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她二更

鳳青鸞眸中閃過一抹寒芒,站起來走到他的麵前,拍了拍他的肩,“是的,她認識你,但她自始至終都隻是愛我,並且是我的皇後我的女人,你隻可以稱她為段皇後。還有,剛才阿沈的話你也聽到了,她去霧穀見你,不過是為了我不受損傷而已。”

慕風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待要再問的時候,鳳青鸞卻已經轉身往樓上而去,“慕風,不管她活著還是死了,這一生,下一生,下下生,你都不可以再糾纏於她,否則,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鳳青鸞現在最想不通的就是,段櫻離出宮後,為何竟成了大曆的太子妃……

他一直想,一直想,都想不通這一點。就算她生他的氣,要離開他,也不可能在負氣之下就去嫁給子悅太子。

又想起她當初是以沈羅刹之名嫁給子悅太子,隻不知那真正的沈羅刹去了哪裏鈐?

鳳青鸞的腦海裏忽然出現沈羅刹的影子,當初他本來有機會揭下她的麵具,看到她的真顏,隻因她說,“在這個世上,隻有我的夫君才可以揭開我的麵具,你若是揭開了我的麵具,就要當我的夫君。”

他最終沒有揭開她的麵具,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沈羅刹有一日會與段櫻離扯上關係,直覺告訴他,這件事肯定與沈羅刹有脫不開的關係洽。

握緊的拳,狠狠地砸在桌上,“沈羅刹!”

他的呼喚將小兵阿沈驚了一跳,轉過身來,卻發現鳳青鸞並沒有看她,不過她還是止不住地現出一抹驚喜的笑容,他對她並非完全沒有印象,至少在這種時候,他偶爾還是能夠想起她來。

她裝做好奇地道:“陛下,沈羅刹是何人?”

“她有可能是害了櫻離的人,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要問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櫻離會以她的名譽嫁給子悅太子!若她沒有嫁給子悅太子,就不會有現在的一切,是她害了櫻離!”鳳青鸞的語意裏冷意森森。

小兵阿沈微怔一下,哦了聲,卻是失落地低垂了眼眸,再不言語了。

第二日,慕風與鳳青鸞告辭,各自回國。

無論是南詔還是東夏,還都在等著他們回去,之後二人各自派人在深澗兩岸又尋找數日略過不提。

昨日還一幅生死仇人的樣子,今日再見,竟是彼此無話。

二人甚至沒有說告別的語言,隻是向彼此行了個抱拳禮,便騎在馬上,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容清眼見著四匹馬消失在視線裏,默默地站在那裏,如同一根立了千年的柱子。

“將軍,容清永遠都在等你。”

……

慕風又去了霧穀。

站在與段櫻離一起落涯的地方,他盯著手中的木蝴蝶,看了很久很久。

官紅俏依然在丘下默默地等待,有些往事在腦海裏反複出現,漸漸地視線就被淚霧模糊。

或許,這輩子,她所能做的,隻是站在他的身後,默默地等待。

得到消息的方魚也趕來了,他尚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隻是覺得官紅俏和慕風的神情都很凝重,而且兩人似乎都沒有心情將落涯之事複述一次,官紅俏是不敢說,其實她也是間接害死段櫻離的人之一,若不是她那麽任性的將棚子搭在不安全的地方,又何至於引來大蟒蛇?

每提一次這種事,她的負罪感就多一分。

慕風更不想提,每次想起段櫻離與他告別的情景,他的心就多一分痛。

每痛一次,眉間那玫紅的顏色就更加的深……

從待客居客棧到圓覺寺至現在,才十天而已,他的蠱毒竟然又發作了一次,打破了之前一個月才發作一次的規律。

方魚見他獨自立於丘上,似乎比從前更加的孤單,眸裏有抹不去的茫然與落寞,一時有些難過,這位少主一路走來太不容易,不管是感情還是其他的什麽,他每一步都走的那麽艱難,走的那麽孤獨。

人人都說,身為國君,應該斷情絕愛。

可真的斷情絕愛了,這國君卻又做來幹什麽呢?換來的不過是,無盡的寂寞與高處不勝寒的蒼涼。

關鍵是慕風自從中了蠱毒之後,這一切,似乎就不再是他自己選擇的了,關先生及東夏國的一切,都推著他往前走,走一條原本可能並不屬於他的路。方魚陪著他,看著他走的那麽冷,沒有絲毫的歡樂,他雖覺得男子立於天地間,該當如慕風一樣,以創立一番霸業為目標,但若是換成他自己,他必要幹脆利落地拒絕這種人生。

慕風終於從丘上走了下來,看到方魚便道:“說說現在的情況吧。”

方魚道了聲是,將這段日子的事情簡要地說了一下。

宣帝依舊是大曆的國主,但也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他的兄弟姐妹們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基本被他誅殺殆盡,現在赫連一族除了逍遙王爺赫連虎,其他人不是死便是臣伏在宣帝的腳下,說到這裏,方魚有些感歎地道:“那宣帝病弱,聽說每日裏的上朝隻能堅持一柱香的時間,有時候甚至在朝堂上吐血,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做事卻是極狠絕,為了這帝位,下了狠手。”

因為他的狠絕,現在已經沒有反他的人,國情尚算穩定,不過暴君的名號也算是落下了。

這倒無所謂,縱觀幾千年曆史長卷,凡是做出一番驚人事業的,又有幾人不被稱為暴君?為君者說到底,便要受得起各種評說。

慕風冷冷道:“恐怕,不是沒有反他的人,而是都選擇暫時蟄伏,避其鋒芒,或許直白點說,他們都在等他死。”

方魚微怔一下,點點頭,“的確應該是如此。”

慕風道:“即是如此,我們回國吧,或許我們也應該等。”

方魚點點頭,“是!屬下這就安排!”

就在這時,有信使送來一封信。

慕風將信打開,卻是一封宣帝的邀請信,請他晚走兩日,二人可在圓覺寺的禪房相見一麵。

把信揉碎了化到風中,向方魚道:“是宣帝,約我兩日後在禪房相見。”

官紅俏道:“真是奇了怪了,這宣帝約你不知是何事?若是國家大事,大可請少主入宮,卻為什麽要鬼鬼祟祟地約少主在禪房相見,莫不是有什麽陰謀?”

方魚聽聞,也覺得此事有些怪異,道:“那少主如何打算?”

“當然要見。”

既然慕風決定要見,方魚和官紅俏免不了在圓覺寺內布置一番,以保證慕風的安全。那日,慕風正在寺中散步,忽見角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掠過。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連忙緊走幾步,跟在那個身影之後。

隻不過那身影仿若知道有人跟著,行得非常快,眨眼間又轉過廊柱拐到小路上,慕風又隻是看到一個側影及翻飛的裙角。這一次,他越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一路追去,最後到了圓覺寺一個大院子裏,有一群僧人在那裏打理花圃。

慕風追了過來,卻不見那個身影。

便問那群僧人,“各位,你們有看到剛才一個女子從這裏經過嗎?”

僧人們都茫然搖頭,一個僧人又道:“施主,這個院子是貧僧們居住的院子,一般不會讓女眷進入的。”

慕風狐疑地哦了聲,又向四處觀察,依舊沒有任何的異樣。

暗忖,莫不是這幾日老想著這些事,竟致眼花了?

從那個院子裏出來,發現一條幽近小道,便緩緩地踱了過去,剛走了幾步沒想到忽然有個身影撲到他的懷裏來,這下冷不防的,把慕風撞得往後退了兩步,而那個人影倒在地上,手腕處大概是擦傷了,嘶地一聲,又抬眸向慕風看來……

待看清她的模樣,他一下子愣住了。

“櫻,櫻離?!”

那女子也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人,一張小臉上還帶著驚慌,但這驚慌慢慢地就變成了一種莫名的神情,她撫了撫自己的臉,便站了起來,走到他的麵前,仰起小臉看著他……

慕風真是沒想到,段櫻離不但沒死,還好好的站在他的麵前,一時間情緒難以自抑,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時候將目光轉到別處,用拳遮了自己的唇輕咳了聲,這才將情緒調整好,又是那淡然的樣子,“你那日,不告而別,到底是怎麽回事?既然好好的活著,那些血,澗邊的一切,是怎麽回事?”

女子的眸中閃過一抹疑惑,腦子飛快地轉著,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慕風又道:“好,你不想回答就算了,你活著,我很高興。”

女子點點頭,低垂了腦袋,臉上露出喜悅害羞的神情。

就在這時,方魚已經趕到了,看到這種情景,方魚明白了什麽,道:“少主,其實上次,她沒有死,是我救了她。”

慕風哦了聲,道:“你即是救了她,為何不早早稟告?”

他雖然是質問方魚,但語氣溫和。

既然段櫻離還活著,方魚犯的錯也就不是錯了,他其實也沒打算追究。

方魚跟著他三年,如何不了解他的脾氣,當下也是鬆了口氣,卻又道:“隻是,那次的事傷了她的嗓子,她現在說不出話來了。”

慕風點點頭,嗓子傷了,還是會好的。

段櫻離見狀,忽然站到了慕風的身邊,並且將自己的手套在了慕風的臂彎裏,有點示威似地向方魚瞪了眼,方魚見狀,隻能無奈苦笑,“既然你們又相聚了,那也沒屬下什麽事了,屬下告辭。”

說著向慕風施了一禮便走開了,心裏卻是怪怪的。是的,自從他從絞架上,救下段櫻離,便覺得她哪裏都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以至於性情大變,但是他還是堅信,這女子就是段櫻離,沒有誰能在絞架上吊那麽久還能活下來,除了段櫻離,再沒人能想出那法子了。

她竟在上刑前,在自己的喉間塞了一條圓管形事物,上了絞架後雖然很痛,但卻可以使她維持微弱的呼吸,在她被救下來後,一直在吐血,卻是因為那管子傷了她的喉,雖然從那以後不能說話了,但她畢竟活了下來。

但是,慕風失去記憶,段櫻離又是被處以絞刑卻被他救下的,因此他不知道怎麽安排段櫻離,便就近找了間房子先讓她住下來,但是這些日子,她似乎一直想要逃跑,他因此不得不花更多的精力照顧於她,卻沒有想到,眼前的女子根本就不是段櫻離,而是段櫻離的婢女,卜青牛的徒弟花輕霧。

今日,她正是暗中跟著方魚來到圓覺寺,又害怕被方魚發現,再將她關回去,因此才在寺中躲躲閃閃,沒想到被慕風撞個正著。

這算不算是某種緣份呢?

她在心裏暗忖著,同時打量著眼前的慕風。

隻見他雖然麵色略微蒼白,但整個人兒卻依舊芝蘭玉樹般俊美,風度氣質又是絕佳,就連臉上那淡淡的漠然也是令人心動的。這樣的人兒,若是從前,她甚至不敢奢求他多看她一眼,但是剛才二人乍然相遇,她分明從他的眼裏看到了掩不住的激動,那迷人的眸子,迸發出來的迷人光彩,令她的心怦怦狂跳著。

這個向來仆實的女孩子,在刹那間,竟生出了些原本不該有的心思。

她輕撫著自己的臉頰,果然這張臉,太受上天寵愛。她也不知道段櫻離怎麽樣了,但隻要能跟眼前男子再多相處一會,也是好的。

看見方魚走了,她便展顏向慕風一笑。

慕風很喜歡看她的笑,但是,自從見過了鳳青鸞,他始終記得,她是鳳青鸞的皇後,雖然封後當日她逃走了,但名份仍在。所謂兄弟妻,不可欺。他也鳳青鸞雖然不是兄弟,但畢竟這也是身為男人,應該遵守的道德約束。

他將她的手輕輕地從自己的胳膊上推開,“你用飯了嗎?”

花輕霧可憐兮兮地搖搖頭,慕風道:“我帶你去用飯吧。”

二人到了前院,慕風讓人把素齋端到他居住的小院裏來,親自給花輕霧倒了杯熱茶,遞到她的手中,道:“吃吧。”

其實在涯下那麽久,段櫻離就沒有好好的吃過一次飯。

最後一次,官紅俏讓她喝鴨湯,她喝了一口,卻吐了出來。

想來,那時候她的內腑破裂,又怎麽能吃得下東西呢?

在段櫻離吐出鴨湯的時候,慕風心中出現一個念頭,那就是,等日後上涯後,一定要請段櫻離好好的吃一頓飯。

今日,雖然都是素齋,但都是實打實的精美素齋,也算是達成自己的心願了。

花輕霧雖然被方魚照顧著,但方魚又有很多事忙,心也粗,向來都是給她錢,她自己解決吃的,雖然她自個的手藝不錯,但別人做來吃,和自己做了自己吃的感受是不同的,況且這次是慕風請她吃,她高興極了,胃口大開,拿起筷子便開心地吃了起來。

這吃相……

慕風微微擰眉,在涯下的時候,段櫻離就算再餓,吃東西也不曾這樣的狼吞虎咽過,不過想到她可能是太開心了,當下也沒多想什麽。拿出帕子,替她擦去唇角的一粒飯渣,道:“在涯下的時候裝什麽大家閨秀,出來後反而這般不講究了,你這個女子真是怪。”

慕風的話立刻提醒了花輕霧,她馬上放緩了動作,不好意思地向慕風一笑。要學段櫻離的動作也不是太難,她在段櫻離身邊生活了那麽久……

見她又文雅起來,慕風忍不住噗嗤地一笑,“你這樣子吃,便是要讓我愧疚吧?”

花輕霧眯眼可愛一笑,卻放下了碗筷,表示已經吃飽了。

之後,花輕霧眼巴巴地看著他,比劃道:“我初來這裏,發現這裏風景很不錯,不如你帶我去逛逛吧。”

她比劃的動作很嫻熟,慕風道:“原來你會啞語。”

花輕霧點點頭道:“我從前有個啞仆,你還記得她嗎?與她相處的久了,我自然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