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內的秘密
段鴻這幾天跟著段擎蒼給他新請的夫子學文化,再加上梅姨娘本身也是識字的,所以段櫻離所說的話,他雖然不至於全懂,但也基本明白。
“姐姐,我們現在怎麽辦?”
“再等等。”
玉瑤道:“趁著他們走了,我們還是快走吧。”
“籲——”段櫻離用眼神製止她說話罘。
果然,隨著嚓嚓嚓的腳步聲,那兩個人竟然又回頭了,目光一邊陰險地搜索著四周,一邊說:“看來真的已經逃到別的地方去了。”
“嗬,小子還挺機靈。”
二人說到這裏,各自飛身攀上竹杆辯別方向,對於會武術的人來說,這一點很容易做到,畢竟不是森林,隻是個占了兩三畝地的竹林而已颮。
之後隨著身形在竹林間走過的聲音,二人算是走掉了。
段櫻離向玉瑤低聲道:“跟著挽了手帕的方向走。”
玉瑤在前麵帶路,三人緩緩地往竹林外摸去。
……走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段鴻忽然道:“姐姐,我餓。”
他從上午進入竹林,到現在已經是下午時分,晌午又並沒有吃東西,不餓是假的。段櫻離隻是笑笑,接著從隨身的袋子裏取出幾隻糕點,分給段鴻和玉瑤。段鴻很感激地說了聲謝謝,大口地吞咽起來,玉瑤卻不知道為什麽,臉色有些尷尬。
“三小姐,您想得真周到,婢子比您虛長幾歲,卻完全沒有想到這麽多,竟然什麽都沒帶來。”
“沒關係,我也隻是想著鴻兒愛吃點心,順手裝了幾樣。”
其實她曾經跟著三皇子鳳羽的軍隊行軍,也曾經冒險潛入敵軍解救三皇子,艱險的長途跋涉過程中,早已經使她有別於一般的閨閣女子。
三人吃了點東西,又繼續往前走,眼見著前麵竹木漸稀,光線也明顯亮堂了許多,玉瑤高興地道:“快出來了!”
就在這時,段櫻離忽然感覺到有冷風從身後襲來,她頭也不回,直接將段鴻撲倒在地,兩人在地上滾了下,翻過身來就見一個黑衣人拿著寒光閃閃的大刀,凶狠地向他們劈來,旁邊的玉瑤見狀,竟然不顧自身安危,奮力向那黑衣人推了一把,而段櫻離則抬起胳膊護住段鴻,雖然如此,黑衣人的刀尖還是在段櫻離的胳膊上劃下一條血口子……
段櫻離隻覺得胳膊一痛,整個人反而更清醒,抓起地上的濕土往那黑衣人臉上一灑,趁勢爬起來往林外跑。
這時候,忽然有人喝了聲,“鴻兒在哪?!”
聲若洪鍾,不是段擎蒼又是誰?
段鴻精神一震,高喊了聲,“爹!我在這!”
段櫻離卻在此時回眸看了眼,發現那黑衣人也已經從地上爬起來,剛欲追來,聽到段擎蒼的喝問,終是跺了跺腳,惡狠狠地盯著段鴻的背影看了眼,就回首往竹林深處跑去。
三人終於出了竹林,段鴻一頭撲在段擎蒼的懷裏,“爹!有人要殺我!”
玉瑤也忙道:“老爺,的確有人要殺小公子,婢子和三小姐親眼看到!”
段櫻離的手捂著自己受傷的胳膊,血還是從指縫裏流出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向段擎蒼道:“父親,那兩個賊子就在竹林內,請父親叫人即刻包圍竹林。”
段擎蒼眼見著自己的小兒子被人追殺,哪裏還能不憤怒,喝道:“把竹林包圍!”
段櫻離又道:“隻怕他們藏於林中,一時之間也難以找到他們,總能讓他們鑽了空子跑掉,不如放火燒林,反正這竹林在此,也不過是給賊人打開一道通往段府的路,不如燒了好。”
這時候大夫人和梅姨娘也趕來了,看到此情景,梅姨娘趕緊把段鴻拉進自己的懷裏,上上下下的打量撫摸,“鴻兒你有沒有事?受傷了沒有?”
段鴻剛才受了驚嚇,此時眼裏依然含著淚,向段櫻離的方向看了眼,“娘,姐姐受傷了。”
梅姨娘這才把目光挪到段櫻離的身上,看到她的胳膊流血,驚啊了聲,連忙向段延道:“快去請大夫,櫻離受傷了!”
段延領命去了。
梅姨娘拿出帕子,要給段櫻離包紮,段櫻離沒掙紮,目光卻不在她的身上。
“父親,燒了竹林吧。”
“櫻離,雖然出了這樣的事,但是沒有必要燒了竹林吧?這竹林在段府很多年了,又是你爹特別喜歡的,春天還可以讓府中女眷一嚐挖筍的樂趣,就這樣燒了多可惜呀!”
“竹林如此龐大,內中竹木森森,隱密異常,隻怕若有人常年藏在其中,都難以被府內之人發現。若是藏了流浪漢倒也罷了,無非就是偷點吃的穿的,若是藏了那存心不良之人,將軍府難保哪日,不會一夜間莫名傾滅。”
“櫻離,你這話說得也太嚴重了吧!”
然而這段嚴重的話,卻狠狠地敲在段擎蒼的身上。
是啊,這竹林森森,的確是藏汙納垢的好地方。
想到這裏,目光一寒,道:“將此竹林燒了!你們都給我盯著,從竹林中逃出的人,格殺勿論,能夠抓活的更好!但是有一點,不許放走一個!”
大夫人的眸中閃過一抹絕望,然而在看向段櫻離的目光,卻如一條冰冷惡毒的蛇……
“三小姐,我先送你回去吧,你流了好多血。”玉銘說話的時候,眼淚都快要滴出來了。
“玉銘,謝謝你及時找來我父親。”
“這是婢子應該做的呀!”玉銘抹了把眼淚,終是哭了出來,“可是還是來晚了,三小姐,要不然我們先回鶴鳥閣吧。”
竹林這裏有段擎蒼盯著,料想也不會放走賊人,隻是……
“梅姨娘,我先回去了。”
梅姨娘擔憂地看著她受傷的胳膊,“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梅姨娘,今日若是燒不死此賊子,恐怕那始作俑者不會罷休,而且這賊子終究還是會想辦法報仇的。所以梅姨娘,你還是盯在這裏吧,看段鴻被嚇成什麽樣了,你今日為了兒子便是鬧上天,也沒有人能夠怪你的。”
梅姨娘馬上懂了段櫻離的意思,“好,我一定不會放過那賊子的。”
段櫻離這才點點頭,與玉銘玉瑤一起回到了鶴鳥閣。
……此時夕陽西下,段櫻離受傷的胳膊已經被包紮好,坐在軟椅上,她的麵上卻布著淡淡的寒冰,“玉銘,今日除了你和玉瑤,還有誰離開過鶴鳥閣?”
“三小姐,離開鶴鳥閣的人很多,比如小柳,每日裏去大廚房盯菜譜,還有春錦,今日卻是奉三小姐的命令去給老夫人送了些曬幹的藥材。”
段櫻離眉頭微鎖,其實這兩個人,都不是她信任的人。平日裏做事,倒還認真本份,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段櫻離發現小柳這個丫頭,很喜歡表現,那日銀環不在,她便伸手做了銀環該做的事,遇到段櫻離請安的時候,便把這件事告訴了段櫻離。
她知道小柳很想再更上一層,有***的人,便像是有洞的壺,很容易被收買。
至於春錦,她是大夫人的人,段櫻離沒有理由信她。
段櫻離淡淡地道:“把她們兩個給我叫來。”
過了會兒,春錦和小柳已經被叫來了,段櫻離慢慢地吹著茶,目光卻在二人的臉上停頓了下,二人似乎也意識到什麽不對,神情有些緊張。
“小柳,聽說你父親的病很嚴重。”
小柳微怔了下,終是點點頭道:“是的三小姐,婢子的父親的確病得很重,還有弟弟,現在隻有媽媽勉強支撐著照顧他們二人。”說著她嚶嚶地哭了起來,“現在……”她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段櫻離卻隻是淡然地哦了聲,向玉銘道:“取十兩銀子,給她。”
這時期,一兩銀能在酒店吃十頓好飯,是貧苦四口之家三個月的生活費,十兩銀子委實是一筆巨款,不管得的什麽病,除非是治不好的,否則絕不會有十兩銀子還能夠病死的。小柳抹抹眼睛,雙眼放光,將十兩銀子捧在手心裏,連聲叩謝。
“春錦,自從大夫人選了你來我這裏,是否覺得很委屈?”
春錦細眉淡眼,姿容算不上多俏麗,卻看著很自然舒服,這時候眼眸裏已經布滿了疑惑,可是口中依然緩緩答道:“婢子能有機會伺候三小姐,是婢子的榮幸。”
“你有個孤寡的母親,現在在寺廟裏給人掃院子?”
“是,那是大夫人大發慈悲,安排她在那裏。”
“以你在大夫人身邊的地位,便是每月隻得一兩銀子,也不可能養不起你的母親,她在寺院裏掃院子,說好聽了是在侍佛,說不好聽了,一日三餐皆素,不見一點兒葷腥,況且隻是個掃院子的,平日裏便也是吃點人家的素湯罷了,老人家以前又是富人家的小姐,哪裏能受得了這種苦呢?恐怕必不是自願去寺廟裏的。”
春錦驀然抬眸看著段櫻離,眸中果然快要溢出眼淚,卻是咬著唇跪了下去,“求三小姐救救婢子的娘,她快要撐不住了。”
段櫻離淡淡地歎了聲,卻沒有給她任何答複,隻道:“你先出去吧。”
春錦出去之後,段櫻離的目光又落在小柳的臉上,這時候小柳似乎也感覺到不對頭了,局促地說:“三,三小姐,沒什麽事的話,婢子也去做事了。”
段櫻離淡淡地笑道:“十兩銀子,一般的婢子可不敢收。”
一抹驚慌從小柳臉上閃過,她連忙嗑下頭去,“三小姐,婢子何德何能?怎麽能收您的十兩銀子?婢子剛才是不知天高地厚,這銀子婢子還給三小姐。”
“是啊,你怎麽敢呢……是否從前在仆人院的時候,我這位三小姐就太好欺負……”
“三,三小姐,婢子聽不懂您在說什麽?”她身子瑟瑟發抖,目光閃爍。
玉瑤卻馬上明白了,恨恨地道:“原來是你把消息放過去的!你知道嗎,剛才三小姐和小公子在竹林裏遭到追殺,若不是老爺來得及時,恐怕都沒命跑出竹林。小柳,當時你是怎麽求著玉銘的?是如何想要跟著三小姐的?三小姐看你可憐,才收了你,你就是這麽報答三小姐的?”
“沒,沒有,我沒有……”小柳驚慌失措地反駁,“三小姐,婢子不知道竹林裏出了什麽事,婢子根本就不知道……”
“你胡說,你知道三小姐需要帕子,你的帕子也給了三小姐吧!?”
“婢子不知道三小姐找帕子何用!”
“不給你點厲害嚐嚐,你必是不能說實話了。”
玉銘已經叫人端來一個甕,笑著對小柳道:“這個甕裏全部都是前幾天我們一起抓的毒蜈蚣,本來是三小姐準備給老夫人泡酒用的。現下,不如就先叫你享用了吧。”
小柳麵色大變,額下瞬間滲出豆大的汗珠,“不要,不要!三小姐,救命啊!”
段櫻離淡然地道:“若是我在林中被殺,又要找誰去救命呢?”
小柳連連嗑頭,“三小姐對不起,小柳錯了!隻因那劉媽媽說,若我能夠將這裏的消息透露一二,她就請最好的大夫給我爹和我弟弟看病,婢子實在是沒有辦法啊……我隻是告訴她,三小姐您借了院裏所有的帕子,並沒有說其它的呀!”
有時候,隨便一句話,就足以置人於死地了。
大夫人原也有耳目時刻監視著梅姨娘和段鴻,段櫻離向院裏借帕子,她馬上想到段櫻離是去做什麽了,還哪有不派人去殺他們的!
玉銘也氣得銀牙狠咬,二話不說,和玉瑤二人將小柳的手硬塞到甕裏去,隻見小柳瘋狂地掙紮,淒聲慘叫,聲音震得人耳朵痛。再把手從甕裏取出來的時候,整隻手已經變得黑紫,而且上麵還爬著幾隻蜈蚣,死死地咬著她手上的肉……
她隻看了眼自己的手,便又瘋了般地大叫起來,可是轉眼間,整個手臂都變黑了,眼睛裏也漸漸地充了血……
段櫻離這才向她道:“我要的是絕對忠心的人。小柳,很可惜你不是。”
小柳隻覺得呼吸困難,眼前發花,“三小姐,救,救我……”
“去取五十兩銀子來,一起送給小柳吧。隻要她能帶著銀兩,走出段府,這銀子便算是她的。”
“是。”
五十兩銀子,其實並不是很重,隻是如今的小柳,手軟腳軟,站都站不起來,又如何能夠走出段府呢?
“三,三小姐,此話當真?”
“自然是真的。”
“謝,謝謝三小姐,三小姐的大恩大德,小柳永世不忘。”
見她眸中似乎閃過一抹厲色,玉銘狠狠地踹了她一腳,“你不是喜歡錢嗎,現在三小姐給你機會了,看你帶得出去嗎?隻要你帶出去了,這五十兩銀子也能讓你們一家過上好日子了!”
小柳被踹的跌倒,又爬起來,抱起五十兩銀子,向段櫻離道:“小柳,就此拜別。”
……黑氣漸漸地漫延到小柳的臉上,嘴裏時不時地還吐著血水,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府外挪動著腳步,容顏恐怖,眼睛充血,整個人如同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從鶴鳥閣穿出花園,再往大院裏而去,要出段府,似乎還要一陣子……
她數次跌倒,銀兩灑落滿路,又掙紮著將它們撿起來,繼續往前走,有丫鬟看她可憐,要幫她撿銀子,卻被她做出很凶惡的表情嚇走,丫鬟隻能嚇得走開。
一路走過去,關於她為什麽被懲罰,又為什麽變成這樣的事,也跟風似的,傳遍了整個段府,一時間,眾人不免都感到心裏一陣陣的發涼,發冷,從前仆人院裏那個默默不語的三小姐,對待背叛的仆人,竟然如此狠絕。
這不但是對鶴鳥閣內仆人們的震懾,更震撼了整個段府。
正在府內散步的顧采芹,看到小柳的慘狀,隻覺得心整個地揪起來,直欲想吐。真的就在路邊幹嘔了幾下,再抬眸時,眸中是驚詫恐懼的淚水,“魔鬼!段櫻離是個魔鬼!”
小柳一路走,一路吐血,到達大門還有幾十米之遙的時候,忽然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銀兩灑了一地。
正當大家都以為她死了的時候,她卻又微微動了下,艱難地撿起銀子,繼續往前走……
終於出了段府大門,她心氣一泄,整個人滾下台階去。
這時候,玉瑤已經帶人等在門口,見狀,便走到台階下一動不動的小柳身旁,發現她滿臉黑氣,隻有出氣沒有進氣,顯然已經不行了。玉瑤道:“你放心吧,三小姐說話算數,一會我們會把你送回你家,這些銀子也是。不過你爹娘若知道你是自個不小心被蜈蚣咬死的,恐怕也會很傷心難過。”
小柳眼睛睜得大大的,嗓子裏格格兩聲,手腳猛地擅動了下,終是再也不動了。
玉瑤試了試她的鼻息,叫人將她抬到一輛車上,蓋上草席,往小柳家送去了。
當晚,竹林那裏也是熱鬧非凡。
放火是很有技巧的,是竹林周圍點上火,往裏麵慢慢的燒,竹林裏的人躲在裏麵越久,越是出不來,最後隻能被火燒死。
所以還是有人忍不住灰頭土臉地從林中衝出來,直接跪在地上大喊,“將軍!是我!”
段擎蒼聽到聲音頓覺意外,讓人把他綁了帶到麵前來,雖然黑灰撲得滿臉,段擎蒼還是很快就認出了這個人,他竟是他的老部下老俞。
現在這個老俞,是在秦海天的麾下,之前說是已經戰死,沒想到卻從他的竹林裏出來了。
“老俞,兩年前,不是說你已經戰死嗎?”
“將軍,末將,還活著!”老俞滿麵羞愧,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那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將軍,末將錯了,請將軍饒屬下一命!”
大夫人也道:“是啊老爺,既然是您的老部下,想必今日隻是碰巧來這裏探望你的。”
“住口!”
段擎蒼能夠做到護國將軍的位置,那不是憑空得來的,他這一生中,經過大大小小上百場戰役,雖然也有失利的時候,多數卻是贏的,雖然他的心思不在內宅鬥爭上,但有些事,他稍動下腦筋,也並不是想不通的。
秦海天是秦氏的弟弟,老俞是秦海天的部下,他之所以出現在段府的竹林裏,絕不是巧合,從秦海天與秦氏的關係,他已經得出結論。恐怕這老俞兩年前,已經“戰死”的時候,就到了這竹林,或者說是段府附近,目的無非就是幫助大夫人做一些大夫人不方便做的事,再說深一點,此人戰死,卻是當了大夫人的私人爪牙而已。
梅姨娘順勢道:“老爺,必是這人要殺我們的鴻兒!您一定要他交出幕後指使,不能輕易地饒過他們!”
段擎蒼的臉色越發地難看了,向老俞問道:“你說,是誰指使你的?是秦海天嗎?他的目的是什麽?還有,是不是大夫人讓你殺我的鴻兒的,你說!”
“老爺,您這是什麽意思?是在懷疑我嗎?”大夫人情緒激動地跑去過,拽住段擎蒼的胳膊跪下去,“老爺,您若懷疑我,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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