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
這話讓守玉微微抬頭,但很快守玉就又重新低頭:“三爺,父母之命在那裏,別說爹娘把我嫁給你,就算嫁的再好百倍,我也不能說個不字,內中再有多少內情,難道能減得了三爺對我的踐踏?況且三爺若真知道內情,又明白自己在鋪子裏為何被大哥二哥他們排擠,那為何不推己及人,對我多一點憐愛,而不是因了我又笨又蠢,對我沒有半點憐愛。三爺口口聲聲隻當別人錯待了你,故此如此無賴,那三爺可曾想過我被三爺錯待,是不是也要在家打丫鬟罵婆子,和人成日拌嘴才算過的日子順暢些?”
守玉的話可謂咄咄逼人,顧澄的嘴張了張,想為自己辯護,但守玉的話也有道理,說起來自己這些年的確是遷怒別人,甚至還自暴自棄。可是若不是守玉當初那樣,自己也不會遷怒於她。顧澄想到說到,這句話喃喃說出,守玉已經渾身抖了起來,神情十分淒惶:“好,好三爺,原來我不是你的妻子,隻是一個出氣的人,你給我滾出去。”
說著守玉就上前推顧澄出門,顧澄摸不著頭腦地道:“好好說話,你怎麽就生氣了?”守玉的淚又開始掉落:“你滾,以後你愛去誰房裏去誰房裏,生下孩子我這個做嫡母的養,從此後再不和你見一麵,顧澄,你純粹是沒有心。”
說著守玉搖頭:“不,你不是沒有心,你心裏隻有你自己,再沒半點給旁人,這樣的你,誰嫁給了你都會被你活活氣死。”顧澄哪裏肯走,手腕一翻就把守玉的手緊緊拉住:“你在說什麽?我明明是把心裏的話全告訴你,你怎麽反倒這麽生氣?你我終究是夫妻,好好過日子不比什麽都強?”
夫妻嗎?守玉甩一把臉上的淚,聲音顫抖地道:“三爺會不會說話,可知道有些話說出來是會戳人的心?三爺你的心事要緊,你被人排擠就覺得全天下人對不住你,甚至對我這個你不喜歡的結發妻子也百般忽視。三爺,我褚守玉從來沒有對不住你,你也不能仗著我喜歡你就對我百般折辱。三爺,說什麽好好過日子,你覺得我被你這樣侮辱你沒有說過一句半句的歉意,甚至覺得那些都是我自找的我還會回頭嗎?顧三爺,我褚守玉再不是那個心裏隻有你的人了。”
說著守玉使力一推把顧澄推出門外,顧澄拍打著門:“話還沒說完呢,你開門吧。”守玉覺得心口疼的厲害,淚一把把地掉,這種男人竟是自己的丈夫,雖然心裏已經知道,但當他親口說出的時候守玉的心還是難免要疼上一疼,這樣的日子,真是毫無過頭。
小月是守在門外的,見顧澄被推出又在那裏拍門,急忙上前輕輕敲門:“奶奶,有什麽話就好好說,奶奶,開開門吧。”門並沒打開,隻傳來守玉的哭聲,這樣的動靜讓小月故意想嚇一嚇顧澄,哎呀一聲就道:“奶奶怎麽哭的這麽厲害,三爺您到底做什麽了?這門敲不開,萬一?”
這萬一後麵小月沒有再說話,顧澄激靈一想,這女子在氣頭上往往會做傻事,拍門的聲音更大些,但門還是沒有被敲開,顧澄左右瞧一瞧,這院裏空蕩蕩的,隻有試試看能不能踢開門了。想到就做,顧澄後退兩步,把長袍下擺撩起,嘴裏大叫一聲就直往門上踢去,腳才剛剛碰到門,那門就應聲而開,但並不是顧澄把門踢開的,而是守玉在裏麵把門打開。
顧澄收勢不住,整個人往屋裏衝去,險險跌到一半的時候用手撐住地麵沒有摔下去。守玉麵上淚痕沒幹,瞧見他這樣忍不住有一絲笑意浮現,但很快就板住臉:“三爺沒什麽事的話還請出去,小月我累了,服侍我歇息吧。”
顧澄見守玉對自己依然不理不睬,眉頭緊皺地道:“你要趕我走我也不得不走,但總要讓我把話說完。”守玉麵上帶出一絲嘲諷笑容:“三爺還有什麽話好說?是不是要我承認我活該被三爺踐踏,沒有早日在三爺眼裏是個有用的人是我自己錯了?還是該罵我自己娘家隻給我薄薄嫁妝,讓三爺花不得三日兩日,最後是不是還要慚愧我自己沒有半點風情,比不得那些外麵的女子中你的意,更要罵我自己討不了婆婆的歡心。三爺,我今日才知道什麽叫欲加之罪,我就算掏出一顆心對你,你總能挑鼻子眼睛。三爺,你我夫妻緣雖沒盡,這份已無。”
守玉嘴快如刀,小月在旁先急了,上前拉住守玉的胳膊:“奶奶,奶奶,爺現在已經知道原先是他不對,他也肯來尋你,奶奶您又何必依舊倔強呢?”是呢,全天下的女子都該對男子曲意奉承,可是有誰想過女子的心?守玉定定地看著顧澄,說出的話小月有些不懂:“小月,你錯了,若我還想和他做夫妻,自然是聽了他這話就十分歡喜,可這樣的夫妻做來有何用?小月,那時的折辱豈是輕輕幾句話就能揭過?小月,我騙了自己這麽久,好容易從夢裏醒過來,又怎能再騙自己重入夢裏?”
這話讓小月怎麽也沒辦法接話,過了會兒才抱住守玉哭了:“奶奶,以後我再不勸您了,奶奶要過苦日子,我就陪奶奶過,橫豎不就是姚媽媽他們的冷言冷語,又不是沒經過,就算再來一個怡人那也沒什麽,每月的月例都在奶奶手裏。”
守玉輕輕拍一下小月:“好小月,總算還有你陪著我,讓我不那麽孤寂。”顧澄驚詫地望著她們主仆,自己傷守玉竟傷的那麽重,她也是爹娘嬌寵長大的女兒,若不是心中有自己,又怎會任由自己予取予求不發一言?想想自己,當日不過是被大哥二哥說幾句怪話,自己不就受不住不去鋪子裏了?
膽小懦弱嗎?顧澄歎了口氣,接著就道:“夫妻緣沒盡,褚守玉,你也知道夫妻緣沒盡,那你怎能……”守玉瞧著顧澄:“怎能怎樣?三爺,你覺得我現在沒有了丈夫十分可憐嗎?那你可知道這一年多來,我有丈夫和沒丈夫有兩樣嗎?更何況那時我還要去侍奉婆婆,侍奉的好沒有半句讚,侍奉的不好就劈頭蓋臉罵來。婆婆是長輩,侍奉她是做媳婦該做的,可你的寵婢們呢?不是要衣衫就是打首飾,給的略慢了些就要說我小家子氣,就跟這些東西是她們應得應分的一樣。還有那些管家娘子們,我做主母的都不敢使喚她們,小月跟著我,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氣。倒不如現在的日子,既不用去侍奉婆婆,也不用去討好管家娘子們清閑自在。三爺,重做夫妻聽來容易,但三爺能肯定心裏有我嗎?若過的三月五月,三爺覺得我依舊是那樣膽小懦弱的人,沒有半點趣味依舊把我拋到腦後,三爺那時我該過怎樣的日子?”
小月在旁屏聲靜氣地聽著守玉說完,等守玉長吐出一口氣小月才端杯茶過去:“奶奶,您喝口水,話可以說的沒那麽急。”守玉喝了一口茶看著顧澄:“你我就算不做夫妻,我也是你顧家明媒正娶進來的,三爺,你的憐愛我曾求過一次,求來的不過是侮辱,現在我不想求了,隨三爺去吧。”
說著守玉就打個哈欠往床邊走,小月忙跟著去服侍,這是明明擺出逐客的架勢。顧澄看著她的背影,低聲道:“守玉,你心裏的委屈我知道了,我這麽多年在外也累了,仔細想想我那些年的確荒唐,花了無數銀子不說還敗壞了名聲。守玉,我們不如當做那一年多的事都沒發生過,就當初見一樣,從此後就好好過日子,隻有我們兩個,你說好不好?”
“過日子?”守玉轉過身:“三爺,要怎麽過日子,是靠這每月二十兩的月例嗎?三爺,男人要養家的,不能靠著家裏過日子。現在倒罷,隻有你我兩人,可是以後呢?這每月二十兩不過盡夠過日子罷了。”
如何過日子?顧澄目瞪口呆起來,小月既說過不再勸守玉,見狀決定再添一把火,恭敬走到顧澄麵前:“三爺,奶奶說她累了想歇著,三爺還是先請回去吧,畢竟現在比不得原先了。”連小月都轉了風向,顧澄再看一眼守玉,知道就算待在這屋裏也就跟沒有自己一樣,隻得出門而去。
剛走出門就覺出有寒風襲來,顧澄打了兩個噴嚏,手就攏進袖子裏,不急著往上房裏去,這風一吹腦裏也像清晰些,花銀子容易,但對顧澄來說,這掙銀子就是個難事。到底要怎麽去掙銀子呢?自家的鋪子也該去幫忙,可是大哥二哥他們?顧澄在院裏走來走去,難道要真的去聽大哥二哥的擠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