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驚無險,芙蓉提舊情
明帝的目光在淡漠地落在兩個兒子的臉上,不知道在想什麽,就在眾人以為,這二人定會受到明帝責罰的時候,明帝忽然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向鳳羽一指,道:“老三,你很好,很好!你們都起來吧!”
鳳羽和鳳青鸞都站了起來,不解地看著明帝。
明帝這才慢悠悠地道:“其實朕今日請大家來,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取消貴籍之事,三皇子說的好,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特別是這種即將開戰的局麵下,更沒有什麽貴賤之分,應該官商農為一體,共度難關。朕本來不過是想看看,國之危難之時,你們作為商人,在國家體製下,受益最廣的一群人,到底會如何做?
現在朕看到了,朕沒有失望,隻是馮園禮,你現在要改變主意嗎?你若改變主意,朕不會怪你,還會把家產還給你,因為你是第一個站出來,將家產散盡以充軍費的皇商。”
馮園禮臉色難看極了,今日,明帝分明就是衝著他來的,若是馮園禮沒有將財產交出,恐怕明帝現在又是另一番說詞。
而且,已經送給皇帝的東西,怎麽能再要過來,那是自尋死路啊!
所以馮園禮幾乎沒有猶豫,立刻就站了出來,“馮園禮主意已定,馮園禮絕不後悔!”
慕風踏前一步也道:“慕風也絕不後悔!”
明帝點點頭,“很好,很好……這都是朕的意外收獲啊,既然你們都不後悔,朕就收下了,將來會替三軍將士感謝你們。至於廢貴籍列,已經頒布,此時恐怕已經貼滿大街小巷,現在,請各位將那貴籍冊搬上來,朕要當著大家的麵,燒毀這貴籍冊。”
馬上就有小太監搬了幾大摞冊子來,還帶來了火盆。
明帝拿起其中一本冊子,親自點燃,眾人看到那冊子一角燃起,漸漸變成一團炙烈的火,心頭都是別有番滋味。
原本已在貴籍中的人,如今便有從雲端一下子落到地上的感覺,從此後這種身為貴籍的優越感再也不存了。
而商子們則都暗暗大讚一聲好鈐!
待明帝將所有的貴籍冊全部推入火盆的時候,商子們已經跪倒一大片,山呼萬歲!貴籍冊的燒毀,貴籍的解除,早已經是民心所向,而明帝此時作為,馬上就讓大家忘了之前他收取馮園禮全部家產的事情,他們隻記得,明帝今日做了件大大的好事,一件萬民皆慶,萬民皆喜的大好事!不愧是明君!明君啊!
明帝讓眾人平身,又淡淡地來一句,“宴會開始。”
宮婢們便如流水般進入宴場,一盤盤精致的佳肴和水果被擺上各人麵前的案幾之上,隻有慕風還心有不甘似的站在那裏,“咳咳,皇上,那個……”
明帝似乎有些疑惑,笑道:“慕公子,怎麽了?”
“那個牙雕——是,是我給段小姐的聘禮——”
“哈哈哈……”明帝長聲笑了,末了才道:“你放心,難道朕會占了你的聘禮嗎?這聘禮朕代段愛卿收下了,你與段小姐的婚事朕應該成全,慕公子還請放心。”
“謝皇上!”
慕風得了明帝的話,又向段櫻離看去,卻發現她已經低了頭,對他的注目無所回應。有點點失望的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其實段櫻離何嚐不知道慕風正在看向她,隻是一時間,她不想麵對他。再抬眸時,卻正對上鳳青鸞的眼睛,雖然剛才受了點挫折,可他似乎並不在意,微微對她笑著點頭。段櫻離卻是淡然地轉目,發現三皇子鳳羽正盯著慕風在看,神色陰聿,顯然他一點都不相信慕風是慕天賜的兒子。
另一邊,段芙蓉也是食不知味,她也看著慕風,然而慕風的注意力顯然是在段櫻離的身上,段芙蓉真是越看越生氣,越看越難過。
手中的杯子,狠狠地蹲在桌上,再也吃不下了。
李良倒是溫柔體貼地道:“娘子,你這是怎麽了?人多,千萬不要隨便發脾氣呀!”
“把你這張醜臉拿開!”段芙蓉咬牙切齒地低吼。
現在是在千壽園裏,難道這個李良還能當著眾人的麵打她?
李良當然不能,他恨恨地瞪了段芙蓉一眼,自顧自地吃東西。
宴會結束之後,皇後覺得今日的好戲就這麽結束了,有點兒意興闌珊,便帶著那些年齡稍大些的命婦去了偏殿聊天兒,女孩子們大多第一次進入千壽園,對那些亭台樓閣,暗渠花樹都很感興趣,三五結伴的到處走走,商子們則在宴後就識趣地離宮而去,至午後時分,千壽園裏便隻有這些美麗的小姐們了。
段芙蓉竟然也在園中,與顧采芹碰了個正著,顧采芹笑道:“已經為人婦的女子,都被皇後叫去偏殿了,你怎地還混在這裏?”
這話說得可真難聽,段芙蓉柳眉微擰,“什麽叫混?我想在哪兒就在哪兒,用得著你管嗎?”
顧采芹道:“那倒是。”
她笑笑地走到段芙蓉的麵前,觀察了下她的臉,輕輕地呀了聲,“你的臉是怎麽了?看起來有點皺紋出來了,還有,你的胳膊怎麽了?好像有點青腫啊!”
因為天氣還是有點兒秋老虎的勢頭,段芙蓉拿袖子遮陽,不小心露出了半截玉臂,早被顧采芹看到了。
段芙蓉扭了半個身子,將袖子拽得遮住了手背,“你真多事,我什麽事都沒有。”
顧采芹涼涼地說,“被打了吧?看不出那李良竟然是個會打女人的男子,你現在一定恨死段櫻離了,若不是你和她鬥的過程中,一次次的失利,恐怕也落不到這個地步。”
段芙蓉張了張嘴,竟然沒反駁這句話。
顧采芹又道:“我發現她總往滄洲老店而去,莫不是在那裏養了野漢子?我幾次都想親自去看個明白,奈何總要照顧奶奶和母親,沒有時間,也怕被她們發現了,反要怪我多事。芙蓉,你說櫻離會不會真的在那兒養了漢子?未婚卻與男子同居,要是在鄉下,就可以被抓去浸豬籠了。”
段芙蓉聽得眼睛亮了亮,“此話可當真?”
“真不真的,又沒去考證怎會知道呢?唉……我也就隨便說說,其實也是看不慣她總欺負你,你現在是李夫人了,不必向女子那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你何苦整日裏躲在李府內被人欺負,其實你可以常常去你以前的好友家裏串串門子,比如唐心苑這些人,想必李府內的人也不敢得罪她是不?”
顧采芹說著,人卻已經走遠了,在路的盡頭,七皇子正等在那兒呢!顧采芹臉上有淡淡的紅韻,若說今日的宴會,除了明帝,唯一的贏家可不就是她嗎?
被七皇子當眾示愛,此後誰若想要欺負好,總還得掂量掂量。
段芙蓉目送顧采芹春風得意的身影,心裏頭又泛起悲哀來,自己原本是多麽的風光有前途,一出生就被人說是鳳身,應該當皇後的啊,可是現在……
她心裏哀愁,一路走一路歎,又暗暗地腹誹段櫻離與鳳青鸞,當然還有鳳羽……覺得這些人全部都對不起她。
這樣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多久,忽然發現前麵有個人,正向荷塘對麵看著,而這個人,正是長得極像四皇子的慕風!
她站在他的背後,好半晌都沒說話,隻靜靜地盯著他看。
慕風此時正在看段櫻離,宴場一散,他就到處找段櫻離,可惜被幾個商子拉扯住說話,等他擺脫的時候,段櫻離已經不知道到何處去了。他便在園子裏邊逛邊找,到了這地方,才發現段櫻離就在荷塘對麵,和唐心苑及韓玉等人說著話。
其他幾個人倒是聊得興起,而段櫻離雖然亦在人群中,卻格外的安靜,他又不好直接去將她叫過來,隻能留在這裏遙看著段櫻離,希望她回眸時看到自己,能尋到這邊來。
沒想到,段櫻離沒來,段芙蓉居然無意間闖來了。
“四,四殿下——”好一會兒,段芙蓉終是輕輕地喚了聲。
慕風驀然回首,發現是她,有點兒冷漠地說:“原來是李夫人。”
段芙蓉一怔,這個稱呼自慕風的嘴裏說出來,似乎格外的刺耳。
“四殿下,原來你還活著。”段芙蓉向前走了幾步,終是掩不住激動。
“李夫人,請慎言。我不是什麽四殿下,而是慕風,我聽說四殿下早已經仙逝,現在恐怕都已經化為塵土了。隻是李夫人若還是執意要錯認在下為四殿下,到時候我也要搭上命,去地下陪他了。”
“四殿——額,慕公子,你的相貌實在與故人過於相似。我之所以將慕公子錯認,是因為我實在忘不了他。不瞞慕公子說,當年我與四殿下之間,也有一段友誼。在獵場,他曾贈我刻了專屬他的記號的箭,作為我們情誼的見證。我原本以為,我們會有一個好的結果,不料如今,物是人非……”
其實段芙蓉當年對風沐,確實是一見傾心,曾經幻想過很多,有關自己與鳳沐在一起的場景,直到聽說鳳沐出事後,午夜夢回時,還會找出那支箭,緊緊地抱在懷裏,以物思人……
“後來這支箭,卻被你用來害人了吧?去年秋獵,你用這支箭可以見證你們情誼的箭,去殺害自己的親妹妹,結果沒成功,這支箭後來便被收走了。”
慕風的語氣裏都是嘲諷,段芙蓉如何聽不出呢?
她秀美的小臉上,馬上掛上了兩條珠子般的淚水,看起來梨花帶雨,楚楚可憐,那低首垂泣的樣子,仿若內心裏有許多的委屈沒說訴說。
“這一定,是我三妹,告訴你的吧……她向來,恨我……”
“不要說了,李夫人。”
慕風不願聽她當著他的麵,來汙蔑段櫻離。
當初獵場的事情,他作為戴著麵具的二公主的麵首,亦是在場的,段芙蓉居然能夠臉不紅,心不跳地將事情說反,把責任全部都推到段櫻離的身上。他隻覺得她這幅美麗的容貌,變形了似的越來越令人惡心。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慕公子!”段芙蓉急急追上兩步,“慕公子,我們還會再見麵嗎?”
“李夫人,您已經嫁為人婦,而我也是有身份的人,男女授受不親,你我還是不要常見麵的好!”
“你——難道男人和女人之間,就不能有朋友嗎?我雖已經為人婦,也隻是想多交個朋友罷了,你又何必將我想得如此不堪。”
“是嗎?那我倒要給李夫人道歉了。”
“無防,你便是有千個錯,萬個錯,我也不會真的怪你的。”她如此幽幽地說著,慕風隻當是沒有聽見,轉身飄然離去。
……
段櫻離其實看到了慕風,也看到後來與慕風說話的段芙蓉,她清冷的眸子微微地眯了下,不知道為什麽很不喜歡這個情景。最後被唐心苑打斷了她的心思,“櫻離,今日若不是二殿下與三殿下,我們恐怕真的就是待宰的羔羊,一想到我要被人家挑走,像買牲口一樣,我就恨不得撞死去。”
韓玉笑道:“還好還好,聖上英明,為我南詔保住了一個漂亮的女子。”
洪嬋的臉上,卻殊無笑意,“我倒覺得,今日是真險。皇上是真的想要我等嫁作商人婦呢!其實這件事還沒有完,隻怕他們回去後,已經在準備提親事宜了。雖然如今廢除貴籍,官商平等,但畢竟他們還是在宴場上看中的,就算嫁過去,一樣逃不了被買賣似的感覺。”
韓玉道:“你多慮了,其實我覺得嫁做商人婦挺好。”
看到她滿臉向往的樣子,其他幾個女子似乎明白了什麽。
唐心苑忽然道:“洪小姐,你發現沒,今日玉兒似乎格外的好說話哦!她都沒有攻擊別人,好溫柔啊!”
洪嬋的眼角也微微下彎,“是啊,唐小姐你說的對,韓小姐今日特別不同。”
韓玉撫撫自己的臉,疑惑地說:“有不同嗎?你們的意思,是我平時喜歡攻擊別人嗎?”
她一幅如果你們敢說我是這樣的人,我就與你們拚命的架式,搞得大家都不敢說話了,她又恢複成那個刺猥般的韓玉了。
反而一直沉默的段櫻離忽然道:“我瞧著做綢緞生意的尚公子似乎不錯,人長得好,又很可愛,關鍵是善良啊,唐小姐,洪小姐,若是能夠嫁給尚公子,一定會很幸福吧。”
韓玉的臉色一變,“段,段櫻離,莫非你想要嫁給他?”
“好男人如絕色女,都是不易得,現在既然有好男人,自然都是想嫁的……”
“不可不可,這尚公子個頭矮,又沒氣勢,怎麽能配得上你們呢?”
“那誰人配他好嗎?”段櫻離繼續問。
“當然是我這種,長得醜,脾氣又不好的女子配他最好。”
她洋洋得意地將這句話說出來,馬上就發現眾人的眼睛都盯在她的身上,她不但沒感到害羞,反而道:“反正他是我的了,我喜歡他,你們想怎麽地!告訴你們,他是我的,你們誰也不許搶!”
唐心苑見她如此認真,也不開玩笑了,很凝重地點點頭,“既然是玉兒喜歡的,我們自然不與你搶。”
洪嬋倒是又多看了段櫻離幾眼,終是忍不住問道:“段小姐,你是怎麽知道韓玉喜歡的是尚公子?”
洪嬋和唐心苑倒都知道,段櫻離剛才是故意引得韓玉承認自己喜歡的是誰罷了。
段櫻離道:“今日散場的時候,韓小姐的手帕掉了,是尚公子替她撿起來的。”
這一幕,洪嬋和唐心苑也都看到了,可是都沒有多想,撿個手帕而已。段櫻離又接著說:“那尚公子把手帕還給韓小姐的時候,輕輕地撓了下她的手心兒,恐怕也有東西送給韓小姐了吧?你們難道就不想看看,他送給韓小姐的是什麽禮物?”
這句話引得唐心苑和洪嬋,都把目光僅僅地盯在韓玉的身上,如一對正要撲過去的不懷好意的豹子,韓玉意識到不對勁兒了,剛要跑,已經被唐心苑和洪嬋撲過去搜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