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5郎騎竹馬來
慕風裝做沒聽見,人已經拐出拱行門,離去了。
這樣一來,蕭徹不甘心地盯了段櫻離一眼,冷冷地哼了聲。
段櫻離卻是淡然一笑,端著桌上的茶水喝了口,才道:“蕭王爺又何須動怒?反正您想要與聖上傾談之事,絕不會成功。誰都知道,您是站在鳳羽那一邊的。”
這句話也是當真把蕭徹說的沒脾氣了,是啊,都這麽明顯的事了,的確是沒有什麽好談的,慕風若真的跟他談什麽國家大事,才是真的傻瓜,而且也太懦弱了。
段芙蓉狠狠道:“狐媚子,多年來一點沒變,還是那麽水性揚花。燔”
段櫻離站了起來,長籲了口氣,“唉,聖上讓我陪長姐敘話,但是想必長姐也是恨我的緊,我們之間又有何話可說呢?而且太醫署也有許多事情要忙,長姐請自便,我先告辭了。”
“段櫻離,你別走!窠”
她說著話竟然站了起來,迅速地走到段櫻離的身邊,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想要扯住段櫻離,卻在這時忽然出現幾個侍衛,其中一個迅速地將段芙蓉的手用劍架開。
蕭徹見狀,馬上上前打圓場,“芙蓉,這裏是別人的地盤,且勿要無禮。”
段芙蓉也不傻,雖然不服,也隻能瞪著一雙不甘心的眼睛,任段櫻離離去。她若在這裏拉拉扯扯,分分鍾被那些侍衛殺了,還是她自個的錯。隻是這口氣說什麽也出不來,她驀然轉過身,對著蕭徹道:“都是你,都是你!你沒有本事,直到現在還讓我受那個賤人的羞辱辱!”
蕭徹的臉色變了,為了段芙蓉,他不是沒有努力過,可惜資質有限,即不能如鳳羽那般憑一已之力造時勢,而改變自己的際遇,也不能像慕風那般有個好哥哥,肯將家國天下拱手相送,他的哥哥蕭旦雖然病弱卻不肯放棄皇位,那位皇後更是將他視為眼路釘,他在夾縫裏生存已是不易,還要遭受段芙蓉的奚落。
當下轉身大踏步往外走,“好,我無能!你現在厲害了,都是直接為皇後辦事,我呢,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到這裏來,既然如此,你獨自做這件事好了。”
蕭徹心路暗想著,我這就出宮去,找個花樓,喝個十天八天花酒,比在這兒強多了。可走了一段,回頭看到段芙蓉孤獨地站在那裏生氣,心又軟了,隻好又走回來,“芙蓉,說起來也都這麽些年了,你為何還要與她計較?莫非,你還喜歡那慕風?”
段芙蓉冷冷一笑,“他們這樣欺辱於我,我對他們隻有恨。”
蕭徹點點頭,又勸說了幾句,總算是將段芙蓉勸了回去。宮裏有專門安排了二人的住處,雖然皇帝不與他們商量國家大事,文武大臣他們也沒有見到,但招待的還算周到,總體來說沒有失了國體與禮貌。
隻是這樣一來,段芙蓉與蕭徹想要達到的目的,是無法達到了。二人便商量去留,蕭徹的意思是,慕風既然是這種態度,就算他們說的天花亂墜,也是無法使他相信他蕭徹是真正的想要與他合作。既然如此,現下還是趕緊離開皇宮的好,若是二國真的產生什麽衝突,他們留在皇宮不是白白當了質子?
段芙蓉卻是想得很清楚,“質子?蕭徹你太高看自己了,蕭旦和皇後都巴不得你死呢,你若死在這裏對他們來說才是真的好。而慕風絕不會傻到為了你而送給西淩國與之動武的理由,我們在這裏安全得很。”
“那你的意思是?”
“反正我是不走,我非得讓段櫻離付出代價才行!”
蕭徹認命地低下了頭,她不走,他能走嗎?
黃昏,蕭徹獨自拿著壺酒,走在一條鮮花綻開的小路上,天邊五彩斜陽無法衝淡他心頭的黯淡,想想自己這半生,什麽叫一事無成?這就是一事無成,混到現在,竟然要聽一個女子的指揮!
正是失意之時,便見對麵行來一位漂亮的姑娘,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目光中有一縷似曾相識的感覺。
可是蕭徹隻是看著她,直到她從他的身邊走過,他依舊沒有跟她說半個字,反而舉起酒壺又喝了杯。
“表哥,你果然已經不記得我了。”
蕭徹喝得半醉,這時候微微地頓住了腳步,搖搖晃晃地轉過身來,盯著眼前的女子看,好一會兒,眼睛睜得越來越大,震驚地道:“你,你是珂兒?”
女子微微一笑,“正是。”
蕭徹還想要說什麽,這女子連忙籲了聲,“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表哥跟我來。”
蕭徹於是跟在這女子的身後,往一處幽靜之地而去。到了後才發現這裏是一片開闊的草地,又是在樹林的後麵,此時草地綠茸茸的像上好的毛毯,二人走到草地的路央才停下來,在這裏說話,自然是不會擔心被人偷聽了。
女子道:“我現在叫孟珂,是在皇帝的南書房伺候筆墨。”
夕陽灑在女子的臉上,顯得女子格外的漂亮。
想起小時候還曾經在一起玩耍,蕭徹頗為感慨,“真是沒有想到,你會淪落成奴婢。你知道嗎?當
年若不是蕭炎造反,你我二人本是要被指為夫妻的,唉,世事無常,哪能想到再見麵,居然是這種場景。”
“我差點成為表哥的妻子,可是在我家出事後,你也並未曾出來找尋過我。”她語氣裏帶著點嬌嗔,果令蕭徹產生一絲愧疚感。
原來這孟珂乃是蕭炎之外孫女,當年蕭炎反叛,擬登皇位,卻在關鍵的時刻,被段擎蒼插了一腳,破壞了所有的計劃,至於蕭炎一敗塗地。蕭炎的勢力自此衰落,蕭東壁登基後,又以各種理由,逐步消減了蕭炎的所有勢力,而與蕭炎有關的家族及勢力,也都受到波及。
這孟珂一家便是,孟珂一家受害極重,當時所叛的乃是滿門抄斬。蕭徹馬上想到這一點,於是道:“當時布告上說是你家被滿門抄斬,我以為你早就被殺了,又怎會去找你呢?”
孟珂本是極聰明的人,當然不會揪住這一個問題不放,又道:“也是。我也沒有真的怪責表哥,隻是開個玩笑罷了。”
“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是我爹爹,知道大難臨頭,就想辦法去救家人,可是這要如何救法呢?正好那日他在酒樓喝悶酒,就看到外地的一個商人帶著一家人出現在對麵的客棧之路,他們中間有個女孩子,相貌與我居然有七八分的相似,於是在我家被抄斬之前,我就已經被爹爹送入到這商人之家生活,第七天,在我隨著這家人離開西淩的時候,適逢我家被斬於刑場,他們死的時候,我看到了。代我死的,當然是那個商人之女。”
“原來如此,這麽一說,也算是機緣巧合,該是表妹你福大命大。”
“表哥,先不說我了,說說你吧,這些年,過得怎麽樣?為何剛才見你,你是在喝悶酒?是遇到什麽不如意之事了嗎?”
蕭徹一肚子話,正是愁的沒地方說,此時與兒時玩伴相見,對方又僅是個奴婢,戒心盡去,於是一古腦地將自己的苦惱都說了出來,末了歎道:“我知道,她心中的大英雄,須得是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主兒,你表哥我,從小就被父親說是一個憨兒,否則他也不會寧願把皇位傳給病弱的蕭旦也不傳給我了,我不是大英雄,我卻喜歡上一個喜歡大英雄的女子,你說我是不是自討苦吃?”
“又是段家的女子。”孟珂暗忖著,嘴上卻道:“要我說,她們姐妹相鬥,也沒有什麽不好,所謂各為其主,說不定能鬥出一個新的局麵來。”
蕭徹倒也不完全是糊塗人,此時又道:“話說回來,你現在是在慕風的南書房伺候筆墨,那應該是能夠常常見到段櫻離了?我猜,你肯委屈自己,恐怕也不是為了當個奴婢,而是找段櫻離報仇來的吧?”
“也不瞞表哥,我自親眼看到家人被斬那一刻,就下定決心要報仇。當初,若是蕭炎王爺與蕭東壁二人對戰,蕭炎王爺是必勝的,可是段擎蒼中途插手,使局麵逆轉,乃極度不公平,蕭炎王爺的失敗直接導致我家被抄斬,所以我早就想著,要找段家的人報仇。
後來又聽聞,段擎蒼之所以會那樣做,乃是得到其女段櫻離的指點,要說這老子聽女兒的指點也是可笑,偏那段櫻離走狗屎運,竟教他破壞了蕭炎王爺的大事。後來,我一直留意她的消息,知道她與慕風是一對兒,我猜想,她必是要來尋找慕風的,因此在慕風登基後,我也便趁著宮中招納奴婢,進入宮裏,總能等到她而報仇,誰知道……”
孟珂想起自己得知,蝴蝶皇後與段皇後長得一般模樣,便想辦法見到了段皇後,沒想到卻是與她曾經所救的小離同一個麵容,當時便知自己是救了仇人。
後來大牢裏被段櫻離所救,純屬巧合。
這也證明,上天是要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報仇。
說到這裏,孟珂又道:“表哥,如今西淩的天下,便是蕭旦和九扉皇後的天下,你這個蕭王爺是沒得用了,雖然我們這麽多年沒見了,但是有關你的消息我常常聽到,大家提到你的時候,語氣都是很嘲諷,我偶爾聽不過也會替你爭辯幾句,也是引人嘲笑罷了。”
蕭徹聽聞她還曾替他爭辯過,當下心路略感溫暖,又聽她說那些人嘲諷他,又是悲傷又是憤怒慚愧,簡直就是五味陳雜。
孟珂又道:“隻可惜,表哥你也沒有宏圖大業之心,否則的話,說不定是另一番天地。”
蕭徹聞言,問道:“若是我有宏圖之心呢?”
孟珂一笑,“當年,蕭炎王爺沒有成功,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乃是天命使然,並不是真正的輸給了蕭東壁。就如你和蕭旦一樣,你一直屈居他之下,並不是你沒有本事,若是你有蕭炎的膽識,再好好利用上現如今這種特殊的形勢,誰又能斷定,你就不能忽然一躍而起,成為新皇呢?”
蕭徹嚇了一跳,“你,你讓我造反?”
“造反又如何?所謂成王敗寇,蕭旦現在自然是皇帝沒錯,若是他輸了,那麽你隨便羅列一些罪名,他自然就成為賊寇。而你,當然便是人人敬仰的皇帝,到時候有那逢迎拍馬的,自是忙不迭地為你立撰著書,就算你原本真的是個一無是
處的小人,最後也會變成名揚千古的聖君。”
蕭徹聽得心血澎湃,好像多年來遮擋在眼前的那片霧氣,被孟珂的纖纖素手驀然撥去,明亮清澈的讓他呼吸順暢。
卻又苦著臉道:“可是,可是我哪有那種本事呢?”
“你當然有,表哥,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你是個有本事的,獨一無二的男人。”孟珂說到這裏,居然冷不防地親了蕭徹一下。
蕭徹的臉一下子紅了,同時也如同誰往他的體內塞了九個天大的膽子一樣,頓覺什麽都不可怕了。
蕭徹愛好美色,像段芙蓉這樣的女子,他是不願放過的,這幾年,二人雖然吵吵鬧鬧,但總算也曾有過感情不錯的時候。他記得段芙蓉禿著雙臂找到他的時候,那楚楚可憐的樣子,他記得自己曾經訪遍名師,為段櫻離尋找合適的能夠代替手臂並且能夠運動的假手,說起來二人也算是共患難了。
可是彼此畢竟都見過彼此最狼狽的時候,愛字裏頭,還帶上了憐字,甚至更多的複雜的情感,這與兒時的竹馬之情是不同的,所謂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竹馬之情乃是純淨的,回憶起來隻有美好而沒有傷害的,是隔多少年,也不會變味的情感。
蕭徹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做出一番事業,就算為了保住自己小時候留在孟珂心中的那種,獨一無二的,一定會做番大事業的男子形象。
段櫻離獨自進入地宮,來到宣帝的棺前。
果然,棺前用青磚壓著一封短信,看字跡,正是屬於官紅俏的。
展開信紙,看完,段櫻離的麵色便又多了兩分蒼白。
信中說,從湖心亭撈起的那些屍體,已經被送往南詔邊境的軍營中。
至於拜城之事,官紅俏已經親自去接那孩子了。
這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隻是段櫻離怎麽也沒有想到,屍體居然被送到了南詔的軍營內,又想到鳳青鸞此時不知如何了……
她靠在棺前想了很久,方才明白過來,或許鳳羽從來就沒有放過鳳青鸞,或許南詔才是他真正的戰場,他是南詔的皇子,將鳳青鸞拉下馬他當皇帝才是更加的名正言順,他掌握玉郡,並非是為了對付慕風,他隻是想掌握一個屬於他自己的根據地,同時以牽製慕風,不會插手他與南詔之間的事情。
鳳羽啊鳳羽,你果然是……狡猾的狐狸!
段櫻離想透這點,心內頓時焦急起來,按照鳳青鸞的性格,既然走的時候帶走了卞連玉,那麽在他身上的毒發作後,定會讓卞連玉替他研製解藥。不過這也隻是一個猜測罷了,且不說卞連玉願意不願意,隻說這種毒到底有沒有解藥實在難以預料,蠱醫常常會研製一些很可怕的蠱毒,很多都是沒有解藥的,隻管放,不管收,也正是蠱醫的可怕之處。
段櫻離其實一直很擔心鳳青鸞,可是慕風這裏大事未定,她實在放心不下,如今判斷出,鳳羽的目標可能是鳳青鸞而不是慕風,她便是半刻也等不住了。
從地宮裏出來,她便直往南書房而去。
南書房內,陳章、賀一過、徐蔚及其他一些文武大臣,正在聯合起來勸戒皇帝,讓他誅殺了段櫻離此女。
慕風自然是不同意的,雙方陷入僵持。
段櫻離本來要進入的,這樣一來,便悄悄地退了出來。
回到太醫署,她思索了好一會兒,終是含淚寫下一封書信,便換過了衣裳,拿著令牌出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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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今日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