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他又來了
段櫻離於是半花輕霧的判斷向子悅太子轉述,他點點頭道:“那還等什麽,現在就給他取出來。”
一隻鋒利的小刀被拿上來,花輕霧握著小刀的手微微地發抖,以前跟著卜青牛的時候,倒見過不少次他為了診治病人而切開病人的病灶,但她親自來還是第一次。
但見段櫻離帶著希望的眸光,終是鼓起勇氣,將小刀在火上烤了片刻之後,便大膽地切下去,好在這一下是一擊即中,從花輕霧將皮肉翻開,果然有根泛著亮光的針出現在那裏,花輕霧沒有立刻將它拔出來,而是又繼續用小手將傷口切得深一些,果然發現針的末尾還另有玄機。
針尾竟是做成了一個小小的爪子似的合扣,此時它緊緊地抓住某地方……
花輕霧放下小刀,抹了抹額上的汗珠,向段櫻離比劃道:“這個小合扣抓住的是人體最最重要之處,若是不知情的人,將針直接強行拔出,勢必徹底破壞了那裏,那麽病人這生都再也下不了床。而且,這個合扣還會讓病人在坐起來的時候,因壓迫而感到異常疼痛…洽…
若是時間長久沒被發現,病人就會由最初的疼痛而感到麻木,至失去感覺,那時候也依舊逃不了終身臥床的命運。”
她邊說,段櫻離邊將她的話翻譯給子悅太子聽,當然徐蔚也是能夠聽到的,麵上出現憤憤之色鈐。
段櫻離吩咐道:“先不管那些,隻消得替徐將軍將此物取出來。”
花輕霧順利割開皮膚時,就已經信心大增,這時候點點頭,拿了另外的銀針,輕輕地壞了合扣,在合扣打開的刹那將它取出來。
又把傷口清醒包紮好,花輕霧暗暗地籲口氣,“針已經取出來了,現在想想,能夠使人癱在床上,也不止是中毒之後的後遺症,這樣也可以。卻是小霧判斷失誤,耽誤了這麽久的時間。”
花輕霧比劃到這裏,忽然向著段櫻離跪了下去。
段櫻離將她扶起來,“小霧,你已經很棒了,你隻是心性太純良,沒有想到會有人用這種方法害人。”
“不過,不知道太子怎麽想?”段櫻離說著,目光落在子悅太子的身上。
這時候,雖然還不知道這根銀針是如何到了徐蔚的體內,但是看花輕霧從頭到尾的表現,也能確定這決不是花輕霧造成的,子悅太子便裝做沒有說過清晨用膳時的那些話,道:“小霧有功,你放心,本太子一定會好好的獎勵她的。”
段櫻離又問小霧,“現在銀針取出來了,徐將軍多久能好?”
“他的毒傷早已經痊愈,隻是身體癱著,現在這東西取出來了,如果沒有意外,兩三天內將恢複如常人。”
“很好。”
小霧把從徐蔚體內取出的針擦洗幹淨,拿在手中細細的觀察,忽然向段櫻離道:“這便是合扣控穴之術,聽聞這天下之大,卻隻有蠱醫汴連玉能夠做到……我師傅曾經告訴我,那蠱醫最是心胸狹窄,一言不合也可害人性命,尤其是遇到高明的大夫總是忍不住會拿人命較醫技,所以師傅叮囑我,若是遇到此人,或者察覺此人在附近,我便最好趕緊離開,不要與他會麵。”
段櫻離乍然聽到這名字,似乎有點兒熟悉……
凝眉想了片刻,忽然想起來,那年鳳羽用蠱毒害她之時,曾經說過,此蠱毒唯有蠱醫汴連玉能夠解去,但是汴連玉已經被他所殺……
隻是後來,鳳羽在奪嫡事敗,離開奉京去獵場養馬之前,還是替段櫻離解了那蠱毒……
段櫻離的心驀然緊揪起來,合扣控穴之術,出現在大曆皇宮,隻有兩個可能性,第一便是汴連玉沒有被鳳羽殺死,而且他現在就在大曆,並為某人效勞。
第二便是汴連玉的確死了,施這合扣控穴之術的,乃是鳳羽。
但是事以至此,除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從客房出來,段櫻離與子悅太子在林間小道上走著,子悅太子發現她想事想得出神,一雙小手已經凍得通紅卻無所覺。便用自己的大手輕輕地將段櫻離的手握在手心裏,就覺得滿手心裏冰涼。
段櫻離本能地瑟縮了下,卻被子悅太子緊緊地握住,“阿翹,你是我的妻子,我給你暖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見他笑得誠懇,她一時無法拒絕她的手意,任他牽著。
不想,腦子裏一亂,竟被子悅太子牽出了太子宮,由林間小道從一個月洞門出去,至一處花園,隻見園子裏的花都被白雪覆蓋,也並沒有多少人在那裏,段櫻離這時也發覺自己來到了陌生的地方,忙問道:“這是哪裏?”
“這是禦花園最北端,離各宮比較遠所以少有人來……小的時候我被困在太子宮讀書寫字,無法出來,後來我長大了些,便瞞著父皇和母後穿過樹林開了那個月洞門,從那以後我常常可以逃出太子宮到這裏玩耍……”
話音才剛落,忽然見到左邊冷杉下,一襲黑色的修長身影,正負手仰首,看著冷杉之頂端,一隻鷹兒回巢,壓彎了樹枝,便有些雪沫子輕飄飄地落下來。樹下之人沒有躲,反而閉起了眼睛,似乎在享受那落在臉上的點滴冰涼。
這是一幅絕美的畫麵,畫中的男子麵容便如水墨畫般,美的極飄逸極不真實,子悅太子不太高興別人跑到自己的秘密基地,特別是現在眼前的這個家夥,他裝作才過來,大聲道:“阿翹啊,你說那人是不是傻子,居然把自己涼在雪末子裏,這是小孩子才會玩的遊戲吧!”
他說話的聲音極大,終於吵著了那人,那人回眸,果然便是慕風,大概想到他們剛才看到了自己的“傻樣子”,他的麵色略顯尷尬,不過也隻是刹那間便恢複以往的冰冷漠然,卻又有種不失禮節的禮貌。
“原來是太子和太子妃。”清冽的聲音好聽至極,說著向他們微微點了下頭,目光卻不經意間掃過二人緊握在一起的手。
段櫻離心中一驚,立刻要把手從子悅太子的手中抽出來,子悅太子不但不放,反而將她整個胳膊都抱在自己的懷裏,像是怕被誰搶走似的,“阿翹,你害羞什麽呀,我們都已經是老夫老妻的,大家都知道我們感情好啊!”
段櫻離還要掙紮著把手抽出來,但見慕風已經淡然別過目光,向別處看去了。她忽然就停止了掙紮,是啊,現在的慕風,怎會因為看到她的手在別人手裏而生氣呢?
她忽然記起,曾經的慕風因為得到她將要嫁給羽太子的消息而至瘋狂,冒著生命的危險,隻因為想要見她一麵,問問她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她記起他在羽太子的牢房裏,追著她後退的身影,不至最後一刻不肯離開的情景……
其實,在她的感覺裏,那些事才是不久前發生過的啊。
三年的長夢,於她不過也等於一個超長的黑夜,黑夜前的一切,還都是昨天……
然而見到慕風似乎要離開,她還是忍不住喚了聲,“慕風!”
慕風聽聞她的呼喚,便站住了腳,轉過身來很客氣地道:“太子妃所喚何事?”
這時,子悅太子倒是放開了她,她略微地鎮定一下心神,有些怔忡地看著慕風,是啊,她喚住他何事?
思維像冬天河裏的水,被凍結住,好半晌才勉強地找了個理由,“哦,我想說,徐將軍就快要好起來了。”
慕風其實也關注著徐蔚的病情,原以為這徐蔚這輩子算是廢了,沒想到他竟然又要好起來?
“想必是太子妃身邊的小霧姑娘,醫術果然高明,這次慕風要感謝太子與太子妃的鼎力相助。”
他看著她的目光裏,隻有半生不熟的陌生人的感覺,遙遠的距離感和陌生感,使段櫻離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了。
還是子悅太子似乎終於發覺自己是個太子的身份了,忙道:“慕風不必客氣,在我大曆皇宮出的事,由我們出麵來查清楚是應該的。況且徐將軍隻是身體的病快要好了,誰知道他腦子裏的病好了沒,他好像與你們慕家有血海深仇,說不定反而還要咬你一口。”
慕風冷冷一笑,果然並不是很將這位徐將軍放在心上,料想他這三年裏,風裏來雨裏去,金戈鐵馬,殺人無數,冷血無情,又會真的把哪個敵人放在心上?
“沒事的話,慕某先告辭了。”
子悅太子道:“慢走不送!呃,不過,我想問一下慕兄,這禦花園如此之大,慕兄是為何遊到了這裏?”
慕風抬眸看了看樹上的鷹兒,“看到它歸巢,便不由自主地來瞧瞧。陰牙畜牲尚要在這諾大的天地間有一個自己認可的巢,人亦是一樣。”
這大概是慕風的感慨,亦或是他的某種決心。
但他未直說,子悅太子當然也未再追問,隻道:“那位如花姑娘真的很漂亮嗎?是不是比我的太子妃還要漂亮?”
這句卻是帶著戲謔的,慕風頭也沒回,更沒有回答他,隻留下一縷悠然遠去的背影。
……
段櫻離心內沮喪,然而卻隻能無奈苦笑。
當下也不理子悅太子,冷臉回到了太子宮。
子悅太子隨著她回來,見她如此模樣,道:“你真的愛上他啦?還是你以前就愛著他?”
段櫻離不回答,子悅太子顯得頗為焦急,“你不說話這是什麽意思?唉,今天明明是你不對吧?你在我的麵前公然喚住別的男子,應該生氣的是我吧?你卻還給我擺臉子,難道我子悅太子的臉上就寫著五個字‘我很好欺負’是不是?”
但見段櫻離依舊不說話,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手裏拿了隻木蝴蝶,在那兒呆呆地看著。
子悅太子一把奪走,“這是你們的定情信物?”
段櫻離這才輕歎了聲,無奈地說:“若我與他相愛,為何他絲毫不識我?你在他的眼裏有看到他對我有所覬覦嗎?”
子悅太子回想一下剛才的情形,道:“那到沒有。”
段櫻離又將那隻木蝴蝶從他手中奪了回來,“那就是了,兩個相愛的人,至少應該是我認識你,你也認識我對不對?你看我和他,根本連朋友都不是。”
子悅太子覺得段櫻離說得有道理,可他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一時又想不出來,隻好道:“或許他不覬覦你,但是你卻覬覦他相貌俊美呢?”
段櫻離嗬嗬一笑,“原來太子對自己的容貌沒有一點自信。”
段櫻離拿起一麵鏡子,放在子悅太子的麵前,“太子亦是劍眉星眸,俊郎不凡,我若是真要覬覦什麽,也是該覬覦太子你,至少你將來是要當大曆的皇帝啊,你我二人在一起名正言順,不知道會多麽的順利和諧,我為何要去覬覦一個與我之間根本就不會有結果的人?”
子悅太子被誇得麵色有些發紅,露出一個自認為很瀟灑自然的笑容,“其實我一點都不介意你覬覦我的美~色……雖然我們之間其實有那麽個交易,但若是在交易之外能夠發展點別的東西,本太子還是非常開心的。”
段櫻離一把奪過鏡子,“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適合你的。”
……
第二日,天氣晴好。
子悅太子一早便去看望徐蔚,段櫻離沒有跟著去,自那晚她無意間聽見子悅太子對徐蔚說的話,便明白這位太子果然沒有他表現看起來的那麽簡單,他的話有許多自相矛盾的地方,現在段櫻離搞不清楚,於是打算觀望,看他到底如何處理徐蔚之事,又會給慕風一個怎樣的交待。
就在這時候,有奴才來請,說是雅兒公主有請。
提到雅兒,段櫻離便有些頭疼,但這是無法拒絕的,隻好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裏一直想著關於鳳羽與蠱醫汴連玉之事,她走在路上,忽然覺得不遠處的花牆之處有人影一閃,那身形極為熟悉,竟是消失了一陣子的鳳羽。
她猛地停住,眨眨眼再細看時,卻隻看到一個小太監在那裏提著桶水,她心中疑惑不解,走上前去問那個小太監,“剛才有沒有人從這裏經過?”
小太監倒是認得段櫻離的,忙答道:“回太子妃,小人剛到這裏,沒發現有人經過。”
段櫻離秀眉微擰,隻好繼續往雅兒公主的沁園而去。
想了想,還是站在原地,輕輕地喚了聲,“容清。”
然而等了片刻,卻不見容清回應。
今日因為小霧要給徐蔚繼續診治,所以她帶在身邊的是一個平時近身伺候的小丫頭,這小丫頭卻隻是瞪著無辜純真的大眼睛,不解地看著眼前這個太子妃的種種怪異舉動。
容清竟然不在。
平時不管她在哪裏,輕輕地喚一聲他的名字,他總是會出現的。因為他的責任便是保護段櫻離。
想了想,段櫻離向這小丫頭道:“你回太子宮去,給太子回一聲,就說我去了沁園。”
小丫頭應了聲,就回頭往太子宮而去。
段櫻離到沁園的時候,雅兒公主正在練鞭。
段櫻離上次在東暖閣挨了雅兒公主的打,這次學了乖,遠遠地站著不近身,隻笑道:“雅兒公主的鞭法越來越好了呢。”
“你隻是個不會武功的女將軍,哪能看得出來好與不好呢?”
雅兒公主收了鞭子,很是帥氣瀟灑,“將軍嫂嫂,我今日找你來呢,是因為我剛剛得了兩盆水仙花,邀你一起欣賞。”
段櫻離哦了聲,“好,謝謝雅兒你總是想著我。”
雅兒公主一笑,當先往前走去。
路上的時候,雅兒公主不時地回頭觀察她,仿若害怕她跟不上,或者半路忽然逃走。這反而讓段櫻離更加確定,這次真的便是鴻門宴,恐怕等會又是一番折騰。
那兩盆水仙單獨放在一間客房裏,打開門入鼻便是一陣濃鬱的清香。
卜青牛說過,花草之物,凡是有異香者,多數也有其特殊的功效,而且不利於人。
她不動聲色地從荷包裏取了一片薄荷葉含在舌下。
水仙花兒開得果真好,段櫻離卻知道自己不是真的來觀賞花兒,便撫額做暈倒狀,“公主,這花香太過濃烈,我都有些醉了呢。”
雅兒公主哈地一笑,“醉了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