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末冬初,殘餘的暑熱早已褪盡,天候日益轉涼,樹梢頭的枝葉也在枯黃後逐一凋零。即便是柔媚的江南水鄉風情,每到了這時節,亦不禁要染上幾分的蕭索淒清。
習習秋風,為籠罩在蒙蒙晨光中的蘇州城添上了幾絲涼意。幾名早起準備開張的店鋪夥計無不給吹得縮了縮身子,手頭的動作卻無分毫耽擱。屬於塵世的煙火氣逐漸在街道間彌漫了開,也間接掩去了那份屬於深秋的寂寥。
蘇州,僅次於揚州的江南第二大城,同時也是江湖上四大勢力之一、東莊擎雲的所在之處。
在一般人眼裏,「蘇州」這二字所代表的,不外乎水鄉、園林、蘇繡,以及柔情似水的江南麗人……可若同蘇州人問起他們最得意的是什麽,答案卻隻有一個。
那就是擎雲山莊。
三十多年來,在擎雲山莊的庇蔭下,蘇州城不僅治安極佳,商業發展更是日益蓬勃。以山莊在江湖上的地位,前來拜會的人自然不會少,而旗下的水運、保鑣等業務的興盛也同樣造就了蘇州的繁華。可以說,若沒有擎雲山莊,就不會有今日的蘇州。
擎雲山莊位於蘇州城郊,占地極廣,因環繞著小半個太湖而得以盡收江南麗色……此地原為前朝離宮,後輾轉為白毅傑所得,在蘭少樺和莫九音的巧手規劃下、幾經翻修後,格局雖沒有太大的變動,裏頭的建築卻已大去奢華之氣,以暗合天道的園林之美取代原有的過度雕飾,外苑大氣典雅,內苑清幽自然,匠心獨具而不顯張揚,讓人一瞧便覺身心舒暢。單是對外開放的外苑部分,便已讓擎雲山莊贏得了蘇州第一園的稱號,自然更加深了山莊在蘇州人心中的地位──更別提莊中還有一個集蘇州靈秀之大成的無瑕人兒、風華絕代的天下第一美人白冽予了。
在蘇州人心裏,擎雲山莊不僅是蘇州的代表,更是他們的驕傲。對他們而言,不論外邊的世界如何動蕩,隻要有擎雲山莊在此鎮著,蘇州城就必能維持它應有的寧靜。
可這樣的祥和,卻隨著一陣由遠而近的急促蹄聲隱隱罩上了幾許陰霾。
便在沿街商販們逐步展開了一天的營生之際,一匹由南而來的快馬穿過大街直奔向城郊的擎雲山莊。疾馳而過的馬蹄帶起陣陣揚塵,可街道兩旁匆忙避讓的行人們卻沒有多少不滿之色,反倒是因瞧出了馬上人的服色打扮而有些憂心地彼此對望了眼。
雖說刻下時候尚早,城中巷道仍顯得十分冷清,可會讓擎雲山莊的人大異於平時作風地於大街上縱馬疾馳的,又豈是尋常小事?
隻是幾人雖有些不安,可長年累積下來的、對擎雲山莊的信賴卻還是勝了一籌──短暫的驚疑很快便被他們拋諸腦後,將心思重新拉回了眼前的營生上頭。卻不知方才那名弟子的表現,其實已再真切不過地反映了擎雲山莊刻下的情況。
──縱然處理一應日常事務的外苑仍平靜如常,可作為機要之地的山莊內苑,卻早在三天前便已隨著冷月堂傳回的一紙極秘情報而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因為上頭記載的內容,也因為理當更早送達的消息竟足足延遲了五日才傳回、進而使擎雲山莊錯失了挽回的時機這一點。
可讓人震驚的事卻仍不僅於此。
也在情報剛傳回不久、當以白颯予為首的山莊高層正匆匆忙忙地集結商議該如何應對時,一臉風霜地回到山莊的白冽予帶來了令兄長更為錯愕的消息:一是嶺南之事的背後有著「門主」的影子;二是那神秘的門主自稱是蘭少樺生父、白家四兄弟的外公,也是莫九音的師父……隻是眼下首要之務乃是厘清嶺南現狀,故二人並未深談,便旋即分頭處理起各自分內的事務。白颯予繼續同山莊幹部商議該如何應對及相關的人員調派;白冽予則是一頭栽進冷月堂的情報室裏,開始回過頭來追溯流影穀逐步滲透嶺南的每一絲蹤跡。
──在事情已無可挽回的此刻,身為擎雲山莊二莊主的他不管再怎麽憂心師弟的安危,也隻能強逼自己按下性子埋首資料堆中進一步弄清事情的經緯,一方麵以此為鑒防止流影穀再用上類似的手段、一方麵也藉此評估事發後嶺南情勢可能的發展方向。
幸好這番折騰並非白費工夫。三天過去,打紙堆裏找到的各種蛛絲馬跡逐一映證了他的猜想,也讓他成功勾勒出了西門曄計畫的全貌。遭流影穀利用的漏洞被一個個挑了出來,相關的解決措施也得以逐步擬定……雖隻稱得上亡羊補牢,但在嶺南情況未明的此刻,卻已是最好的應對方式了。
用印批準了屬下送來的公文後,有些疲憊的白冽予擱下了手上的文書,闔上雙眸隔著眼皮輕揉了揉已有些發疼的雙眼。
由於得從兩年前天方事了後開始逐步清查起,縱然有一幫下屬在旁協助過濾、分析,龐大的情報量仍讓他三日來幾乎未曾闔眼;再加上先前給「門主」釋放後便馬不停蹄地一路趕回山莊,饒是青年修為過人,卻也不免因連日操勞而染上了深深疲色……席卷而來的濃濃倦意讓白冽予幾乎想就這麽睡去,卻終還是逼自己睜開了眼,起身到後頭的隔間略作梳洗以振奮精神。浸了水後略顯冰涼的毛巾加上周身自然流轉的真氣,小片刻後,身子雖仍十分疲憊,侵襲著神智的睡意卻已淡去不少。
他看了看銅鏡中自個兒難掩憔悴的容顏,浮現於心底的,卻是此刻未在身邊的情人。
回到蘇州後,原先一同行動的二人便暫時分道揚鑣,白冽予回莊通知兄長並留在冷月堂調查;東方煜則前往碧風樓在江南的據點聯係相關事宜……雖不至於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地步,可在身心俱相當疲憊的此刻,卻仍讓青年不免懷念起情人溫暖的懷抱了。
因自個兒此刻懷著的心思而輕輕歎息了聲,白冽予出了隔間回到書房,才剛準備重新入座繼續先前的工作,一陣足音卻於此時由遠而近,門外下屬的音聲亦隨之響起:
「二爺,常喬、連正海等一眾高級幹部求見。」
「常喬、連正海……?」
入耳的名字讓青年先是微訝,而旋即微微蹙起了眉頭:「是颯哥那兒出了什麽問題麽?」
「大莊主身子微恙,先行回房休息了。幾名幹部稱有要事相稟,故此貿然前來……所欲相談之事,應與今晨嶺南送來的情報有關。」
「……我知道了。讓他們到偏廳候著,我等會兒過去。」
得了命令,外頭的下屬當即前往執行;屋中的白冽予則是先將桌上的文件一一收妥,而後方理了理儀容、出了書房轉往偏廳行去。
略帶疲色的容顏沉靜淡然一如平時,心思卻已因先前屬下轉達的消息而微有些煩亂。
早在三天前回到山莊後,他便由嶺南遭封鎖、一時無法聯係上謝季允等人的情況明白了事態的嚴峻。雖說後來多少有些消息得以傳出,卻也僅是確認了行雲寨遭滅的事實而已,個中詳情則無從知曉……直到今晨,那匹自市街上匆匆疾馳而過地快馬,才終於帶來了嶺南此刻的現況。
昨日,流影穀在大肆封山五天後終於暫緩了搜索的力度,初步公布了此次行動的成果──
以行雲寨為首,嶺南十一寨聯盟如今已成過往。除行雲寨三當家淩冱羽、白楊寨主楊少祺等寥寥數人外,包含陸濤、田義在內十一寨聯盟的高層人物全部落網,旗下車馬行也全數遭到查封,堪稱流影穀近十年來最成功的一次行動。
除了流影穀自行公布的消息外,那名弟子也帶回了謝季允請罪的文書及事發後嶺南各大勢力的反應──冷月堂的探子雖因流影穀封山而沒能查探到淩冱羽等殘黨的下落,可安插在各方勢力旗下的眼線卻仍順利發揮了作用。據謝季允調查,由於行雲寨聲譽一向良好、旗下車馬行對嶺南民生亦頗有助益,故流影穀此次的行動雖十分成功,卻也在嶺南挑起了不小的民怨和物議,平時有所往來的商家、士子們甚至有意集體上書為其請願……行雲寨雖已被滅,整個嶺南的情勢卻反倒因此而更顯洶湧詭譎。
然而,還沒等支持行雲寨的勢力討論出個應對的章程,流影穀便緊接著發布了另一項聲明──以流影穀少穀主和柳林山莊大小姐柳胤的婚事為媒,北穀南莊將攜手合作、正式結為盟友。
若說行雲寨被滅,牽動的還隻是嶺南及南方武林,那麽北穀南莊即將結盟的消息,便可說是大大震驚了整個江湖……也就在這個聲明貼出來後的一個時辰內,無數匹代表著江湖上各方勢力的快馬紛紛離開了嶺南疾馳而去;而柳林山莊送發請帖的信使,也在晚了一日後動身啟程。
由於兩地的地緣關係,曾一手扶持行雲寨的擎雲山莊自然是最早得知此事的勢力之一。隻是雙方結盟早在白冽予意料之中,倒沒怎麽感到驚訝──此刻亂了他心思的,卻是兄長抱恙回房、從而引得一眾幹部前來相尋這點。
一般而言,莊內若遇有急事須得決斷、颯哥卻無法親自處理時,正常的情況應該是將處置權轉交莫叔或熾,而不是作為冷月堂主卻身分隱密的他。隻是莫叔打他回莊後便仿佛猜到了什麽般先一步前往爹娘墳前掃墓去了,熾又仍待在京裏,也難怪一眾幹部情急之下隻好找上他這個名義上並不管事的二莊主……問題是:三天前他和兄長見麵時並未察覺到兄長身子有何異樣之處,眼下又正當緊要之時,颯哥斷無一點小恙便回房休息的道理,更別提是嶺南剛傳回消息的此刻了。
──或者,原因便在於那份剛由嶺南傳回的消息?
──是他……忽略了什麽嗎?
足下腳步未緩,心緒卻因隱隱有所預感而為之一沉……但他畢竟是自製能力極強的人,眼見偏廳已在前方不遠,他當即斂下了一應情緒。無雙容顏重新罩染上慣常的波瀾不驚,而後方提步進到了偏廳,於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入了主位歇坐。
此時的白冽予一如慣常地以一襲白衣裹身,雖已簡單梳洗過,可連日來地操煩傷神讓他眉宇間終究難掩疲色。透著倦意的麗容讓他連偽裝都不必便有了往日「病美人」的神韻。眼下在場的都是年輕的高級幹部,其中雖有一部分人已由幾年前成雙刺殺事件中得知他的真正實力,卻有更多是仍有些不明就裏的人,是以見白冽予身處冷月堂中,麵上都不禁透出了幾分訝異之色。
隻是眾人麵對這名二莊主的神情雖有所不同,眸間卻都帶著幾分慌亂和憂慮……知道這便是今日有此一折的症結所在,白冽予幽眸微凝緩緩由眾人麵上一掃而過。那眸間隱透著的鋒芒與沉色讓幾人都不由得心頭一顫、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
縱然外表看來還是昔日那個病弱難持的絕代佳人,可青年眸中流瀉而出的威勢,又豈是一個碌碌無為的人所能擁有?即便是知曉他李列身分的幾名幹部也都給震懾了住,竟是半晌也無從開口。
知道自個兒情緒還是有些失控了,白冽予低不可聞地輕輕一歎,暗暗調息平複下仍有些微紊的心思,而在攏了攏頰側垂落的發絲後,以手支著下顎、雙唇輕啟:
「人都來了,就無須再顧忌其他……出什麽事了?」
「啟稟二莊主,今晨嶺南送來消息,行雲寨被滅後,柳林山莊和流影穀正式宣布合作,並將以柳林山莊大小姐柳胤和流影穀少穀主西門曄的聯姻進一步鞏固雙方的關係。」
首先開口的是常喬。他是少數知道白冽予就是李列的人,和白熾予關係又不錯,對這個二莊主的認識較深,自然比其他幾名同僚要來得好一些──事實上,今日會「轉戰」此地,便是他提的議。「聽聞此事後,大莊主似乎是受了什麽刺激,突然內息走岔當場嘔血,刻下已然回房歇息。隻是大莊主對嶺南之事仍未有所決斷,莫長老又不在莊中,屬下幾經思量,隻得前來尋求二莊主裁示。」
稟告的音聲方歇,便聽得前方低幽音色響起,語調淡淡,卻不似話中所言般帶有詢問的意味……出聲的自然是白冽予。眼下當務之急乃是穩下眼前一幫幹部的心,故他雖也有些憂心兄長的情況,卻還是將之壓抑了下,神態沉靜自若如舊地開了口。
可略顯難測的音調搭上這麽一句不似詢問的詢問,卻令聽著的常喬微微一怔,偏又想不出自個兒的話有哪裏不對勁,隻得戰戰兢兢地續道:
「山莊與行雲寨自來交好,眼下行雲寨遭流影穀剿滅,咱們又豈能袖手旁觀?就算沒法把被抓的人弄出來,至少也得想辦法出手救那些個仍逃竄在外的成員──」
「然後呢?讓流影穀來一招人贓俱獲,順理成章的把賊寇的身分冠到山莊頭上?」
依舊無甚起伏的音調,可正是這樣平淡的一句反問,把常喬和後頭一幫存著同樣心思的幹部們給駭了住──倒不是他們都笨到想不到這一點,隻是擎雲山莊畢竟是個江湖色彩極濃的組織,莊中人也都習於以江湖義氣對事,一時卻忽略了流影穀的官方身分和手段。
一想到西門曄的心計和手段,己方若冒冒失失地出手,隻怕真會落入他的算計之中,幾名幹部都不禁有些後怕,也對眼前向以容貌出名的二莊主添了幾分敬畏。
見他們已然明白,白冽予眸光微垂,輕聲道:「今天你們會如此慌張,想來因為行雲寨被滅,山莊頓失臂助的緣故了?」
「那麽,這個『臂助』一失,對山莊究竟有什麽直接的影響?」
青年淡淡問。平靜的音調似有些不經心,卻令在場的幹部們瞬間語塞,一時竟想不出任何答案。
不錯,打八年前白熾予「資助」了行雲寨千兩黃金後,擎雲山莊便開始和這個嶺南的新興勢力有了往來……隻是,當年的行雲寨不過是個剛成立一、兩年的小組織,又打著義賊名號,哪能談得上對擎雲山莊有什麽幫助?說是往來,更多的卻是擎雲山莊在單方麵資助、扶植對方……直到這幾年行雲寨一統嶺南諸寨後,才多少開始有些實質的利益產生。
如今行雲寨覆滅,山莊確實少了一個盟友,往昔的扶持也算是打了水漂,卻很難說得上有什麽直接的衝擊──江湖上會因此事而掀起怎麽樣風波和議論自然另當別論。可單就山莊手頭上的兩大營生:水運和保鑣業來說,除了運鏢到嶺南時可能沒法像行雲寨還在時那樣平穩順當外,基本上是沒什麽變化的。往嶺南的委托本就隻占整個保鑣生意的一小部份,勉強稱得上有實力的山賊們也先後在行雲寨的收編及流影穀的肅清中消亡……剩下的全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毛賊,又豈有膽對擎雲山莊的鏢出手?
想到這,先前仍憂心忡忡的幾人均已豁然開朗,對白冽予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次也不用常喬牽頭,一旁某位負責運鏢業務的幹部便已主動開口,問:
「那麽,依二莊主之意,是讓咱們以不變應萬變了?」
「不……該有的應對還是不能少。咱們首先要做的,就是穩定山莊上下、以及合作的各大客商和門派……從現在開始,山莊將暫停一切擴張勢力的舉動,專心穩固現有的地盤和勢力。隻要根基打穩了,任憑他外頭風雨飄搖,咱們也不會受到太大的波及。」
頓了頓,「當然,除了安撫山莊上下這點須得即刻執行外,其他幾點等颯哥好些後再行裁奪也不遲。」
會有此言,自是考慮到幾名幹部對他的信任程度而發──正所謂名不正、言不順,盡管兄長平日的決策很多都是出自於他的安排、謀劃,可這些事務終究不在他的管轄範圍內,自然還是得由兄長做最後的決定。
幾名幹部同樣也清楚這點,當下齊齊應了聲「是」,初來時懸著的心已然踏踏實實地落了地。
隻是此趟前來的主因雖已得解,可對著這個平時難得見上一麵、表現卻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二莊主,幾人反倒有些舍不得離去了……此時青年已多少收斂了先前迫人的氣勢,卻也未刻意裝出柔弱的姿態。略顯憔悴的麗容襯上淡定睿智的氣度,讓心中已對他有所改觀的幾名幹部不由自主地瞧出了神,就此完完全全地給懾服了住。
好在幾人能成為山莊幹部,些許自製能力還是有的。眼見二莊主正支著下顎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幾人都不禁微微紅了臉,連忙低下頭挪開了視線。
「二……二莊主,屬下尚有一事想問,不知能否……?」
「是……二莊主方才提到,要咱們以穩守、深根為第一要務,但眼下柳林山莊與流影穀結盟,實力絕非以往所能比擬。若他們開始向山莊的地盤擴張,難道咱們就真的光守著而不反擊嗎?」
「和流影穀結盟的柳林山莊的確不是以前的柳林山莊可比,但現在的嶺南又何嚐是過去的嶺南?」
說著,白冽予略微坐直身子,取過一旁下屬送來的清茶輕啜了口,「行雲寨在嶺南的名聲極好,對商家、百姓的助益亦遠大於柳林山莊。眼下行雲寨被滅,不僅嶺南的江湖形勢會亂上好一陣,在民間也會引起不小的風波……在此情況下,積弱已久的柳林山莊隻怕連安內都來不及,哪還顧得上向外擴張?至於流影穀麽……」
青年音調微沉,淡淡道:「他們不會花太多心力在嶺南的……流影穀內的傾軋極盛,若西門曄真繼續留在嶺南,隻怕他這少穀主的頭銜也留不久了。沒了西門曄,無論他們派來接手的是何人,都玩不出太多花樣的。」
──況且……他和西門曄,也未必會就那麽敵對下去。
思及先前由遠安傳來的情報,以及在京城的那一趟遭遇,白冽予心緒便是一陣鬱鬱。
隻是這些自然是不能表現在一眾幹部麵前的。見他們麵露了然卻仍有些欲言又止,想來還是對己方不能有所反擊之事感到憋屈,遂輕輕一歎,鬆口道:
「咱們可以抨擊流影穀壞了江湖規矩,可以暗中放出流言為行俠仗義的行雲寨叫屈……但明麵上,卻不能讓流影穀有抓到任何把柄的機會。我知道你們覺得這樣有違江湖道義,但事實上,山莊並不欠行雲寨什麽……行雲寨能有那樣的成就,少說有一半是靠著山莊的幫助。作為盟友,山莊已付出極多。你們可以惋惜,可以義憤填膺,卻不能因一時義氣而拖上了整個山莊……明白嗎?」
「……是,屬下明白了。」
知道二莊主說得不錯,擎雲山莊的確沒有什麽虧欠之處,幾名幹部心情雖仍有些低落,卻仍是恭敬地應了聲表示明白。
見他們心結已解,目的已然達到的白冽予遂一個揮手,道:
「好了,你們退下吧。冷月堂可不是拿來議這些事兒的……常喬,個中的規矩你清楚,離開後莫忘跟其他人說一遍。」
隻要是個人都看得出青年麵上的疲色、又聽他下了逐客令,已無其他要事的幾名幹部自然不好繼續叨擾。極其恭敬地行了個禮後,幾人當即告退、離開了冷月堂。
但主位上的白冽予卻未就此離去,而是靜靜靠坐在太師椅上,因常喬先前稟報的話語而陷入了沉思。
依其所言,颯哥身子不適的主因還在於今晨送來的那份情報……同樣的情報他手上也有一份,上頭提到的發展都還在他的預期之中,回莊當日也已和兄長提過,當無有此異變之理……真要說有什麽是在意料之外的,也就隻有北穀南莊彼此結盟之外,還讓兩名年輕當家訂下婚約這點。
柳胤是柳林山莊莊主柳青建的獨生女,從小就被當成男孩養大,這些年也一直是以少莊主的身分逐步接手家中事業。由於他行事頗為「自愛」,冷月堂也曾疑心過他的性別,卻始終沒能確認,不想卻是在這種情況下得到了證實。
──可若真是因這樁婚事而讓颯哥心亂至斯,事態就有些微妙了。
白冽予雖早知道北穀南莊可能結盟,卻沒怎麽將此事放在心上──可眼下涉及到兄長私隱,事情自然有所不同……一想到白颯予那番反應背後可能隱含的意義,青年便不禁有些頭痛了起來。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隻怕莫過於此吧?
隻是兄長才剛受了打擊,他也尚未弄清此間狀況,自然不好冒然前去逼問。也因此,思忖半晌後,白冽予終還是放棄了前往探視兄長的打算,轉而回到書房繼續先前未完的工作,並開始尋找起那個讓兄長心亂若斯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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