,反害他難受。”那女子聞言,又朝二人叩頭。元兒連說:“你再跪哭時,我們便走了。”那女子隻得滿臉淒惶,含淚起立。南綺又研了幾粒丹藥,與大人傷處敷上。吩咐大家走開,莫去擾他。便同了元兒,去向殿外石階之上坐定。那女子便去拿了許多食物果子要二人吃,二人隨意接了些,這才互談經過。

原來元兒正向田裏女子呆看,忽見狂風中靠峰那麵坡沿上,出現兩團碗大火光,地皮也似在那裏顫動。定睛一看,竟是一條灰土色大蟒,行得極快,正向那女子立處潛襲過去。這一驚非同小可,也不及招呼南綺,便飛身下去。那蟒原是此山蛇王,其毒無比,竟識得元兒飛劍厲害,不再追人,掉頭往坡下便走。元兒哪裏容得,也跟縱追下。誰知那蟒王原為報那殺子之仇而來,另一條怪蛇在前引路,已從另一條路竄向坡上,直撲那女子。餘下的蛇還有一二百條,見蛇王退走,也都追隨退去。那蛇剛退繞到前坡,元兒已經追到。蛇王知難逃走,這才返身迎敵。元兒先將那聚螢劍放起,被蛇王吐出丹元敵住。再分鑄雪劍去斬時,蛇王隻噴了一口氣,碧光忽然脹大,恰好護住全身。這蛇王的丹元,因為常食本山所產一種靈草,與別的怪物所煉不同,竟能將劍吸住。口中吱吱連叫,那些隨從怪蛇俱都不敢上前。

就在這時,大人回轉。群蛇原找他尋仇,便包圍上去。大人忙跳向一個石樁上,先將一對水桶舞了個風雨不透,本難近身。無奈那桶太重,竹藤麻合製的桶索雖然結實,哪裏禁得起他神力一掄,哢嚓一聲,同時折斷。大人沒了兵器,隻得用手來搏。因恐乃姊遇上,始終沒有出聲。雖然弄死了好些條,蛇數大多,兀自不退。後來竟蓄勢發威,一擁齊上。若非南綺趕來將群蛇殺死,早已喪了性命。因為那蟒退得太急,元兒追得也快,南綺剛聽元兒呼喊,便一眼看到那條怪蛇正在追趕那女子。二人俱是各顧一麵,直到事後談起,才知究竟。

正談之間,那女子忽然驚喜交集走來,說他兄弟兩眼業以睜開,雖然還是赤紅如火,身上疼痛漸輕,已能低聲說話。問二人可還要再服甚藥。南綺答道:“無須,你隻囑吩他閉目靜養,不要勞神,自會逐漸痊好。你隻可安慰他幾句,便到這裏來,一則免擾你兄弟,二則還有話問你。”那女於連忙應了,立刻到大人榻前轉了一轉即來。

南綺方拉她坐下,元兒便問道:“你生得這麽高大,已經少有。你兄弟更是大得出奇,和古來的方弼、方相一般。莫非生來如此的麽?”那女子未及答言,南綺回眸微嗔道:“人長得大,有什麽稀奇?我們忙了半日,連人家姓名還未得知呢,這也忙不及的問。我還有話要問哩,不要打我的岔。”元兒知他想問那網兜的來曆,便笑了笑,不再說話。

那女子道:“我姊弟二人姓狄,起初原是貴陽讀書人家子女。隻因明亡之後,家道中落,我父親無法,隻得販了些貨物,在寨裏販賣。那年我母親忽然有了身孕,可憐懷了兩年零四個月,才一胎生下我姊弟兩個。因為生下來骨格太大,我母親禁受不了痛苦,流血過多,當時死去。由此我姊弟二人一天長似一天、到四五歲上,已長得和尋常大人一般高大。鬧得那些山人都說我姊弟是妖怪投胎,不但不買貨物,還要弄死我們。我父親被迫無法,仗著多年做山人生意有點積蓄,便攜了我姊弟逃出山寨,置辦了些農具、種籽和豬牛之類,逃在這山中居住。彼時我姊弟雖然長大,因為外人不知是隻有五六歲,還可到遠方集鎮上置辦些用的東西。誰知上天故意捉弄人,在七歲上,又錯吃了幾個毒果,兩天兩夜工夫,身體暴長起來,不消幾年,直長到現在這般模樣才止。從此一出山去,人見了,具當是山精野怪。不是嚇得紛紛逃散,便是拿著弓弩,準備陷阱埋伏,要將我們置於死地。我父親又再三告誡,不準還手傷人。隻好終年藏在山裏,不敢出世。一切應用東西,俱由我父親親去置辦。我姊弟恐他為野獸毒蛇所傷,每次去時,總在暗中護送,到將近有人之處,才行止步。等他辦了東西,接了同回。

“這一年行到中途,偏遇山上發水。我父親雖仗我姊弟身長力大,從逆水中救了回來,當夜就受了寒,一病不起。臨終遺命,如無大力量人援引,無論如何,不準出山,以防受人暗害。我們就在本山葬埋了他老人家後,由此相依為命,益發守著遺言,不敢出去。好在這裏各種米麻菜果,我們都種得有,又有天生岩鹽,連佐料都現成。又因山外人十分可惡,便也息了出山之想。起初原有一對牛,十來對豬,還有七八個牛犢子。前年春天忽然牛豬日漸減少。說是虎狼所害,卻又明明關在廟內,好端端地怎會不見?可是無論怎麽防備,每隔一夜,定少去一兩個。隔了三四天,最後一次少了兩個還不說,竟是全數死去,一個不留,身上又無傷痕。我兄弟以為是怪物所害,天天守候它的蹤跡,卻又沒有發現。剩下那些死豬死牛,也不見再丟失。我剝了一隻,見渾身黑紫,恐怕有毒,隻得扔在山澗之內。

“我兄弟因牛絕了種,耕田須靠人力。他吃的毒果又比我多,身子比我更大,手腳太重,無法相助,自是又氣又急。偏巧這日他在山窩中捉回來兩隻小虎,大虎已被打死,打算將小虎養馴了,給我解悶。想給小虎弄些肉吃,一轉身,又去擒捉野獸。找了好一會,沒找見。忽從高處遠遠望見前山下有許多山人,趕著一群牛羊在走。忙奔回來和我說,要拿父親餘下的幾十兩銀子,趕向前去,仗著路過山人沒見過他,假裝山神,將山人嚇走,放下銀子,和他換兩條牛回來,助我種田。我恐他為山人毒箭所傷,再三攔阻。後來他見我生了氣,才悶悶而止。可是他心並未死,第二日竟偷偷帶了銀子,假說心煩,打獵解悶,留我一人在田裏,二次偷往前山,打算遇上那群有牛的山人,趕下去和他相換。

“我等他半日不回來,正在心焦,那對小虎卻吼個不住。吼了一會,竟引來了兩條大毒蛇,一到便將那兩隻小虎吞去,又來追我,幸而那蛇還不算粗,各吞了一隻小虎,把頸塞住,我也還逃得快,沒有被它咬傷。追來追去,眼看就要被它纏住,正在危急之間,恰值我兄弟所求不遂,無精打彩走了回來。將近坡前,聞得我拚命急喊,連忙趕回。因為手裏沒有家夥,隨手扳斷兩根石筍,隻一下,便將一條蛇頭打得稀爛。另一條饒是逃走得快,也被他趕上前,一石筍打出去,正打在那蛇尾上,蛇尾被他打扁,鮮血飛濺。那蛇卻像射箭一般,竄向對岸。等到我兄弟繞路過去一尋,哪裏還有蹤跡,隻在一個岩凹中發現許多豬牛皮骨。這才知道以前失去的豬牛,是被蛇吞去,益發恨到極處。我又常聽父親說,打蛇務要打死,否則三年之後,必來尋人報仇。時刻都在提防,不許我兄弟遠離。

“今日他去挑水,我正在田裏唱歌,忽見坡下麵竄上一條大蟒,眼裏直冒火光。我一害怕,剛一轉身逃走,忽見一道光華在頭上閃了一下,從側邊又竄上一條大蛇。我一看,正是前年逃走的那條,顏色大小一般無二,隻尾巴上被石打爛的地方長起一團鮮紅肉菌。我以前原吃過它的苦頭,何況它今天又帶了一條比它還大幾倍的毒蟒前來報仇呢,一著急,也忘了喊我兄弟。蛇在側麵,蟒在後邊,我隻得拚命往坡上逃走。不想又被石頭絆了一跤,那蛇業已竄上身來咬我。多虧女仙飛出寶光,從天落下,才得活命。人才稍為清醒,又想起還有那條大蟒,不知盤在什麽地方。見女仙已往坡下飛去,心裏一害怕,跟著趕來。一看,我兄弟早被一群毒蛇所圍。他因恐我知道趕來,同受其害,所以始終沒有出聲。我去時群蛇雖為寶光所殺,又因他膽大心粗,不顧自己受傷,上前用石打蟒,已被蟒尾掃跌在地,不能起立,我見他兩眼其紅如火,渾身抖顫,知道受毒已深。隻得勉強扶他起立,倚在我的肩上,好容易扶到了家,便即倒在石床之上。我正悲痛心急,沒有主意,幸而他當時人還清醒,掙紮著說話,叫我來求二位仙入,這才把我提醒。因恨那大蟒入骨,手邊又沒可用兵器,想起那兜裹平時有些奇怪,隨手抄起趕到坡下。見那蟒仍然靠它口吐的光,將二仙寶光敵住,仍未身死,一時情急,縱上去用兜囊一罩,便將那團綠光網住。還沒看清,便被女仙將我救開,那蟒也被二仙所殺了。”

南綺接口道:“你莫滿口女仙男仙的,我們都不愛聽這稱呼。他姓裘,我姓虞,我們都是道家門下,你隻叫我們一聲道友便了。別的事全知道,不用說。我隻問你那兜囊,從哪裏得到手的,這般神妙?”那女於便將兜囊原在廟中殿裏,還有一口大鐵鍋,俱不知何人所遺,以及那日拿它網鳥,隻照著影子,便一網一個準等語,說了一遍。二人還是沒有問出頭緒。再拿起那網兜仔細一看,始終看沒出是何物所製。用鼻微聞,果然有一般奇腥之味刺鼻。

那女子見二人不時把玩,知道心愛此物,便說受了大恩,無以為報,如不嫌棄,情願相送。元兒笑對南綺道:“你有那許多法寶,還要這腥臭東西則甚?”南綺道:“你知道些什麽?你那兩口寶劍,乃仙家至寶,劍法又出自師門心法,何等厲害。那蟒雖是長大凶惡,並不是一個變化通靈的怪物,怎麽所吐丹元,能將我兩個的飛劍全都吸住:當時它將全身盤作一堆,在它丹元發出來的碧光照護之下,法寶休想近身。我原想故作退去,引它來追,偏你不解我意,被它看破。萬不料這麽一個看去不甚出奇的兜囊,會將它那丹元收去,定是一個專收怪物丹元,具有生克妙用的異寶。他姊弟二人僻處空山,又和毒蟒惡蛇結下深仇,難保不有餘孽,等我們走後乘隙來犯。有此兜囊,他二人正可借以防身。我們拿著,自是於理不合。不過這東西如此神奇,僅是一時湊巧用上,始終不知來曆,不明用法,真是憾事呢。”

那女子見二人看了一陣,仍是不要,心裏著急,正要開口,忽聽大人阿莽在那裏大聲呻吟。連忙跑將進去一看,見他身上腫處越發消退,看去已有了生機,但是複原還早。因為朦朧中聽見殿外三人說話,喊乃姊去問二位仙人說些什麽。那女子便把前事一說,阿莽聞言,皺眉蹙額,似在想一件已往之事。

過有一會,元兒、南綺進來看視。南綺見他病勢仍重,心想:“他人既如此長大,服藥少了,恐難奏效。”便又向元兒要了幾粒丹藥,與他服用。剛走到他頭前,猛一眼看見他所枕的那塊玉石,瑩潔晶明,寶光外映,不禁心裏一動。便問乃姊道:“他睡的這塊玉石,莫非也是廟中原有的麽?”

一言甫畢,阿莽猛在石條上叫道:“我想起來了。”三人忙問想起什麽,這般著急。阿莽道:“適才我聽姊姊說,二位仙人間我兜囊來曆。好似前十幾天,也有人間過,隻想不起是在什麽地方。如今又聽女仙間這塊石枕頭,竟與那人所問大致相同,才把我提醒。原來那日追一豹子,追進峰那邊亂山叢裏一條穀中。那地方又窄又險,走我一人,還是勉強。因為穀口外倒了一片崖,才現出來,所以都是這多年沒去過的地方。往日我捉虎豹,隻須跑大步追上前去,一把撈住後腿尾巴,往山石上一甩便死。這隻豹子身子不大,跑起來卻比箭還快。我懶得追進,它又回頭追我。惱得我性起,一心非捉回來不可。誰知走到盡頭,忽見右麵崖壁已然走完,現出一片平地溪澗,滿山遍野俱是梅花,那豹卻鑽人左側崖洞之中。那洞比這殿略高,彎著腰也走得進。”

“剛剛趕到,還未進去,忽從洞內出來一個小老頭,穿著半截黃色衣服,腰束藤條,光腳板,穿草鞋。我守著爹爹遺命,怕把他嚇壞:正要回身:誰知他卻不怕我生得長大,反嚇我說:那豹子是他家養的,我如傷它,便要我抵命,神氣惡狠狠的。我因為他生的瘦小,一把就會把它捏死,不願和他一般見識。便對他說道:“豹子是你家養,我先不認得。好在它生得渾身烏黑,遍體黃星,與別的豹子不同、容易認出。既承你招呼,下回相遇,我不弄死它就是。”說完,我又要走。他又把我喊住,忽然改成滿臉笑容,說是想不到我性情這樣好,留我坐一會,與他談談。我想山中素無生人,那老頭雖然神氣可厭,難得他不怕我,日後多一個人解悶也好,便坐下問他有何話說。他才鬼頭鬼腦,笑嘻嘻地對我說:前兩天已看見我,我正在網鳥,他最愛那個兜囊。後來無心中走到廟裏,又看我床上這塊玉石。隻要我肯,多少錢或寶貝都和我換。我因姊姊最喜吃鳩和野雞、雪雁,這些東西不比野獸,飛得甚高,我隻有網兜才捉得到。這塊玉石,睡起來冬暖夏涼,錢和寶貝有甚用處?所以執意不肯。這才明白,起初他故意用豹逗我生氣,和他打架,打了再裝死來嚇我,好要這兩樣東西。誰知我不和他嘔氣,便改為和氣。他見改為和氣,仍然無用,便留我吃點東西。我知除我姊姊,世上沒有好人,恐他害我;又恐在外時久,姊姊擔心,不肯吃他東西,便走了回來。走出好遠,還聽他在咕噥,說我麵帶晦色,此時不肯,日後悔之無及。回來見姊姊正睡晌午醒來,一直忘了說。這玉石原也是廟中之物,二位恩人、仙人如愛,隻管拿走便了。”

南綺聞言,便猜那穀中怪叟定知兜囊來曆,說不定那蟒也是受其驅遣。便間阿莽去時怎樣走法。事隔兼旬,阿莽隻去過一次,也說不甚清。南綺一則因那女子乃弟未愈,再三跪求好了再走;二則又想會會那穀中怪叟是人是怪,如是左道旁門,便將他殺了,為世除害。索性好人做到底,便答應留下不走。阿莽姊弟原商量好了一個主意,聞言好不喜出望外。

南綺已知大人名叫阿莽,便問那女子叫甚名字。女子道:“我叫勝男,我兄弟叫勿暴,阿莽乃是乳名。”說時;見天色傍晚,便把油燈掌起,要給二人安排食宿,便問:“喝酒麽?吃葷還是吃素?”元兒道:“葷素倒不拘什麽,都可將就。我這南姊姊帶得有些萬花涼露,我也還有一點於糧,你隻給我們取點幹淨山泉來足矣。”南綺道:“人家有病人在床,惡蛇雖誅,難保不會有餘孽,要山泉不會自己去取?這般時候,卻教她出去。”勝男連說:“無妨,這泉水就在這殿側大石上麵,又甜又涼,隻取不多罷了,要拿來吃,大約還夠。”說著,早從架上取了一個木瓢,往外就跑。

二人因適才在田時還聽勝男叫阿莽挑兩桶水回家去用,卻不想水源近在咫尺,不知為什麽要舍近求遠,便跟蹤出去。見側麵廟牆空著一個兩三丈寬的缺口,牆外果有一塊挺立的奇石,上豐下銳,高有數丈,圍僅數尺。上麵生著許多大小孔竅,因風作響,聲如鳴玉。那泉水便從石頂一個小竅中涓涓流下,宛如一根銀線,隨風搖曳。水落處,有一個盆大水坑,水深隻兩三寸。勝男拿著木瓢,接有半盞茶時,還未接滿。元兒見那水自石中流出,量雖不多,長年不歇,覺著新奇。試將瓢接過一嚐,竟是甘芳滿頰,涼滑無比。想叫大家吃些,又接了一會,才接了滿滿一木瓢,仍由勝男要過去,捧著一同回轉。

元兒在前,剛走入牆缺沒有幾步,忽聽殿內阿莽一聲怪叫,猜是出了變故,腳一頓,便往殿前飛去。就在這轉眼進殿工夫,忽見一條黑影夾著一個東西,迎麵飛將出去。元兒目光何等敏銳,早看出是生著一雙火眼的怪物,手中拿的正是阿莽枕的那塊玉石。又聽阿莽急叫,更疑遭了妖物毒手。心裏一著急,大喝一聲,飛劍早隨手而出,光華過處,隻聽哢嚓鏗鏘,夾著妖物慘叫之聲,墜落下來。後麵勝男,關心乃弟憂危,早把木瓢一丟,跑進殿去。一看阿莽右手緊握著一片黑的毛皮,身子已橫了過來,伏在石榻之上。左手指著門外,氣喘籲籲說道:“那石頭被搶走了。”勝男見阿莽無恙,心才放下,匆匆將他扶正。拿了油燈,再出殿去一看,殿台階下寶光閃閃,元兒手捧著一個方匣,正與甫綺同觀。寶光照處,地下躺著一個是人非人的怪物,業已齊腰斬斷,鮮血流了一地。

原來元兒一劍成功之後,忽見怪物身旁閃閃放光,連忙上前拾起,未及細看,南綺也已趕到,問道:“妖物殺死了麽?”元兒道:“你看這是什麽?”南綺低頭一看,元兒拿的正是阿莽枕的那塊玉石。想是適才劍光發得迅速,妖物不及逃避,便拿盜來玉石去擋,被劍光繞住,連同妖物屍身斷成兩截。二人見玉石齊中心斷處,圍著一個長方細線,玉色有異,霞光閃閃,料是藏有寶物。將斷處朝下,順手一倒,微微噝噝的一聲,一邊一塊長方形的碧玉滑將出來,大有七寸,厚有寸許,通體渾成,一絲也未傷殘。細看正麵,隱隱有四個朱文古篆,從五中透映出來,看不甚清。

二人隻知是一件寶物,俱都不知來曆用處。正在參詳,猛想起適才聽見阿莽怪叫,不知受傷沒有,還未走進,勝男已出來說:“阿莽並未受傷。隻妖怪來盜那玉石時,被阿莽將妖物身上的皮揪下一片,仍然被它逃脫,故爾狂喊。現在人已漸好。”說時,順手地扯起妖物屍首,想要提開,忽然驚叫道:“怎這妖物是人變的。”元兒、南綺低頭一看,果然是一個赤身男子,上半截屍首上所穿的假皮套,業被勝男揪了下來。細察那人,不過二三十歲。周身虯筋糾結,看去頗似煉過武藝。死後越顯相貌猙獰,決非善良之輩。再一回想他逃出去神氣,還似會一點飛行法術。他既冒險盜這玉石,定然知道用處。隻可惜一劍殺死,無從詢問。所披的是一張似猿非猿,黑毛紅睛的野獸皮。人死之後,方才所見妖物頭上紅光便即不見。二人也未端詳,便由元兒相助勝男,將兩半截屍首連同獸皮,一齊扔入山澗之中。勝男又將兩塊斷玉取來合在一處,與阿莽當枕頭。又匆匆弄了些吃的。

元兒重到牆缺外麵接了一木瓢泉水,由南綺取出玉瓶,滴了些萬花涼露在內,四人各飲了些。阿莽服後,覺著心頭清涼,煩惡更減,便自沉沉睡去。勝男見南綺始終拿著那兩塊碧玉,隻管沉吟不語,知她心愛,執意要甫綺收下。南綺知道這類寶物,如在常人手內,不但保存不住,弄巧反招來禍事,便應允,不再謙謝。

一會夜深,二人原想在兩旁配殿之中安歇,讓勝男好自安睡。勝男一則恐二人走去,二則今晚連出禍變,已成驚弓之鳥;阿莽命雖可保,二目紅如火,並未複原,萬一半夜裏又有變動,雖說二人聞聲即至,終是同在一處好些。再三哀懇,要二人在她自己床上安歇,不要離開。二人情不可卻,隻得應允。

勝男等二人打坐入定以後,又去煮了半鍋粥,準備阿莽餓了好吃。把一切應辦之事全都收拾清楚,然後走向阿莽榻前,尋出幾張獸皮,席地而臥。直到天明,且喜未生變故。一問阿莽,雖覺好些,仍未複原。元兒、南綺暗忖:“所帶靈丹,原有起死回生之功,怎的先後與他服用了十多粒,收效甚緩?這蛇毒竟厲害到如此?”隻得又給了兩粒,與他服下。因昨日許過勝男姊弟,阿莽如不複原,決不他去,看神氣得過兩日,便也不作行計。

這時勝男正理早餐,想弄豐盛一點,隻顧忙進忙出。元兒閑著無事,想往附近一帶峰穀中閑遊一番。南綺仍拿著昨晚所得兩塊碧玉,正在仔細觀察那個朱文古篆,看究竟玉裏麵還藏有別的寶物沒有。元兒喚了兩聲,又說:“你如不去,我要獨自走了。”南綺看出了神,並未答理。元兒一賭氣,便往廟外走去。南綺與元兒原是鬧嘴慣了的,元兒去時,南綺心中正盤算著那玉中透出來的古篆文;又因昨日連出事變,恐難保沒有餘孽到來尋仇,兩人不便同時離開;便由他自去,沒有答理。直到勝男弄好酒飯,來請進食,元兒去了己有兩上多時辰,尚未回轉。南綺也未在意,隨便用了點酒果。因勝男姊弟昨晚連誇那萬花涼露好得無比,與阿莽病體尤為相宜,又取出玉瓶,命勝男取來山泉,滴了些在內。

分飲之後不多一會,阿莽忽要行動,勝男要在旁服侍,南綺一個人便走出殿來。平時和元兒在一起跬步不離,一旦分手之大半日工夫,先時一心專注那兩塊碧玉,用誌不分,還不覺得,這時未免孤寂。正在無聊,猛然一看日影,已是未申之交,不由心中一動。暗想:“元兒如往遠處,必要回來拖了自己同行。他飛行也頗迅速,怎在近處遊覽,去了這麽久的時候不見回轉?這裏妖物蛇蟒甚多,莫非又出了什麽事故?人孤勢單,那還了得?”

南綺想到這裏,一著急,便不暇再顧別的,朝著殿內匆匆說了句:“我去尋人,少時就回,決不遠走,你姊弟不要多心。”說罷,飛身而上。到了天空,先不前進,四處仔細一看,空山寂寂,峰巒起伏,毫無異狀。山的周圍又大,一時也觀察不到。算計元兒必不往回路那一麵遊玩,便隨意往前麵飛去。以為元兒如在下麵,看見自己飛行劍光,必要跟蹤追來。誰知飛行了一陣,已經快出山境,仍無元兒蹤跡。益發著了慌,忙從側麵繞轉,飛了有百十裏路。

正在著急,下麵兩崖濃蔭之中,現出一條形勢極為險惡的穀徑。因為崇岡累累,危崖雜遝,那座山穀潛隱其中,如非身臨穀頂,留神下視,決看不出。想起昨日阿莽所談的穀中怪叟形跡詭奇,元兒還許是為了自己心愛那兩塊碧玉,因穀中怪叟也曾垂涎,想不讓自己先曉得,徑去詢問究竟,好教自己喜歡,單憑兩口飛劍,卻又不是人家對手,被陷在彼也說不定。阿莽曾說穀徑盡頭,襟山帶水,景物幽曠,便循著穀徑飛去,南綺越看下麵,越像阿莽所說,及至見兩旁危崖忽然合連一起,無路可通,才知百忙中走錯了方向。穀口石封,定是妖人所為。連忙又往回飛,且喜徑還不長,頃刻之間,已然飛回原處。看準方向,前進約有十餘裏,漸漸看出前麵一邊崖勢忽止,有了空曠所在,知將到達,恐驚敵人耳目,便收了劍光,落向穀中,貼地低飛,悄悄前進。沒有多遠,果然到了阿莽所說之處。

這地方除來的一麵外,一麵是危崖刺天,一麵是崇岡蔽日。岡上麵一條大瀑布,從百十丈高處石蹤裏,白龍也似倒掛下來,落入岡麓無底絕壑之中。那麽粗大的瀑布,隻聽得見上半截嘩嘩之聲,落到底下反不聞什麽聲息,離岸千百丈間,隻是煙霧騰騰,其深可想。還有一麵是一個不大的草坪,雜花生樹,紅紫相間。那大瀑布從中間斜坡上又分了一條小流,到此匯成一條清溪,水碧山青,益發相映成趣。這麵景物如此清麗,對麵的危崖卻極險峭,阿莽所說那怪叟住的石洞,更深在岩凹數十丈以內,望去陰森幽黑,加上奇石猙獰,欲飛欲舞,危崖壁立,如墜如傾,兩下一對照,簡直無殊鬼域。

南綺見怪洞深黑,不見一人,到底不能斷定元兒是否來此,不敢冒昧徑入,在洞外徘徊有半盞茶時。暗忖:“自己與元兒奉命行道,凡百苦難,均非所計。那怪叟知道碧玉來曆,人地又那樣詭秘,已入寶山,豈可輕回?反正得查著個下落再說。”南綺剛往岩凹中走不幾步,忽然一眼瞥見一塊怪石後麵,像茅草團似地動了一動。定睛一看,那東西並非茅草,乃是一顆人頭,已從怪石後麵徐徐拱起,頭上亂發如蓬,臉上胡須糾結,不見口鼻,隻露出兩個烏光四射,亮晶晶的眼睛,漸漸現出全身,正是阿莽所說的怪叟。見了人來,理也不理,一晃眼間,便坐向怪石前麵。

南綺情知不是易與,不由吃了一驚。急忙暗中準備,決定和他先禮後兵。便問道:“請問道長,可曾見有一個青衣少年到這裏來過麽?”那怪叟先仔細端詳了南綺一陣,然後怪聲怪氣地答道:“你是那胡蠻子的妹子麽?你來得正好。這可惡的東西,我昨日指點了他的明路,又借法寶與他,是他自願效勞,往蛇王寺去盜那大人的一塊玉石和一麵萬年金蛛結成的金絲網。我曾和他說,玉中奇書,非我不能取出,叫他得了,務必來此,他卻一去不來。那大人雖有些蠻力,並不會絲毫道法,照情理,決然擒他不住,不過事也難料。他如非被擒遇害,便是賣了我,盜寶之後,昧良逃走。那玉中的奇書,我隻想看一看,助我脫難,並不要它。他如不來,休怪我日後無情,心狠手辣。”說罷,不住獰笑,大有得而甘心之意。

南綺聞言,知他把自己錯當作了昨晚盜玉妖賊的妹子,正好將機就計,便答道:“你說那玉中奇書,可是兩塊寸許厚的碧玉,上有四個朱文古篆的麽?”怪叟聞言,驚訝道:“那藏書玉石,經過仙法封鎖,非仙家幹莫至寶,不能開取。他那口劍,無非頑鐵煉成,怎得取出?”南綺心念元兒下落,忙又搶回道:“這且不說。我隻問你,昨日他走之後,直到今日,可有別人來過?”怪叟怒道:“我先也未見過他,昨日還是頭一次,因追一野豹到此。我見他還有用,拿話引他,他不服,和我動手,被我用木石禁形法禁住。是他再三哀求,說家有老母妹子,叔父胡高非常凶暴,情願拜我為師,我才饒恕了他。是他自告奮勇前去,幾時再見有人來過?如今玉網既都被他得去,必然欺我暫時不能離開,仍在前山惡鬼峽居住,不曾逃走。你來了正可代他為質,那網還不打緊,那玉中奇書如不送來與我一看,你也休想回去。”說罷,嘴皮亂動,似在行法。

南綺一想,先下手為強。便大喝道:“不知死活的鬼老頭,哪個是那妖賊妹子?他昨晚盜玉,已為我飛劍所斬。快把那玉中奇書與蛛網的來曆用處說將出來,饒你不死。”言還未了,肩搖處,劍光直朝怪叟飛去。那怪叟一見,大吃一驚,忙停了念咒,手一指,先飛起一團黃光將劍光擋住。口中喝道:“那女子且慢動手,如惹翻了我,休想活命。胡蠻子既被你所殺,那兩塊玉石想必也到了你的手中。我實不要,如能與我一看,不但解了我的大難,還助你得一部仙家奇書,豈非兩全其美,彼此有益麽?”

南綺覺著這怪叟所發黃光頗有力量,便減了一半勇氣。暗想:“這怪叟形跡詭異,莫要鬥他不過,上了他的當。既已知道玉中所藏的是部奇書,至多日後我去求師父,也不愁取它不出,何必忙在一時?”便將那劍光收回,設詞答道:“我同來還有一位道友,投宿在大人廟內。昨晚劍斬妖賊之後,我那同伴的飛劍無心中連妖人所盜玉石一齊斬斷。雖見碧玉朱文內映,並不知它的來曆,隨後揣人他法寶囊內。今早他獨自出遊,便沒回轉,此玉並未在我的身上。你既居此多年,想必知道這裏還有什麽旁門左道。你如能告訴我地方,我將同伴尋到以後,與你看看何妨?不過你既不要,又看它則甚?也必對我說明,才能允你。”

這時怪叟也和南綺同時將黃光收去,聞言答道:“你哪知我的來曆?適才見你頗似旁門中人,又錯把你當作胡蠻的妹子。後來見你放出來的劍光,卻是嵩山二老中朱矮於的傳授。這兩個矮子俱都不收女弟子,想必另有淵源。我看在矮子份上,才不願與你一般見識。我的姓名遭遇,說也慚愧,異日如見朱矮子,你提起此事,他自會對你說。胡蠻有一妹子,名喚三娥,受他惡叔鬼臉子胡高傳授,學了一身旁門法術,還有幾件厲害法寶。胡高此時已然雲遊在外。你那同伴必是誤走惡鬼峽,被此女用迷神法術困住。我今指你明路前去尋找,如遇胡三娥,她飛劍非你敵手,下手越快越妙,可急速將她殺死。此女極淫,你那同伴必被她困入千尋峽穀之內。尋到之後,急速來此。將兩塊碧玉交我,我便代你將玉中奇書取出,隻看一眼,仍然還你。你勿錯會我意,我實因受了師門法術禁閉,在此受罪多年,急於脫身。急病亂投醫,又不願違了師父戒約,逼迫不會法木的庸人。偏那大人阿莽有寶不知,又和我無緣,不肯聽我的話,我無奈他何。這合沙仙長的兩部奇書,在蛇王廟內大人阿莽手裏,日後必有外人知道奪去,我出困更是無期。我的行動,隻能在這塊供我坐臥隱身的石頭數十丈左近,不能他去,無從尋人幫我的忙。這才行法,開了穀徑,幻化虎豹,引那胡蠻到此,勢逼利誘,製服得他為我效力。不想遇見你們,從旁得去。那書上有我解禁之法,你救了同伴,如與我看上一眼,不但你們得了至寶奇書,日後我隨時相助,終不忘報;否則我災厄終有滿時,必不與你甘休。來否在你,快去救人,休被淫魔毀了真光,悔之晚矣。”

南綺聞言,將信將疑。因為這怪叟說元兒正在危境,不禁心慌,匆匆問明路徑,說了一聲:“果如道長之言,必不違命。”便自起身,照他所說方向往惡鬼峽飛去。劍光迅速,頃刻之間,便即到達。一看,那惡鬼峽藏在兩座崇山之間,四外都是高崖峻壁圍著,又有藤莽封蔽,終年不見天日。地勢卑濕,到處都是毒嵐惡瘴,彩霧蒸鬱,映日生輝。崖壁叢草之間,蟲蛇亂竄,見人昂首追噬。果是個極險惡的所在。

南綺覷定一處空隙,直下千尋。峽底雖然陰晦森森,地麵卻大,到處滿長著極鮮豔的花卉。因為到處山崖都由下往上收攏,許多大小瀑布俱是憑空直落,又沒有風吹動,宛如數十根晶柱銀條筆直下垂。南綺一路留神搜索前進,眼看峽徑將完,除形勢險惡陰晦外,並無人跡。正在焦急,忽見盡頭處似有天光斜照。探頭一看,上麵好似一個大有畝許的天窗,四周圓壁上滿生著藤蘿異卉,翠葉丹莖,交相盤結,紫花朱實,累累下垂。那形勢也是越往下越顯寬大,地底比所行峽徑還要深下百餘丈。暗想:“怪叟曾說,人如被困,必被淫女胡三娥深藏在千尋穀底。”細看穀底前左右三麵,水石花樹,盡有奇景,人仍未見一個。因腳下一麵有藤蔓遮住,看不甚清,對麵無可著足,自己業已深入,索性飛身下去,看個仔細。下時因三麵景色俱已看過,隻剩腳底下這一麵,便照這麵飛落。

離底還有一半,剛剛去了藤蔓遮蔽,便看出下麵一片燦如雲錦的花樹林中有人影閃動。那地方已離天窗老遠,天光照不下去,也不知哪裏來的光亮,竟比上麵光明得多。再降下十餘丈,看得越真。那人影竟是個赤身美女,雪膚花貌,掩映生輝,坐在一株繁花盛開的大樹下石榻上麵。身側原有兩個赤身壯男正在指著前麵,媚聲媚氣說話。再定睛往他所指之處一看,不禁大吃一驚,更不尋思,將劍光往下一沉,急如流星,往下飛去。原來南綺所見之處,乃是一片花林中的空地。一團彩霧,千絲萬線裹住一人,隱隱見有兩道光華閃動,認出是元兒的聚螢、鑄雪兩口仙劍,知定是元兒被困在內。心裏一著急,便直朝那女子飛去。

那女子困住元兒,用盡方法,元兒隻是不肯投降。又喚來兩名麵首,做了許多醜態,元兒仍不為動。那女子正是怪叟所說的胡蠻之妹、胡高之侄女胡三娥。見元兒這般倔強,那兩口飛劍又非常厲害,雖然將他困住,卻沒有擒到手內,任性擺布。三娥本來淫凶狠毒,見勢迫欲誘,敵人全不為動,一時性起,剛要另施邪法取元兒性命,奪那兩口寶劍,正在全神貫注前麵,準備下手之際,忽聽頭上破空之聲。三娥也是如臨大敵,知道有人暗算,更不敢怠慢,連頭也未抬,一點步便飛出去數十丈遠近。這才回頭一看,見一個絕色少女,駕著一道青光,有如閃電一般,從空中直朝自己坐處飛來。方想起兩個麵首,因為逃避匆忙,忘了攜帶同行時,耳聽一聲慘叫,青光過處,內中一個最心愛的麵首業已身首異處。方在悲痛憤恨,那青光更不稍停,隻一轉,又朝自己飛來。三娥看出那女子所用劍光與適才被困少男同一家數,而且一見麵就動手,知是同黨。又加心愛的人身遭慘死,不由恨怒交集,把牙一錯,先從身係紫囊內取出一物,直朝對麵打去。

南綺記著怪叟之言,知三娥妖法厲害,本想出其不意將她殺死。不想敵人甚是機警,一聞破空之聲,連頭也未敢抬,徑直縱避開去。隻劍光掃處,殺死了一個無用的臭男子。擒賊擒王,也懶得再殺那一個。又見三娥有了準備,須留後手,便立定身,一指劍光追將過去。眼看飛到,忽見敵人將手一揚,飛起一團粉紅色的光華,將飛劍敵住。同時敵人又回手身後,去掏取寶物。南綺知她邪法異寶甚多,元兒業已被困,一個閃失兩人便要同歸於盡。因此不敢怠慢,忙把身佩葫蘆取在手裏,揭開頂蓋,施展用法,將葫蘆口朝外一甩,立刻便有青紅紫橙黃綠藍七色混合的數十個透明的彩彈,各帶著許多縷彩絲飛將出來,直朝三娥打去。

三娥以為南綺也和那先來的童男一般,除飛劍厲害外,別無本領,正在放心施展邪法。不想敵人忽從身後取出一個朱紅葫蘆,隻一抖,便有數十道彩煙夾著彩彈,疾如星飛打到,知道厲害。同時自己所用一麵寶幡,也從法寶囊中取出,百忙中便舉幡連展,立時黑霧騰湧,滿以為可將敵人法寶汙穢,再取敵人性命。誰知南綺葫蘆中彩彈乃聚太陽真火煉成,不怕邪汙。自從火燒元兒,幾乎鑄成大錯之後,經紫玲、舜華再三告誡,說南綺不久出山,無暇聚煉,用一次便少一次,須留備緊急,加以用時還有許多顧忌,千萬不可輕用。今日也是元兒被困,一時情急,迫而出此,便不假思索,盡量發將出來,比起上次還要厲害得多,三娥的幡如何抵敵得了。

說時遲,那時快,那數十個彩彈挨著黑煙,立時叭叭連聲,紛紛爆散開來。接著轟的一聲,化成一團畝許大小的火雲,將三娥全身罩住。三娥看出不妙,想要脫身,已是不能。那柄幡早已燒掉,先放出去的一柄飛劍也被甫綺劍光絞斷。本人雖然運用玄功拚命支持,當時沒被火燒死,身上已被火烤傷了許多處,再遲片刻,便要化為灰塵。三娥明知這峽穀底下與別處不同,盡是地火窟穴,因為危機已迫,萬般無奈,隻得用旁門地行遁法,往下鑽去。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蜀山劍俠傳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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