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明費了這般多的口舌,終於讓蔡氏同意了這件事情,不由長長的鬆了口氣,又與蔡氏說了好些好話,而後才一麵偷眼瞅著蔡氏的神色,一麵麵無表情的道:“隻是夫人以為,這件事派誰去辦比較好呢?”

蔡氏斜睨了秦子明一眼,冷聲道:“這既是老爺的意思,那派誰去還是老爺自個兒說了算吧。我若是瞎出個主意,到時候出了什麽問題,說不得您又得怨怪到我的身上。”

秦子明幹咳一聲,曉得蔡氏心裏還是不痛快,思忖了一番,沉聲道:“夫人的意思就是為夫的意思,為夫怎麽會怨怪夫人呢?這個真是夫人你多慮了。”秦子明故意長歎了一聲,頗有些喪氣的道:“如今我已是年紀大了,諸多事情上心卻又無力去辦,我看這樣吧,以後京師以南的鋪子賬目都交給智博去查看,賬款也由他去收,夫人意下如何?”

蔡氏眸中閃過一絲訝異,挑眉道:“老爺此話當真?”

秦子明捋了捋胡須,笑道:“自是真的,為夫還能誆騙夫人不成?再者說了,我如今年事漸高,不管服不服老,以後很多事情肯定還是要靠智博一力擔之,不如現在就讓他慢慢的去接觸吧,以後也省了諸多麻煩。”

蔡氏端起一旁的茶盞,輕抿了一口,思緒疾速轉了一番,誠然她心裏對於將小許氏的墳安在祖墳左近很不痛快,但既然能換得智博掌握京師以南的所有鋪子,這還是極為合適的。

蔡氏思量妥當,便狀似隨意的道:“那就依老爺的意思辦吧,老爺以為何人合適呢?既然老爺想出這麽個事情,想來心裏也有人選了吧?”

秦子明輕咳了一聲,他實則希望秦府能有主子親自去辦這件事情,而不是隨意的派遣一個下人去辦。但小許氏隻有秦智幸一個兒子,秦智幸年紀尚幼,指望他去辦這件事情,顯然是不太現實的。但若是讓旁人去,又有誰會悉心認真的辦這件事呢?

秦智博現在掌管著府外的諸般事情,每日忙的腳不沾地,想讓他去也不可能。秦智峰呢,每日遊手好閑,做事極為不靠譜,就算他拍著胸脯保證會辦好,秦子明也不可能會相信他。

秦子明不由暗歎一聲,自己子嗣似乎單薄了一些,若是多幾個兒子,也能多幾個選擇才是,而今想辦個事都沒個可靠的人選。總不能派遣個閨女去吧?若是讓人曉得,必是會笑話死他。

秦子明一聲接一聲的在那邊長歎,歎的蔡氏臉色青白一片,極惱怒的直視著他,冷聲道:“老爺這是什麽意思?若是心裏有人選隻管說就是,難不成還怕我不答應嗎?”

秦子明搖了搖頭,輕聲將自己剛才的那番思量跟蔡氏說了一遍,“如今我倒是不知道讓誰去辦了。”

蔡氏當然不會心急這件事情,便隻捧著茶盞,在那邊悠然的飲著茶。

秦子明眼珠轉了一圈,陡然想到那日依書似乎對小許氏極為上心,況且依書一向是乖巧懂事的很,若是讓她去辦,他倒也能放心一些。但依書一向是蔡氏的心頭肉,況且上次依書從老宅回來的時候,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蔡氏斷不會讓依書再輕易出京師。

秦子明食指指節在桌上輕叩著,蹙眉想著到底該如何辦這件事。小許氏的屍身已經不能繼續在秦府停留,要走就必須在這幾日。

秦子明試探的開口道:“夫人,你以為讓依書去老宅一趟如何?”

蔡氏聞言,瞪目朝秦子明看去,嘭的一聲將手中的茶盞摔在了桌上,冷哼道:“老爺,你自個兒覺得如何呢?依書如今是什麽樣的身子你不曉得嗎?況她如今剛剛傷愈,豈能再長途跋涉?若是再犯了病如何?難道你就不擔心依書嗎?再者說了,依書不過是一個女兒,去年因著族中祭祖,跟著我們一道去也就罷了,這次如何能再讓她獨自去一趟?”

蔡氏說著,眼眶轉紅,險些落下淚來,不敢置信的看著秦子明。她被欺辱也就罷了,但她絕不允許自己的女兒也被人欺負,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答應這件事情。

秦子明被蔡氏厲聲駁斥了一番,無顏的垂著頭,蔡氏說的那些他都曉得,但這不也是沒辦法嗎?宛柔生前,他已是極為對不起她,現在宛柔死了,若是不將她安葬好,他恐怕下半輩子都於心難安。可是這府裏的諸樣計較他心裏也清楚,這事斷不能隨意交給一個人去辦。宛柔在世的時候,他們都沒有讓她有好日子過了,現在宛柔死了,難道還能指望他們怎樣用心的去辦這件事嗎?

這三日來,唯有依書是極有心的在宛柔靈前進了香,其他人甚至瞅都沒有去瞅一眼。

秦子明這樣想著的時候,陡然想到了劉氏先前說過的話。他記得劉氏說過,依畫一向是跟她三姨娘交好,至他允諾解了依畫的禁足令以後,依畫就一直在佛堂裏給宛柔誦念經文禱告,祈求菩薩保佑宛柔身子能康複。

秦子明不由心中大樂,依畫不也是一個很好的人選嗎?既然她與她三姨娘交好,想來也會認真辦這件事吧?況且依畫一直身子健康的很,又沒什麽大的毛病,去走一趟也無妨吧?

秦子明越想越覺得可行,不由對蔡氏笑道:“夫人先莫氣,是為夫疏忽了,依書身子不適,的確不能讓她前去,若是依畫,夫人又覺得如何呢?”

蔡氏無言的橫了秦子明一記,不知他怎的就知道遣一個女兒去了,女兒如何能獨自上路?就算是有諸多的隨行護衛,難道去年的事情還不能給秦子明長一個記性嗎?

依她看來,劉氏也絕對不可能答應這個事情的,不過,現在已經跟她沒有什麽關係了,就讓劉氏去操心吧。

蔡氏依舊是麵無表情,冷聲道:“那就隨老爺的意思吧,隻是依畫願不願意,這還要問依畫自個兒。”

秦子明卻是極為樂觀的道:“依畫自是願意的,她先前不是一直在佛堂裏給宛柔禱念經文嗎?這麽用心的人,我讓她給宛柔主一下事,想來也該是極樂意的。”

蔡氏可沒有秦子明這般的樂觀,淡淡的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還請老爺現在就去吧,她的屍身無論如何是不能再留了。”

對於這件事情,秦子明也是同意,這畢竟是事實,便與蔡氏說了聲,徑自去找秦依畫去。

秦子明出去以後,便問秦岩道:“依畫如今是在自個兒院裏呢?還是在佛堂裏禱念經文?”

秦岩作為秦府的管家,自然是對秦府裏發生的事情大體心中有數,稟告道:“回稟老爺,四小姐如今還在佛堂裏為三姨娘禱念經文呢。”

秦子明極為欣慰的點了點頭,看來以前是他沒有注意到依畫,不然怎會不曉得她竟是這樣有心意的人呢?秦子明想著,便往佛堂的方向而去,心裏兀自念叨著,等這次依畫回來以後,肯定要好好送她一份大禮。再者她年齡也到了,該是幫她找一門好親事的時候了。

蔡氏冷眼看著秦子明跟秦岩遠去,眸中跳動著森冷而憤怒的火焰。

秦依畫如今還生嫩著,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在佛堂裏為那個女人禱念經文,但隻要秦子明提出那個要求,諒她也不敢不答應,除非她連她父親也想得罪了。若是有劉氏在她身邊,估計肯定會幫她想主意逃脫這件事。

蔡氏不由冷笑一聲,她當然是不會遣人去跟劉氏說這件事,反正依劉氏的性子,過後也不會給秦子明好日子過。她正愁著怎麽徹底剪掉劉氏的羽翼呢,何不靜觀其變?

卻說秦子明興致高昂的疾步走至佛堂,好似秦依畫已經答應了他的要求一般。絲毫沒有考慮過秦依畫拒絕去辦這件事情的可能性。

秦依畫正無比憊懶的癱坐在地上,為了表示表示,這幾日她都跪坐在這裏,腿都已是酸麻不堪,後來索性讓小丫鬟在門口守著,而她則坐在了佛堂中的椅子上,好生歇息著。若是小丫鬟腳在地上踩了幾下,那就說明是有人來了,等那時,她再跪到地上去,裝作正在認真禱念經文的樣子。

雖說現在那個懦弱的女人已經死了,但姨娘說她還是繼續在佛堂待著的好,也好在父親麵前表現一下。現在已然證明秦子明心裏仍然對那個女人心心念念,那她這般用心的給那個女人禱念經文,無論如何,他總該有所表示吧?

這是劉氏的原話,盡管秦依畫深表懷疑,劉氏卻讓她安心,反正即使秦子明沒有什麽表示,她也肯定會在秦子明麵前幫她爭取一二,到時候定是少不了她的好處。

秦依畫對於劉氏在秦子明耳邊吹枕頭風的能力還是極為信服的,當下隻得半情不願的去了佛堂,兀自冒充門麵,反正能挨一日是一日,那個女人也隻不過是個妾,秦子明再舍不得她,蔡氏也絕對不會容允她的屍身在秦府停留太長的時間。

這已經是第四日了,秦依畫正默默的板著手指,算著蔡氏什麽時候會遣人將那個女人的屍身拖去城外的亂葬崗給葬了,也省的她每日到這陰森森的佛堂裏來報道。每日光是坐在這裏,都讓她覺得涼氣嗖嗖的,說不得一不小心就受了寒涼,到時候首先吃虧的就是她自個兒。

無奈她沒有掐指便能算出過去將來事的能力,如何能知道小許氏的屍身什麽時候移出秦府?

她正皺眉思量著,耳邊傳來小丫鬟移動腳步的聲音,趕忙跪在了地上的軟墊上,閉眼輕輕撚動著手上的佛珠,口中無聲的念叨著一些什麽。當然,並不是經文,她這些日子一段經文都沒有看,更不可能隨口就能背出一段經文來。

隨後她耳邊就傳來小丫鬟的請安聲。

“奴婢給老爺請安。”小丫鬟眼見得秦子明遠遠走來,忙腳下使了些力氣,提醒秦依畫有人來了,待得秦子明到了跟前兒,又連忙蹲身請安。

秦子明隨意擺了擺手,徑自進了佛堂。

佛堂裏,秦依畫正虔誠的跪在地上,手中佛珠不住的撚動著,口中念念有聲。她膝下隻一個軟墊,但她的身子卻挺的筆直。

此情此景很是讓秦子明感到欣慰,不由點了點頭,暗自讚歎了秦依畫一番。

通過剛才小丫鬟的請安聲,秦依畫已然曉得這次來探看她的是秦子明,身子不由就挺直了一些,努力想要博得秦子明的好感。也許,這次秦子明是親自來接她出去的也不一定。

秦依畫嘴角不由浮起一絲微笑,看來姨娘的算計果然沒錯,也許以後多聽聽姨娘的話也是可行的,畢竟現在母親已經對她不甚在意,她隻能寄希望於姨娘了。她是姨娘生的,姨娘斷不會棄她於不顧。

秦子明在秦依畫的身後站了許久,臉上滿是欣慰的神情,至於秦依畫嘴裏正在念叨著一些什麽,他卻是沒有費神去聽。在他想來,依畫既然能這般用心的跪在這兒禱念,已經是極好的了,不可能隨便念叨一些什麽,這不是明顯的白費功夫嗎?

秦岩隨在秦子明身後,也進了佛堂,他卻是出於習慣使然,注意周遭的一切動靜,而且他能做到秦府的管家,說明也是一個極為善於察言觀色的主。果然,他就發現秦依畫口中念叨的經文很是有問題,聽來聽去似乎都是那幾個音節,等他刻意豎耳去聽的時候,方才聽清秦依畫說的什麽,竟然隻是在重複一句,阿彌陀佛。

秦岩麵孔一陣扭曲,險些繃不住就笑了出來。但他若是真個的笑出來,隻怕秦子明絕對不會介意立刻換了他這個管家之職,直接將他送到官牢裏去。

秦岩忙垂下頭,避免自己奇怪的神情被秦子明發現。

許久以後,秦子明聽的秦依畫已然極為認真的在禱念經文,就連跪直的身子也一直維持原樣,沒有絲毫疲累的樣子出現。越是這樣,越是讓秦子明以為秦依畫對小許氏果然是一片真心。

秦子明再次欣慰的笑了,小許氏能有依畫這樣一個庶女關心她,想來也是件極好的事情。隻不過依畫畢竟也隻是庶出之女,不能很好的改變小許氏的生活條件,也是情有可原的。這樣一想,秦子明倒是對依書生出了一些不滿來。依畫這個庶女都知道對府中姨娘關心備至,她這個嫡女怎麽就不知道呢?再者她又是蔡氏的親生女兒,若是她在蔡氏麵前幫小許氏說上一兩句好話,想來是比任何人都有用的很的吧?

秦子明緩步上前,輕聲喚道:“依畫。”

秦依畫記得劉氏的吩咐,若是秦子明去看她,那一定要裝作極為認真的樣子,就算是聽到他的腳步聲,聽到他喚她,那也不要答應,隻裝作全身心都在禱念經文一樣。

秦子明見得秦依畫似乎沒有聽到他的喚聲,便又叫了一聲,但秦依畫仍舊認真的跪在那裏,手中的佛珠跟口中的禱念聲未有絲毫的遲滯。

秦子明不免歎息一聲,有這樣的女兒,他夫複何求呢?

他緩步走至秦依畫身側,在她肩上輕拍了一記,柔聲喚道:“依畫……”

依畫故作好似被嚇了一跳一樣,驚叫了一聲,待得見到拍自己的人竟然是秦子明,不由皺了皺鼻子,嗔笑道:“爹爹,您嚇到女兒了。”

秦子明親手將秦依畫給扶了起來,眼中滿是讚賞的笑意。

秦依畫絲毫沒有錯過秦子明的神色變化,對於劉氏的吩咐,更是信了幾分。看來她現在雖然失了蔡氏的疼寵,但若是有秦子明做她背後的靠山,豈不是比蔡氏更好嗎?

秦依畫心中歡喜,臉上就露了出來,問秦子明道:“爹爹,您現在怎麽過來了?”

秦子明慈愛的看著秦依畫,讚賞的點了點頭,問道:“依畫,你這幾日都是在佛堂裏的?”

聽的秦子明這般問,秦依畫的眼眶立時就紅了,微有哽咽的道:“爹爹,三姨娘病逝,我也傷心的很。但無奈女兒人力單薄,不能救得三姨娘的性命,隻能在佛前多多禱念經文,也好祈求佛祖,下輩子能讓三姨娘過的開心一些,免受寒苦,免受欺淩。”

秦依畫的這番話語聽到秦子明耳裏,那就是滿滿的真情實意了,心裏更是對秦依畫滿意了三分。想來,依畫既然這般的關心她的三姨娘,定然是不會拒絕去幫他完成這個心願的吧?

秦子明輕聲對秦依畫道:“難為你小小年紀就有這份心,如今你三姨娘已然病逝,又過了三日了,就不用你繼續在佛堂跪著了,自個兒也注意著身子,莫要大意了。”

秦依畫乖巧的點了點頭,“女兒曉得,多謝爹爹關心。”

秦子明又道:“那便就隨我走吧,剛好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問問你的意思。”

秦依畫心中一喜,秦子明竟然有事會問她的意思,她有沒有聽錯啊?怎麽會呢?但她麵上還是做出一副受驚的樣子,眨巴著大眼睛,道:“爹爹,女兒哪裏能有什麽主意?凡事隻要爹爹自個兒決定不就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