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刺客(3) 飛庫網

昨夜的醉酒狂歡讓士兵們好好放鬆了許多,隨之而來的是嚴格且枯燥的軍事訓練。每日早上訓練,下午楊真會派出一支巡邏隊,巡邏在附近的農田裏,及時掌控農業水利情況。

如此,又過了近兩個月,天氣漸漸轉涼,進入了秋季。

這日,楊真帶領一小隊士兵巡視到都江堰附近,隻聽的一匹快馬的馬蹄聲,隨後一個騎士進入了楊真等人的眼簾。楊真見到那騎士,笑了笑,便問道:“牛三,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看守營寨嗎?”牛三已經被楊真提拔為千夫長,常常帶領士兵巡邏或守衛營寨。

牛三當即下馬,也來不及施禮,便道:“你快回去吧,軍營中來了一個人,非要見你,說是很重要的事情。”

楊真見到牛三如此緊張,便問道:“是什麽人?”

牛三道:“不認識,問他他也不說,隻吵吵著要見你。”

楊真道:“牛三,你替我巡視完這一段,我回去看看,何平,我們走!”

楊真和何平騎上馬,便急奔回營。等到到了軍營,楊真大踏步走進來大帳,一進大帳,一個人的背影便映入了眼簾,楊真感到有點似曾相識,便問道:“你要見我?”

那人一聽到楊真的聲音,當即便轉過身子來,雙眼緊緊地盯著楊真,眼中是如此溫柔,如此激動。楊真見到那人,先是一驚,隨後喜道:“怎麽會是你?”

那人道:“怎麽不能是我?楊真,你還好嗎?”

何平此時進了大帳,見到一個陌生的男子立在軍營中,著一身藍袍,身材和他一樣瘦小,但是比他的皮膚要白皙許多,要細膩許多,長相顯得很是秀氣。那人看了何平一眼,楊真這才意識到何平進來了,當即對何平道:“何平,你先出去,不許讓任何人進來!”

何平得了命令,走出營帳。楊真走上前去,拱手道:“關將軍,真沒想到,你會來到這裏!”

那人正是關鳳,自她在漢中與楊真相鬥三次後,對他便產生了情愫,此次是專門找他來了。一年多來,楊真和關鳳互相通信,雖然隻見過那一次,但是書信中,兩個人早已經是無話不談的好友了。他會每日想起她,想起她信中對自己噓寒問暖的,自他母親過世之後,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人關心他了。

關鳳自然也有點激動,看見楊真的皮膚比第一次見他時黑了,眼睛突然就細潤了,泣聲道:“楊真,你黑了,也瘦了。”

看見關鳳眼睛落淚,楊真不知道該怎麽做,往日書信上的熟悉,可真站在他麵前了,卻覺得特別的尷尬。看到關鳳楚楚可憐的樣子,楊真的心裏,也很難受,走到關鳳身邊,伸手將關鳳臉上的淚水給擦掉了。關鳳此時轉哭為笑,伸手在楊真臉上擦了擦,一邊擦,一邊道:“你看你,臉上都是灰塵。”

楊真傻傻地笑了,問道:“關將軍,你不是在漢中駐守嗎?怎麽會到這裏來?”

關鳳道:“還叫我關將軍?”

“不叫你關將軍,叫你什麽?”楊真楞了一下道。

關鳳道:“你可以叫我鳳兒。”

楊真鼓足勇氣,終於將“鳳兒”兩個字喊出了口,關鳳答應了一聲,顯得很是歡喜。隻見她對楊真道:“子淵,我來了那麽久,你難道就讓我在這裏站一輩子嗎?”楊真忙把關鳳扶上座位,自己跟她對麵坐著,傻傻地看著關鳳,覺得她和以前大有不同,多了一份嫵媚。關鳳見楊真傻傻地看著她,臉上一紅,將頭低了下去,問道:“子淵,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楊真覺得有點冒失,便將目光移開,左右張望,但又時不時瞥一下關鳳。耳邊響起了關鳳的聲音,隻聽她道:“漢中部隊換防,丞相調集三萬大軍互換,我在漢中待了一年多,很是想念母親和哥哥,便要求回來了。”

楊真聽到這裏,心中念道:“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漢國丞相諸葛亮一邊命令國中軍隊全部屯田,一邊調集精銳部隊駐防邊疆,將大多數部隊全部集聚在成都平原上,利用有限的土地資源進行屯田,一年豐收的糧食,可做國家三年的開支,這樣下去,不出三年,必可南征。”

緊接著聽關鳳繼續道:“我聽哥哥說,你現在是典農都尉,在都江堰駐守,便跑來見你了。”

楊真曾經聽魏延說過,自己也親眼見過,關鳳雖為女兒身,可是經常著一身男裝,性格剛烈,頗有他父親關羽的風采,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次見到她,已然沒了第一次時的剛烈,而是多了一份柔情。或許,女子本就該這樣。

楊真和關鳳促膝長談,漸漸地兩人都感到對方的相思之情,但是楊真卻不敢之言,因為他的出身低微,身份也很低微,按照現在的婚事製度,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世俗的門閥擋住了楊真對關鳳的感情,可他看見眼前的自己所喜愛的人,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楊真長歎了一口氣,關鳳見了,便問道:“子淵,你怎麽了?”

楊真道:“沒,沒什麽!鳳兒,如今也不早了,現在騎馬趕回成都,天還黑不了,再晚了的話,天黑了,路不好走。”

關鳳一躍而起,道:“楊真,你是在趕我走嗎?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了你,你竟然叫我走?”

楊真答道:“鳳兒,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誤會。”

關鳳厲聲道:“楊真,還記得我們曾擊掌盟誓嗎?”

楊真道:“我當然記得,等我練習好了騎術,再來和你馬上對戰,我怎麽會忘記呢?”

關鳳一改溫柔姿態,大叫道:“那好!一年多的時間了,再怎麽笨的人,也該練習好了,走,我們現在就出去,比試比試!”

楊真看著關鳳,突然覺得,這才是真正的關鳳,這才是他所喜歡的關鳳,剛才的溫柔,在他看來,很陌生,仿佛是另外一個人。楊真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關鳳問道:“你笑什麽?”

楊真道:“沒什麽,我隻是替你高興,這樣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關鳳楞了一下,她原本以為女人溫柔一點,男人才會喜歡,所以從母親那裏學來了溫柔。此時楊真口中說的話,讓她大有所悟,或許他是因為她的不真實才這樣說的。關鳳看了看楊真,見他冷峻的臉龐掛著一絲還未散去的笑意,她不明白,楊真為什麽會這樣對她。難道,她喜歡他有錯嗎?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關鳳問道:“楊真,你是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嗎?是因為我剛才的溫柔才趕我走的嗎?”

楊真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弄的關鳳很是糊塗。

關鳳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喜歡你有錯嗎?”關鳳性格比較剛烈,說話也直來直去,她從小就在軍中長大,父親、兄長都是帶兵打仗的將軍,受到他們的感染,她從小便喜歡舞槍弄棒的,絲毫沒有一點女孩子樣。

楊真答道:“鳳兒,你知道嗎?我出身低微,官職低下,你是關羽將軍之女,是將門之後,門風顯赫。我一個這麽低下的人,怎麽配的上你。”

關鳳聽了,嗬嗬道:“原來是為了這點小事,楊真,這個你不必擔心,我可以讓陛下封你做個將軍,到那時就門當戶對了。”

楊真笑道:“鳳兒,我想憑我自己的實力來升,不想依靠裙帶關係,要是傳了出去,我是因為要娶你才當上將軍的,豈不讓人笑話?”

關鳳道:“你知道一級一級的往上升有多難嗎?如今國中的顯赫官爵多在荊州派和東州派手裏掌握著,兩派爭權奪利,早已經滿朝盡知,陛下都拿他們沒有辦法,你想一級一級的升上去,知道那有多難嗎?”

楊真又何嚐不知道這些事情,三派爭權的事情,在先帝在世時就已經有了,隻不過當時先帝處理得當,才不至於讓三派發生衝突而已。楊真是土生土長的巴蜀人,要論起派係來,當歸屬在益州一派。而現如今,益州一派隨著左將軍黃權在夷陵之戰時的被迫降魏,朝中大員多為荊州派和東州派,益州派的勢力一落千丈,又加上荊州派和東州派聯合打壓益州派,致使益州一派漸漸退出朝中爭權。兩派唯恐益州派恢複勢力,參與朝政,但凡益州人士的軍政官員,官職一般都遊散在兩派之下。

先帝駕崩時,生怕兩派出現衝突,便早在遺命中,將幼主同時托孤於諸葛亮和李嚴。荊州派和東州派的兩權分立,是現在國家的現狀,丞相主政,尚書主兵。然而,事情並非向著先帝所希望的方法發展,諸葛亮讓李嚴鎮守永安,首先給東州派一個下馬威,讓以李嚴為首的東州派雖有托孤之名,卻不得回都參與朝政,致使托孤大臣和主兵尚書被完全架空。東州派的勢力由此開始,遜於以諸葛亮為首的荊州派。

良久良久。關鳳見楊真不答,便道:“你倒是說個話啊?”

楊真看了看關鳳,道:“你要我說什麽?”

關鳳道:“你真的想一級一級的往上升?”

楊真點了點頭,關鳳道:“那好吧,我也不強求你,我隻是想讓你知道,這是多麽愚蠢的想法,你千萬別後悔。”

楊真道:“我絕對不後悔。作為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如果什麽都靠女人,那還有什麽活頭,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關鳳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你知道我這個將軍頭銜是怎麽來的嗎?我二哥、三哥、張苞、張紹他們的官職也都是靠父蔭才得來的,但是,我們從來不以這為恥,因為我們被任命之後,從來沒有違反任何法律和軍規,因我們知道,我們背上所背負的責任。我隻希望你好好的想想,以你的才華,做一個領軍的將軍錯錯有餘,你為什麽就不願意早點升上去呢?”

楊真道:“鳳兒,你別說了,我的出身和你們的不一樣。你們雖然不屬於朝中任何一派,可都是名將之後,忠君愛國之心,全國皆知。而我不同,我隻是一個出身行伍的小卒,能做到這個典農都尉,我已經很高興了。我也有一顆為國盡忠的心,隻要國家需要我,我可以赴湯蹈火,隻是這與官職無關,人的路是自己走出來的,我不想靠任何人。”

關鳳突然哈哈大笑道:“子淵,你知道你這個典農都尉是怎麽來的嗎?”

楊真一聽這話,便慌忙問道:“是怎麽來的?”

關鳳道:“一般近衛,隻要進了近衛軍,絕對不可能再被外放,除非有特殊情況。趙雲將軍和陳到將軍便是如此,他們都是白耳兵的出色統領,是個例外。我想,這點,你比我更清楚吧?”

楊真點了點頭,關鳳接著道:“你還記得我讓你給我二哥帶的那封信嗎?”

“當然記得,難道,我的外放,與那封信有關?”楊真狐疑道。

關鳳道:“沒錯,我在信中求哥哥幫你這個忙,因為你說過,隻有在軍營,你才是最真實最快樂的。你也知道,丞相一直不希望益州派的人能夠恢複起勢力來,而你,剛好屬於益州一派。所以,哥哥整整求了丞相三個月,丞相這才答應。

楊真聽了,腦海中突然一片茫然,還都以為是先帝早安排好的一切,沒想到,這其中還有如此波折。他看了看關鳳,見關鳳正在望著他,眼中充滿了溫情。關鳳接著道:“子淵,無論是怎麽樣,我都希望幫助你,所以,你不要怪我這樣做。如果你是怕出身和官職太低不敢娶我的話,我會主動請求陛下來封你為將軍,這樣,你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了。答應我,好不好?”

楊真茫然了,徹底茫然了。良久,大帳內沒有聲音。關鳳含情脈脈地望著楊真,希望他能答應她的請求。楊真呆在了那裏,腦海中一片混亂。

突然,楊真大叫一聲,跑出了營帳,快步向營寨外跑去。關鳳見到他這樣,不知道是怎麽了,但是她很是擔心他,便緊緊地追了出去。在營帳外的何平,先是聽到楊真的一聲叫喊,又看到他和關鳳一前一後地向營寨外跑了出去,他的心裏也略有不安,當下也追了出去。

楊真腦海中一片混亂,他想自己的生活完全是被別人安排好的,先帝如此,不想到自己所當的官職也是別人給求來的,他的心中混亂之極。他發瘋似的不斷地大叫著,拚命地向前跑著,後麵傳來了關鳳和何平叫他的聲音,他完全聽不見,隻顧著自己沒命似地的跑著,越跑越快,漸漸地將關鳳和何平遠遠地甩在了後麵。

他跑進來一片樹林,在樹林中穿梭在一棵棵樹木之間。也許是累了,他停了下來,整個身體癱軟在地上,仰天一聲長嘯,樹林中的鳥群完全被驚飛了。他跪了起來,抬頭望著天空,連連喊道:“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會是我?我不喜歡被人安排著,像一具玩偶,我是個人,不是玩偶!”

“你當然不是玩偶,但是你也不是人。”一個聲音從樹林中傳了出來。

楊真正在混亂中,聽到這話,便問道:“那我是什麽?”

“你是一具屍體,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那個聲音再次傳了出來。

楊真問道:“我為什麽會是屍體?”

“哈哈哈!”笑聲漸漸逼近楊真的耳朵,聽起來是那麽的陰森,那麽的恐怖,“因為你一會就要死了。死,才是你真正的宿命!”

就在這時,從四麵八方走出許多蒙著臉的黑衣人,每個黑衣人手中都提著一柄鋼刀,隻有一個黑衣人手中握著一把折扇。隻見握著折扇的那個黑衣人,大叫一聲:“殺!”黑衣人們便蜂擁而上,一起舉刀奔著楊真而去。

楊真此時腦海中還是一片混亂,黑衣人正在一步一步地逼近,而他卻在那裏自言自語道:“隻有死,才是我的宿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