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璃是在這天晚上亥時被從皇宮的某個小門接入了宮裏。
這就是她選擇入宮之後的命運,沒有自由,而且一輩子都隻能做小,她不可能承受這樣的生活。
兩人的小驕子,外加兩宮女兩太監兩旁伺候著,小甘卻不知道在哪兒了。鳳思齊答應她,她在哪兒小甘就必須在哪兒的,但是現在隻有她和幾個陌生人在一起,她就不禁緊張起來。
走了至少一刻鍾的時間,轎子才停了下來。
簾子外小太監用尖細的嗓子在她的轎子外輕聲的說道:“姑娘,到了,姑娘下轎吧。”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因為亥時是大家休憩的時候,也是宵禁的時候了。
她小心的掀開了轎子的門簾,最終她還是進了皇宮,這個天底下最深的牢籠。
“你們都回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
蘇青璃站在這偌大的寢宮麵前,它別致,精雕,精巧而不失莊重,可以看出鳳思齊有盡心為她選擇這個地方。
梅園?唐太宗有梨園,她有梅園,待遇不錯呀。
蘇青璃想著,卻看到周圍守著她的那些太監宮女們久久沒有離去,她道:“是皇上讓你們監視我的嗎?”
“不是!!!”幾個人異口同聲地道,不僅如此,他們誠惶誠恐地跪了一地,倉皇地解釋,“奴才們是皇上派來伺候姑娘的,不是監視,不是監視。”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喜歡跪拜,也知道就算我讓你們走,你們也不會走的。那你們就在門外伺候我吧,千萬別讓我看到你們,你們又不是吸塵器,所以也不要讓我看到你們跪在地上,不然……我也不是好惹的人,知道了嗎?皇上的女人……還不快滾出我的視線!”
蘇青璃突然一個大聲,嚇得那些年齡也不是很大的小宮女太監們四散而去。
蘇青璃卻轉身微微地笑笑,她知道他們沒有什麽威脅,就是一群下人,但是她遲早有一天還是要離開這個地方的,所以她的身邊不能有這麽多的人。
趕走了那些人之後,她緩緩地走進院落,那些剛剛散開的小宮女太監就聚回了門口偷看她。她再回頭,他們又跑了,反反複複幾次如此,蘇青璃覺得好玩,也很久沒有這麽有趣的逗著一群人玩了。
“人都是父母生的,做人要會將心比心,你這樣對待他們,遲早有一天會找到報應的。”
蘇青璃沉溺在她即將苦悶的生活中,好不容易發現的一絲樂趣裏,完全沒有發現已經有人早早地呆在了院子裏。
那是一個窈窕的身影,悠哉的坐在院落裏,揚著腦袋對著月亮,臉上被大部分的陰影擋住了神情。
“你不是很沒幽默感,就是很大膽,你也是皇上派來伺候我的嗎?”
“我不伺候任何人。”她在月影中搖搖頭。
蘇青璃抬抬眉毛,道:“希望他們不是派我來伺候你的。”
那人竟然道:“不是嗎?”說著,她站起了身子,從月亮曬不到的地方走了出來,走到蘇青璃的麵前。
明亮的眼睛裏散發著何等的寒意,她看著蘇青璃:“你來我的梅園做什麽?”
“你的梅園?”這個說法很有趣,蘇青璃一看周圍,正好有一顆綻放著的梅樹。
那個和冷梅一樣的女人,也看了一眼梅樹道:“這是我剛剛被接近宮裏來的時候種下的,這就是證明。”
蘇青璃撇頭再一看門口那些躲著的人,心想,難道是他們弄錯了?認真打量眼前這個女人,個頭算不上太高,但是比蘇青璃年長一些,與悲兒相仿,也是十分美麗,甚至兩人恍惚之間還有些相像,隻是這個女人從骨子裏就透露著與世隔絕的寒冷,而蘇青璃隻是不懈世事的清冷罷了。
這兒說什麽也是後宮,有一兩個美麗不可方物的女人也不是什麽怪事。這麽說來,她可能是鳳思齊三千佳麗中的一人了。
蘇青璃暗罵今個兒出門沒有燒香,冤家路窄,竟然這樣都可以被錯送到鳳思齊別的女人的寢宮。
她開始偷偷摸摸地往後退,邊退還邊說到:“我住對麵,想吃雞蛋了就過來借兩個,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不打擾了。”
“你是思齊從宮外找回來的那個女子是嗎?”
蘇青璃原本已經很尷尬了,轉身剛想要走,女子竟然道,“如果你是來借雞蛋的,我很樂意借給你,如果你真是思齊的女人,我隻能說,你真的走錯地方了,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思齊……倒是叫得很親熱,就連太後也不會這麽叫他。”皇上,從他登基那天起,就已經成為了他的終生代號,就算是連太後,皇上的母親,也不能輕易的逾越這些倫理。
女子點點頭道:“那是,他本來沒有名字,因為他一出生就是皇帝,所以他不需要名字。”
“可是你知道他的名字。”蘇青璃道,而且不僅是知道,她還了解這名字的來曆,這個女人果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如果我問你,你是誰?你會告訴我嗎?”
“你覺得呢?如果你是對於思齊來說很重要的人,如果你足夠聰明的話,你就不需要知道我是誰。”
蘇青璃低頭笑了笑,看到地上零星灑落的梅花瓣道:“今年的梅花開得真早……你是他的初戀嗎?”
你是他的初戀嗎?蘇青璃真沒想到她能問出這種弱智的問題。可是這個世上,除了初戀之外,她真的想不到還有誰能夠這麽大言不慚的說這樣的話。
特別是在知道鳳思齊曾經所謂的最愛死了之後,如果眼前這個人不是神經病,那蘇青璃自認為自己猜得沒錯。
“初戀……”女子喃喃之時竟然慧心的淺笑,雖然很淡,但是卻足以融化整個冰山的微笑。
原來真的是鳳思齊的初戀,好他個鳳思齊,竟然把她弄到初戀這來了。
算了算了,反正她也不是很在乎這些。
“如果你沒有雞蛋的話,我就先走了,再見……最好永不再見。”
蘇青璃終於退出了梅園,女子處在原地,盯著她集合起那些剛剛被自己趕走的小太監們匆匆離去。
“真是個奇怪的人,”女子轉身坐回她的梅樹下,撿起一朵梅花,握在手心裏,雖然生在最寒冷的冬日,但卻不失一般花兒那樣的柔軟迷情,反而還多了一股冷香,著實讓人著迷,她手心一緊,手指一撚,心知手中的花兒已經碎了,“不過真心希望思齊不會喜歡你太久,因為沒有人比我更加清楚,他真心喜歡的女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鳳思齊批改了大半的奏折,燈影跳躍,他的頭已經有些沉重,於是他問身邊的宦官:“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啟稟皇上,現在已經是亥時三刻了。”
已經亥時三刻了,蘇青璃是亥時入的宮,現在應該已經到他安排的寢宮裏了吧。
會安排梅園其實也是一個意外,他今早在宮裏無意中遇到悲兒,悲兒得知了他的想法,竟然如此建議,他還霎時有點摸不透她的想法,但是思來想去,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而且梅園離他的寢宮最近,自那個人離開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入住過,但是種在裏麵的那棵梅樹,他卻命人照料得很好。
他折起最後一本奏折道:“今兒個不用人跟著朕了,朕自己回宮。”
他甩開所有的跟屁蟲,一路漫步來到梅園,在這兒三年,他幼時最美好的三年是在這兒度過的。
裏麵的梅樹長勢甚好,每年都是最早開花,最晚凋謝的一株,樹下坐著婀娜的女子身影,她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鳳思齊無聲無息的走到那個人身後,俯身一把從背後抱著她,道:“小南,我終於把你留在身邊了。”
“小南是誰?”他懷裏的人問。
鳳思齊一聽便知道不是蘇青璃的聲音,急忙推開她,從腰間拔出佩劍,指著女子的背喝道:“你是什麽人?!小南呢?”
都已經這個時辰了,蘇青璃應該已經到這兒了才對,此時怎麽會有一個華衣女子坐在她的院落裏,開什麽玩笑。
“小南?是剛剛來借雞蛋的姑娘嗎?原來這兒真的是她的地方,我想,雖然你狠心殺了我,但是至少會留著我的梅園做個念想,沒想到你連梅園都讓給了別人。”
她的梅園,能說出這樣話的人隻有一個人,女子緩緩轉過身,和他心中想的那個人還是有所出入的。
那個人走的時候隻有十四歲,轉眼就是八年了,麵前的女子果然比他心中的人要年長了許多,但的確是她沒錯,一模一樣的輪廓,隻是少女的形態已經演化成了女人的曲線,最終要的是那股不可掩飾的寒氣,仿佛生於九宮之外與世隔絕,他深深壓著眉頭道:“絳兒!你沒死!”
“思齊,這麽多年了,你還是老樣子,還是沒有能達到你母後的要求脫下麵具,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