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軋……二更

雖然鳳青鸞覺得此事未免可笑,況且雙方敵對,他揭開她的麵具,看看她的樣子,沒什麽了不起,但是後來他還是沒有揭開她的麵具,因為二人交戰近四年,彼此都對對方有些佩服之意,況且沈羅刹是個女子,就更了不起。

他不揭她的麵具,也算是對她的一種尊重。

鳳青鸞俘虜了沈羅刹之後,不打算再入森林深處,而是押解著她找方向退出森林,在這個節骨眼上,鳳青鸞卻忽然病了。

鳳青鸞那次的病,來得很是凶猛,他忽然從馬上栽了下來,暈倒在地,怎麽叫都叫不起,麵色蒼白,皮膚卻很燙手,而且手心及胳膊上,都起了紅疹子。當時洪嬋身邊固然備得有藥,可是不知道他到底怎麽了,因此也不敢亂用藥鈐。

眼見著鳳青鸞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命在旦夕,沈羅刹卻忽然告訴洪嬋,鳳青鸞是因為胳膊上的傷口感染,才至如此。必須要尋齊三種草藥,方有救。

同時,她把自己身上的一塊木頭,遞給了洪嬋。

洪嬋將那塊木頭放在鼻端,有種淡淡的清香,沈羅刹道:“把這塊木頭放在他的身上,可以使蚊蟲不近身。”

洪嬋當時便問,“我為什麽要信你?洽”

沈羅刹說:“你不信我,他便隻有一死。”

洪嬋又問:“你為什麽要救他?”

沈羅刹道:“我不想他沒被我打死,卻病死在這裏。況且他沒有揭去我的麵具,他是君子,我願繼續與君子一戰,而不是眼睜睜的看著他病死。”

洪嬋信了沈羅刹,似乎這是她當時唯一的選擇,卻也是她的直覺告訴她,沈羅刹是真的想救鳳青鸞。

當天,她按照沈羅刹的說法,尋齊了三種草藥,熬好之後用草藥清洗傷口,之後又喂鳳青鸞服用了沈羅刹給的一粒丹丸,至晚上的時候,鳳青鸞居然醒了過來,雖然身體還是很虛弱,但看得出他的性命是保住了,而且他絕不會死在森林裏。

沈羅刹也在當晚,被隨後找到她的車師國士兵救走,隻是那塊木頭,卻還留在鳳青鸞那裏。

又過了一日,鳳青鸞等人出了森林。

而沈羅刹他們自然也出了森林。

那一次,段擎蒼行動迅速,到底還是被南詔國搶占了先機,占取了有利位置。因為大局已定,鳳青鸞又生著病,所以前往小鎮時,行進並不快,鳳青鸞躺在馬車裏休養,覺得無聊便把那塊木頭拿出來,雕成了現在這個小鈴鐺。

雕好那日,洪嬋端了食物要送入車裏,剛到馬車旁,便聽得鳳青鸞在馬車裏自言自語,說的是:“櫻離,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很好的禮物哦!這塊木頭真的很好,帶在身上什麽蚊子啊,蜘蛛啊,蟲子啊就都不近你的身了,你們女孩子都怕那些東西嗎,現在好了,有這個防身什麽都不必怕了。”

原來他是要將這個東西送給段櫻離的,洪嬋猶豫了下,便上車,把食物放下之後,發現鳳青鸞還是深情地盯著那個木鈴鐺,仿若盯著一個漂亮的女子一樣。

洪嬋便伸手把那木鈴鐺給奪了過來,“這是用那塊木頭雕的吧,送給我好了。”

鳳青鸞要來奪那隻鈴鐺,洪嬋便將它迅速地塞入到自己的胸衣裏,然後挺胸昂首地說:“君子不奪人所好,現在這個鈴鐺是我的了,你想要也可以,你能從我這裏取走,那就算你的了。”

鳳青鸞有點鬱悶地說:“那可不是送給你的。”

“二殿下你還真是沒良心呀,你看我跟著你進了趟森林,身上都咬了多少疙瘩出來,雖然塗了藥,但是到現在還是又癢又疼的,你就不怕我也感染了,生病啊?再說啦,你生病的時候誰照顧你的?你的草藥是誰給你找來的,讓你送我個鈴鐺你就舍不得了呀,那你說,我的大恩你如何還?要是你願意以身相許,那鈴鐺就還給你。”

鳳青鸞被洪嬋的話給嚇住,到底還是沒有要回鈴鐺。

說到這裏,洪嬋將那鈴鐺在段櫻離麵前晃來晃去,“知道為什麽我要把鈴鐺搶過來嗎?因為這麽好的東西,我當然想能夠借花獻佛,由我來送給你了。”

說著把鈴鐺塞到段櫻離的手裏。

段櫻離見她執意如此,便也沒有再拒絕,隻是道:“你一個女孩子,這幾年卻受了這麽多苦,你會不會覺得很不值得?”

“這個應該怎麽說呢?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便覺得什麽都值得。”

段櫻離沒有再問,是啊,在一起時,覺得什麽都值得。

不在一起時,所有的情都會變成恨。

這樣又往前行進了三天。

三天裏,段櫻離都沒有再見到段擎蒼。

是因為鳳青鸞刻意將他們隔開,以免父女再鬧起來。那日,軍隊在離奉京還有三日路程的荒野裏停了下來。而這時候居然又遭遇到了奇怪的事,有小隊馬隊衝入軍營,雖然沒有造成大的傷害,但搞到軍營內一片混亂。

馬上之人畢是武林高手,一般的士兵根本無法對付,鳳青鸞隻能眼見著那群人逃掉,就算是脾氣好,也被惹出了火。

把劍狠狠地***到地上,恨恨地盯著那些人馬呼嘯而去的背影。

稟烈的風,讓他的背影顯出幾分蕭刹。

洪嬋替他披上厚袍子,才道:“這些小賊又不敢做什麽,何必如此生氣?”

段櫻離這幾天已經聽洪嬋講述了這一路的事情,事實上,這次慕風、鳳羽和鳳青鸞,幾乎糾纏了一路。他們是一路打,一路回來的,現在鳳青鸞既然已經到了這裏,相信慕風與鳳羽也在不遠處,本來以為慕風可以把鳳羽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沒想到慕風也不是好相與的。

雖然已經沒有武功,但一路以奇門之術設陷,實在也很難對付。有一次過一座山時,他竟然利用奇門之術改變道路與方向,使鳳青鸞和鳳羽在山中轉了兩天沒出來,後來還狹路相逢,二人鬥得很是激烈,慕風卻早已經揚長而去。

隻是慕風身體不好,因此雖然走在前麵,還是被追到,因此三人纏鬥至此時。隻是關於慕風的消息,鳳羽一路真真假假的放出來不少,現在連洪嬋也不知道慕風到底在何處,又在做什麽事。

段櫻離想到慕風孤身一人上路,被鳳羽追擊,該是多麽的凶險。心裏猜測他恐怕已經進了奉京城,與候申見到麵了。

這幾天,關於鳳羽的馬隊的事情,段櫻離也有點鬱悶。

鳳羽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他頻頻以馬隊***撓必有其原因。但是六百匹馬,到底他用了什麽辦法可以如此的神出鬼沒?

在營區內邊走,邊看士兵們如何紮營。

洪嬋已經過來了,道:“你怎麽又亂跑?”

“我隻是想隨便看看而已。”

“二殿下說,段將軍脾氣很大,讓我看著你們不要再起衝突。”

“放心吧,沒事的。”

段櫻離看到有幾匹馬從身邊被牽過去,馬股上有燙出來雙環形,“這標記很特別。”

“這是我們這個營區的馬,凡是這次的軍馬,都被燙出這個標誌,很容易就認出來。”

段櫻離腦子裏忽然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想要抓住時又了無蹤影了。

“櫻離,你怎麽了?”

“沒什麽。”

回到帳裏,發現午膳是幾塊地瓜、幹糧還有些風幹肉,看了就胃口不大好。

然而洪嬋卻像是習慣了似的,抓起一個地瓜剝了外皮就吃了起來,又道:“之前遇到你時,那匹馬還給我們打了下牙祭,其實軍隊裏的生活真不是人過的,軍糧總是不夠,軍隊過去後,小兔子都會被抓完……馬肉說實話很難得了。”

段櫻離忽然想起來,她那天割馬肉的時候,發現那匹馬的馬股已經被割掉一塊肉,當時想著是受傷造成的,現在卻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又問,“所有的記號都是燙在馬股上嗎?”

洪嬋不知道她糾結這個幹嗎,隻是茫然答道:“是啊。”

段櫻離忽然站了起來,往帳外而去。

洪嬋跟了出來,“你去哪裏?”

“我找二殿下。”

洪嬋其實向來不太喜歡段櫻離與二殿下太多的接觸,段櫻離似乎也很顧忌,平時並不會主動的找鳳青鸞。這時候她忽然提出要見鳳青鸞,洪嬋的理智並沒有被淹沒,覺得事情可能非同尋常,猶豫了下還是道:“他剛才向那個方向去了,可能是有幾個小將軍要找他說話。”

“謝謝。”段櫻離道了聲謝,便也往那個方向而去。

因為段櫻離最近與二殿下走的近,這些士兵們也都知道,一路暢通無阻,直到比較靠邊的一個帳前,才看見鳳青鸞的近衛兵守在帳門前,還有一圈人也圍在帳前,顯得很是凝重。段櫻離走過去就被攔住,“段小姐,二殿下與幾位將軍正在變事情,您不便進入。”

段櫻離哦了聲,又問道:“段將軍來了嗎?”

近衛兵答,“段將軍沒來。”

段櫻離又哦了聲,轉身後腳便扭了下,唉呦叫了聲。

鳳青鸞一下子從帳裏衝了出來,發現她神色痛苦,心痛道:“怎麽了?”

段櫻離道:“腳扭到了,不過沒事,我自己先回帳裏。”

“那怎麽行?先進來,讓我瞧瞧。”

說著竟不顧旁人的眼光,把段櫻離抱進了帳子,段櫻離的目光在帳中轉了一圈,便發現大部分的小將軍、先鋒等,都集在帳中,不知道他們先前在商量什麽事,此時看著段櫻離的目光都很怪異,有人則冷冷地哼了聲。

鳳青鸞把她的鞋脫掉,隔著白色的襪子,檢查她的腳踝,沒有發現錯骨的跡象,鬆了口氣道:“可能隻是腫了,等會上點藥就好了。”

轉身看到這些將軍、先鋒們,神色微冷,道:“你們都出去吧,這件事,以後再商量。”

那些人便隻好出帳散去。

“櫻離,你怎麽來這裏了?”

“我,我隻是隨便走走。”

“真的隻是隨便走走?”鳳青鸞有點疑惑,段櫻離說話可是很少有猶疑不絕的時候,剛才她竟然有些結巴。

好在段櫻離馬上就道:“就是隨便走走。”

“你呀,這裏是軍營,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說著要送段櫻離回她的帳子,段櫻離卻又道:“我的腳好了,我自己能走,剛才嬋兒說找你有事,你去見她吧。”

“真的不用我送嗎?”

“真的不用。”段櫻離說著站起身來走了兩步,果然沒有大問題的樣子,然後她又把他推出去,“你快忙你的事去吧,我剛才已經吃過了,再說這會太陽這麽好,我就是消消食。”

“哦,那好吧。”鳳青鸞說著,似乎忍不住想要抱她一下,卻被段櫻離給躲開了,他無奈隻好先走了開去,段櫻離也從帳裏出來,往四周看了看,便繞到帳子後頭,悄悄地跟在兩個小將軍的身後,隻見二人正在激烈的討論什麽,意猶未盡的樣子,之後幹脆離營,到了一處枯樹下。

段櫻離此時離他們並不遠,為了不讓他們發現,還是繞了個圈子,到了枯樹後麵的小坡後麵,便爬了下來。

這下,終於聽到這兩位在說什麽。

一說,“隻是二殿下對段三小姐用情至深,說不定會因為段三小姐而改變主意。”

一說,“可不是,自古紅顏禍水,多少女子誤國啊。”

一說,“若二殿下真是感情用事的人,咱們倒也不必堅持,誰當皇帝咱們都是將軍,能混到這個位置委實也算不錯了。”

一說,“你真是天真,自古改朝換代,新帝繼位,緊接著不是一大赦,一大殺?大赦便是赦天下百姓之罪,牢獄裏隻要不是窮凶急惡之徒都能給放出來;一大殺便是,殺了之前站錯隊的將領及其家人,二殿下若是當不成皇帝,咱們這些跟著他的人,不會有好結果的,二殿下自己到時候也是自身難保。”

一說,“危言聳聽。”

一說,“說你沒腦袋,就是沒腦袋……不過我已經想好了,若是二殿下如此優柔寡斷,我便去投靠段將軍。”

一說,“段將軍?哼哼,你才真正是要站錯隊了,段將軍再怎麽厲害,人也已經到了老年,況且他可不姓鳳。這天下是鳳家的,隻有鳳家的人才能名正言順。”

一說,“誰有權力,誰就是天下之主,這二十萬大軍掌握在誰的手裏,你說,誰是正主?”

一說,“唉呀可不是,二殿下雖然是皇子,但段將軍才是真正的帥將。”

一說,“可不是,這次大軍行至此處,刻日便可進宮。可是進宮之後,誰為主,可是兩說著呢。段將軍為人果絕,便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想殺也可殺了。二殿下卻不同,此次若二殿下不同意大家的建議,不去殺了段將軍,那麽這天下以後就要姓段了!”

一說,“聽你這麽一分析,確實如此啊……”

二人說到這裏,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都怕冷似的嘶嘶吸著氣。而在小坡後麵的段櫻離卻是明白了,怪不得剛才帳中,將軍啊、先鋒啊都齊集,感情是在商量這件事呢。段擎蒼為二十萬大軍的主帥,如今明帝殯天的消息已經傳出,可不就是誰掌握著軍隊,誰就掌握著天下。

雖然鳳青鸞有姚春輝這個嶽父,但姚春輝的軍隊震守邊關,若是調集此處,邊關失守,事情更大。而段擎蒼一個念頭兒不對,就可以將二殿下駕空,帶領二十萬大軍直搗黃龍。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了,隻是這些將軍們還有著“這天下隻能屬於鳳家人”,因此才冒死勸諫鳳青鸞,想讓他在事情發生之前杜絕此種情況,想要杜絕這種情況的發生隻有一個辦法,便是殺了段擎蒼。

他們剛才,是在討論殺不殺段擎蒼及如何殺法,因此見鳳青鸞抱了段櫻離進去,目光才會那樣的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