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五疑惑
其五疑惑
白冽予難得地一夜縱情需索,後果就是自愈能力不如他的情人險些給操到直不起腰來。饒是事後白冽予已為他好生擦藥推拿了許久,隔日起身之時,腰間的酸軟仍是讓東方煜差點想就這麽癱在床上不起來。
可他還是起來了。為了在含煙離開前找她將事情好好說清楚以杜絕她的癡心妄想,也為了向長輩表明決心、杜絕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盡管白冽予已無意追究,東方煜還是堅持著前去拜訪段言,打算由該處下手以了結一切。
知道他是顧慮自己的心情、又擔心他太過勉強自己,向來在人前總是任由東方煜將自己摟抱在懷中的白冽予於是破天荒地回摟住了情人腰際。如此舉動讓一路上見著的人都暗自猜測小倆口是不是感情又有增進,便連上前應門的段言也有些訝異地一個挑眉。
雖說他那麽做本意隻是在測試,倒沒存著將雨兒趕跑的想法……可沒試出個結果卻讓兩人感情更為穩固,看來他也沒資格嘲笑兩斷了。
「難得瞧你這麽早上門……有什麽事嗎,小煜?」
明知兩人定是為了昨日的事而來,可段言仍是故作驚喜地開了口,「你表姨剛備好了早膳,一起用吧?這幾個月你表妹出門在外,可讓她好生寂寞呢!」
「您的好意侄兒心領了。侄兒此來是為了那含煙之事,還望表姨丈告知含煙所在,也好讓侄兒同她將話說個清楚。」
見段言猶自裝傻,東方煜雖也依禮應對,冷硬的聲調卻已明白地透露出了他此刻的不快。腰間的酸軟和體內深處仿佛仍殘留著的、為情人占有的感覺在在提醒著他昨晚的一切。雖說心中的排斥多還是出在害羞和無謂的自尊上頭,可一想到事情的起因和昨晚冽生悶氣的模樣,東方煜就不禁氣不打一處來。
知道侄兒動了真怒,聽著如此,段言心下暗歎,道了聲「稍等」進屋交代一番後,出外便領著二人往他給含煙安排的住處行了去。
有段言在前,二人自然不好說什麽悄悄話。尤其白冽予,由於有個「予兒」的身分在,除了略為收緊環抱著情人的力道以表心意外,也隻得裝著一副柔弱認份的樣子任由段言領著、東方煜摟著默默前行。
三人一時陷入了尷尬的沉寂中。領頭的段言閑著也是閑著,索性邊帶路邊打量起雨兒。隻是青年的表現一如既往,仍沒能瞧出什麽破綻。
莫非真是他多心了?
但這個雨兒從出現到與小煜相知相遇的情況都是一團謎,又豈容得他不懷疑?尤其過去一年裏,一直跟小煜形影不離的該是那個歸雲鞭李列才對,兩人的行蹤碧風樓也都大致有掌握……唯一比較成謎的,也就隻有滅了天方之後到回到碧風樓間的那兩、三個月了。
可兩人若是在這之間相識相戀的,扣掉回來的路程,剩下的時間也不過一個月多……在一個月多裏從相識到相愛、從而決定廝守終身,未免也發展得太快了些吧?雖說感情來時往往也顧不得適當與否,可這畢竟與小煜的作風相去太遠,也不符合他當初陷入情網、決定「金盆洗手」的時間……
這麽說來,小煜突然「洗心革麵」,是在白毅傑和西門暮雲的南安寺一戰後。在那段時間之前,和小煜相處機會最多的……也是李列。
上一回同李列分別後,小煜就陷入了「單相思」;而這趟同李列分別後,他更直接帶了個情人回來……時間點如此剛好,要說是巧合,實在有些……
可這與李列又有什麽關係?總不會說這雨兒就是李列吧?容貌能假、氣質能假,歸雲鞭李列的一身武藝卻是假不了的。但這雨兒分明不會武,又怎麽可能是他?
雖說……若小煜昔日單相思的對象是李列,很多事情便能有了完滿的解答。
例如他為何從不肯說出對方的身分。
如在以往,段言是說什麽也不可能懷疑到李列身上的。可在表侄帶了個男性情人回來後,本來不可能的事好像也變得可能了。
隻是這推測再合理,眼前這個楚楚可憐的雨兒卻是現擺著的。除非能證明他就是李列,否則事情仍然沒辦法解釋。
但,可能嗎?
這雨兒的身形看似單薄,可若忽略他那身柔弱的氣質,細瞧之下其實頗為挺拔。狄一刀也曾說過他的骨架看來不錯,論起資質也能與一流高手相媲美──可他不會武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就算是歸雲鞭李列突然遭逢大難失去武功好了,舉手投足也定會流露些許跡象才對。但這雨兒看起來就像是個從沒學過武的人,如此表現,又豈是一蹴可幾?
除非他早隱瞞成了習慣。
可李列長年在江湖上行走,又有什麽必要改換容貌、隱瞞自己不會武?改換容貌還能理解──如果雨兒的容貌是真,那麽以這副容貌行走江湖確實太惹眼了些;但武功呢?莫非李列還有什麽暗藏的身分……讓他必須裝扮成一個不會武的人?
要說起容貌如此出眾卻又不會武的年輕男子,江湖上最為著名的,自然就是擎雲山莊的白冽予了。
思及此,段言悚然一驚。
李「列」、「雨」兒……一般人在易名時通常有從本名取字做變化的習慣。若李列和雨兒真是同一人,列和雨,兩個字連在一起便與「冽予」同音了。而且小煜這趟也是由江南啟程……江南,不就是擎雲山莊的大本營了麽?
對了……南安寺事後,李列正是給向來「敵視」他的擎雲山莊救治的。之後白毅傑狀況漸衰到亡故的那段時間裏,江湖上也沒怎麽聽說李列的消息。
而和擎雲山莊有深仇大恨的青龍和天方,也均是亡在李列的手裏。
如此念頭一旦浮現,以往看似平常的事情便一個一個成了佐證……段言心下驚疑更甚,麵上雖未顯露分毫,打量著青年麵貌的時間卻已增加了少許。
是啊……他怎麽就沒發現呢?除了那身楚楚可憐的氣質根本不見兩人的豐采氣度外,這雨兒的麵貌根本就是蘭少樺和白毅傑的結合啊!
──也許「雨兒」從一開始就不是「雨兒」,而是「予兒」。是他們幾個老的瞧著這青年如此柔弱,自以為是地認為的。
盡管整個推測看來太過大膽且荒謬,可細細一想,可能性卻隻有越來越大。
李列就是白冽予……這事兒若是真的,絕對是近年來江湖上最轟動的消息。畢竟,白冽予若能有這番心計和武學造詣,整個擎雲山莊的實力便絕不止於此外表所見的──本以為白颯予在白毅傑亡故後還能穩住擎雲山莊是仗著莫九音的幫襯,現在看來說不定是他這個弟弟在台麵下暗中運作也不一定。
可若雨兒就是李列、白冽予,卻和小煜這個碧風樓主成了愛人?一想到這事兒可能帶來的影響,段言便忍不住一陣頭痛──若因此和擎雲山莊「聯姻」,那麽擎雲山莊和流影穀真正撕破臉時,向來中立的碧風樓又該如何是好?難道白冽予正是為此,才和小煜──
察覺自己想得有些過了,段言暗暗苦笑,略一定神將心思拉回了眼前的事情上。
也就在這麽一出神間,目的地的屋舍已然映入眼簾。示意後頭的兩人稍待後,他上前敲了敲門:「含煙姑娘,是我,段言。」
不一會兒,便聽得女子的足音漸近,而隨著房門開啟,女子一襲輕裝的身影展現在眾人麵前。未施脂粉的麗容顯得素淨淡雅,襯上眉間隱隱約約的愁色,倒是予人幾分不同於平時的美感。
見著段言,含煙盈盈施禮,道:「段爺,奴家正在準備行裝,還需得半個時辰才──」
未盡的話語,在瞧見段言身後那讓她全心惦記著的身影、以及其懷中依偎著的人兒時乍然休止。
盡管昨日說了那麽多話刺激對方,可含煙心中其實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不論柳公子是怎麽看待雨兒的,自己都沒有涉足其中的份兒──單是柳公子未曾將自己帶回「家」中、未曾告訴自己他其實姓東方這點,自己便已輸雨兒一籌了。更何況雨兒還是正受著他寵幸的人?細數彼此的過往、看著雨兒心痛難受的模樣雖然令人快活,可一切,卻也終究隻是喪家之犬的痛吠而已。
這不?昨日她才上門過,今兒個人家就摟摟抱抱地上門示威來了。
瞧著東方煜緊緊擁著雨兒、凝視著他的眸光滿載溫柔,卻又在望向自己的同時轉為嚴厲,含煙心頭一酸,淚水瞬間已然盈滿眼眶。她不堪承受地別過了頭,不想讓自個兒醜陋的妒忌與怨恨展現在那人麵前。
可緊接著入耳的音聲,卻摧毀了她最後一絲的自製──
「含煙,你我之間早已結束了。我不曉得段叔叔是怎麽告訴你的,可予兒是我真心所愛、決意廝守一生的對象。這次的事雖不是因你而起,但我還是希望你明白,我絕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予兒──即使是你,也一樣。」
悅耳依舊的音色,道出的,卻是比別離那日更為決絕、冷徹的話語。
「真心所愛、決意廝守一生……?嗬!」
喃喃重複著男人的話語,含煙突然笑出了聲……本已別過的容顏再次抬起,眸中的忿恨與怨懟卻已再難掩飾。
「公子真以為奴家全無所覺嗎?嗬!什麽雨兒、什麽真心所愛……」
她將視線對向了「雨兒」,音聲淒厲,目光卻已染上近乎瘋狂的快意:「雨兒,你真以為自己得到他了嗎?你隻是個替身而已!柳公子真正愛的人不是你,是李列!」
如此一句,讓在場三人俱是一震。尤其是段言,一聽著女子這番與自己推測相符的話語當即轉頭望向表侄──而緊接著入眼的、俊朗麵容上錯愕卻沒有慌亂的表情,進一步證明了他的猜測。
如果雨兒不是李列,不論含煙說的正確與否,小煜都該會因擔心雨兒的想法而有所反應。但他所表露的卻隻有被揭露心事的震驚,而無分毫慌張或匆忙向雨兒辯解的意圖……也就是說,小煜雖愕然於含煙所言,卻不認為這會影響到他與雨兒。
之所以不看雨兒,是因為如果自己的猜測正確,則以此人做戲的能耐,必然很難看出什麽;至於表侄,以他的了解,自然不愁有這種問題。
也就在段言肯定了自身猜測的同時,東方煜也察覺了自己的失誤。略一側首望向身旁青年,卻隻見他容顏微垂,雙唇緊抿、眸間滿是複雜之色……這似真似假的表情讓他有些無措,卻又沒法出聲問對方,隻得一聲長歎,同長輩一個點頭示意後、帶著情人轉身離開了此地。
含煙反應已如此激烈,再堅持說什麽也隻會是火上加油。加上方才給她那句話驚得一時忘了作戲,多半已被長輩瞧出了他的破綻……與其繼續留著多做多錯,還不如趁早退場的好。
段言並沒有出聲相留,也沒有緊隨而上,而是留在了原處安撫含煙。也因此,走了一段路、確定該沒人注意後,一直如坐針氈東方煜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冽,我是不是露餡了?」
「多半吧……問題在於段前輩能夠從這一點聯想到多少。」
回應的是青年淡然依舊的音調。白冽予打聽著含煙那句話時便已驚覺不好,又是當著段言的麵,就是想補救也難,隻得自立自強地做了個像是早就明白的複雜表情……隻是以段言對東方煜的了解,自己的動作能挽回多少就很難說了。
見自己果然把事情搞砸了,東方煜不禁懊惱地又是一聲歎息。倒是一旁的白冽予本就有所覺悟,安慰地輕拍了拍他的背。
「我的身分遲早也是要暴露的,又何須如此介懷?扮成『予兒』也有好一段時日,該有的效果都已經有了;而且段前輩就算猜到我的身分,也必定會先想辦法證實之後才會加以說穿……與其擔心這些,咱們還是先辦好伯父跟伯母的事,餘下的再臨機應變吧。」
明白他說的不錯,東方煜雖仍有些沮喪,卻仍是一個頷首應了過。
* * *
打推測出「雨兒」的真實身分後,段言一方麵加深了對青年一舉一動的觀察,一方麵也開始思索起青年和表侄之間的關係可能帶來的影響。
在擎雲山莊與流影穀對峙日深的此刻,曾有過的疑慮一旦升起便難以忽略。畢竟,以白冽予化名易容「李列」行走江湖暗中謀劃報仇的心計,刻意接近、拉攏小煜並非不可能的事──若有碧風樓相助,在與流影穀的鬥爭中,擎雲山莊便能在「江湖」這個層麵上勝其一籌……再加上小煜生父卓常峰在朝中的影響力,從官麵上也能與流影穀相抗衡。兩麵皆贏下,完全可說是穩操勝券了。
可幫著「盟友」的代價,卻可能是向來獨立且超然於外的碧風樓自此再難絕於江湖紛爭之外……甚至擎雲山莊若有異心,可能還會來個狡兔死走狗烹、讓碧風樓自此成為擎雲山莊的附庸。
一想到這些可能的結果,段言對白冽予便是一陣反感──他本就是心思深沉之輩,遇上一個下手對象是自個兒表侄的同類,又怎會欣賞到那兒去?比起白毅傑和蘭少樺,這白冽予似乎更像那個滿腹詭計的莫九音。
可這種反感,卻又在思及青年的年歲及與表侄相遇的經過後減輕許多。
不論心思再怎麽深,昔年初出道的「李列」也不過是個青澀稚嫩的十七歲少年,是否真那麽能幹還很難說,更別提還是小煜先主動接近對方了……況且,就算有意拉攏,也得先知道柳方宇就是東方煜才成。段言雖不曉得問題是出在哪個環節,卻也不認為一個十七歲的孩子能如此算無遺策,不僅一開始就知道小煜的真實身分,還知道怎麽樣遇上他、怎麽刻意引起他的興趣……若擎雲山莊的情報能力真好到能讓他定下這樣有效的策略,又何須拉攏碧風樓?直接針對流影穀下手豈不更加幹脆!
更別提二人刻下的關係了。
算是偏見吧?今天若「雨兒」真是那樣個柔柔弱弱、楚楚可憐的人兒,為了生活委身於一個男子似乎也不是那麽令人訝異的事──可李列、白冽予?能讓一個才智武學均高,同時家世背景也極好的青年承歡於另一個男人身下,不是受了逼迫就是為了情而甘願如此吧。但白毅傑的死不過是一兩年前的事,白颯予疼愛弟弟也是出了名的,兩個人都沒可能為了山莊的發展讓親人去做這種事,自然不大可能是受人逼迫。更別提以白冽予扮演李列時所表露的武學造詣和那份才智心計,用美人計還是屈材了!比起誘惑男人,讓他專注於山莊事務上隻怕還更有幫助些。
既然沒有受逼迫的可能,餘下的,也就隻有一個「情」字了。
回想起先前給損友拖著跟在情侶倆身後時見著的,青年任由表侄躺在腿上、細心地剝葡萄送到他嘴邊的情景,以及青年依偎在表侄身上的每一幕……盡管總是裝出一副怯弱的模樣,可凝視著表侄時,青年雙眸中所流露出來的溫柔與深情,卻怎麽也不像作偽。
──也許真是他多心了吧?小煜不是單純到會任由人操控玩弄的孩子,閱曆也比「雨兒」多了不少……而且若真是白冽予有意勾引,小煜又怎會有那段相思難盡的苦戀經曆?也許他們真隻是單純的愛上了彼此而已。畢竟,論起感□□,說是小煜帶壞人家還比較……
突然浮現的念頭讓段言嚇了一跳。從自家孩子被帶壞變成帶壞人家,這之間的差別也實在太大了些──隻是不論真相為何,事到如今,以小煜對他的用情之深……想阻止,多半也是不可能的了。
考量到這點,段言便也明白了白冽予刻意扮成那副模樣的理由。
如果白冽予今日是以真正的身分前來,在接不接受這個青年作為小煜的伴侶前,他和其他長老們便會先給那「擎雲山莊二莊主」的身分吸引了注意,而不是他和小煜的感情有多深;可換成了「雨兒」那副楚楚可憐的怯弱模樣,他和其他長老們在意的也隻會是「雨兒是個男人」、以及小煜的用情有多深、能不能阻止他選個男人而已……如此,等他們都體會到小煜的認真,並且因而接受了「雨兒」後,就算知道了青年的真實身分,也會因為顧慮到小煜的心情而難以反對。
就像他。
即使不管小煜樓主的身分,單以一個長輩的立場來說,他又怎舍得從小看大、養大的表侄再次為情所傷,甚至如他父親那樣一輩子孤身苦守?考慮得再多,他所能做的……也頂多祇是勸勸表侄、並防範一下「外人」而已。
盡管已經猜到了雨兒的真實身分,可對方的計策,終究還是成功了。體認到這點,段言雖仍對白冽予存有幾分疑慮,卻也不禁由衷佩服起他的手段。
「真是有一手啊……年輕一輩裏能有這等能耐的,說不定也隻有流影穀的西門曄了……」
「嗯?段兄剛才有說什麽嗎?」
感慨的自語方脫口,一旁便緊接著傳來了一句提問。聞言,段言先是一怔,這才驚覺自己竟不知不覺地想出了神,連自個兒正在議事廳裏和其他長老聚會的事兒都忘了……見一旁出聲的無秀麵露困惑之色,段言心念一動正想問問他意見,可還沒來得及開口,議事廳的大門卻於此時被人一把踹了開來。
──會這樣踹議事廳的門的,放眼整個碧風樓也就隻有一人而已。
「氣死我了!那個可惡的狐狸精!」
伴隨著「碰」的巨大聲響,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一如既往地於門前響起。狄一刀怒火衝衝地走進屋中,瞪大了雙眼掃視屋內,準備等廳中同僚們問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可麵對這早已司空見慣的反應,屋中的五名長老包含段言在內卻都懶得應付。尤其是段言,才正想和人商議一下便給打斷,這事兒又不可能當著狄一刀的麵說,讓他索性擱了念頭、轉到一旁準備和另外三人湊一桌麻將。本就看法不同的無秀也不願觸黴頭,幹脆閉上眼專心念起佛來。
見他們湊麻將的湊麻將、念佛的念佛,竟是無一人打理自己,狄一刀更是氣從中來,上前一個拍桌:
「你們倒是說點話啊!那可惡的小狐狸精都幹出那種事了,你們難道就沒有半點感覺嗎?」
「阿彌陀佛,不知狄兄的『那種事』所指為何?依老衲之見,雨施主並未做出任何不合適的舉動。」
估計是看他一個人氣得可憐,向來最是悲天憫人的無秀終究還是停下念佛首先接過了話頭,卻因立場相左而讓狄一刀聽得額上青筋突起、怒上加怒:
「他每日粘在煜兒身後跟進跟出,甚至還和煜兒一道進書房辦公,這叫沒有任何不合適?」
「煜兒並非不知輕重的孩子。老衲相信他的眼光。」
言下之意,就是世侄既然信任雨兒、覺得將雨兒帶進書房也不礙事,他也沒有任何意見。
給無秀這麽一說,倒好像是他對自己一手栽培的世侄沒信心了──狄一刀被這話氣得跳腳,辯白道:
「我當然知道煜兒不會不知輕重!可雨兒是個狐狸精哪!煜兒給那個狐狸精迷了眼,本來分得了輕重的刻下也分不了了,才會做出這等荒唐的事──」
「善哉善哉……荒唐也好,不荒唐也好,問題還在於煜兒有沒有因此誤了正事……據老衲所察,自從有雨施主相伴後,煜兒處理公務的速度比以往快上了不隻一倍。即便荒唐,這事兒,終究還是有助於煜兒的。」
一旁的麻將組也在此時插了話,「先前瞧煜兒比往常早結束,還以為他是為了提前解脫所以虛應了事……可我仔細翻了翻公文後,發覺他不但處理得比以往有條理許多,上頭的批注也更簡潔明暸。若非字跡仍是煜兒的,我真以為這是換了個人批的呢。」
「有心愛的美人兒在旁隨侍,自然得表現得能幹一點了……所謂的□□添香,莫過於此吧。」
說著,除了段言之外的三人「嘿嘿」一笑,露出了個「是男人就知道」的表情──半點聽不出反對之意的話語和有些猥瑣的神情讓狄一刀更是氣得咬牙,怒道:
「你們本來不也相當反對麽?那可是個男人,還是個狐狸精啊!」
「話雖如此,可煜兒都認定了他,咱們哪還有插手的餘地?先前你耍過幾次手段,最後不也都無功而返?尤其人家雨兒對煜兒也是一往情深,又懂得知所進退、安安分分地……仔細想想,倒也是個不錯的對象。」
「而且和雨兒在一起後,煜兒不但沒荒廢公務,辦事能力還猶有長進……雖說對象是男人讓傳宗接代之事有些麻煩,但眼下還有老段家的穎月在,自然不愁東方家會斷了香火。」
「正所謂木已成舟,咱們認命點接受也就是了,何必那般費神使勁,氣壞自己也害煜兒傷心難過?別忘了他爹是什麽樣的人物……就算真趕跑了雨兒,以煜兒的癡情,學他爹為蘅妹守身那樣耗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三人組輪流發表意見,卻都一麵倒地支持起雨兒和東方煜的事。如此劣勢讓狄一刀麵色挫敗地一陣鐵青,隻得將矛頭轉向了至今始終未發一語的損友。
「書生!你上回不還信誓旦旦地說要對付雨兒嗎?」
「我是這麽說過。」
早就料到他會有此一問,意外從方才談話中聽到想要的答案的段言悠哉地同三人組搓著麻將,「所以呢?」
「所以?那此刻正在書房裏的那隻狐狸精是怎麽回事!以你的能耐,要想逼走他還不是小菜一碟!」
「我隻說要和予兒鬥鬥法,可沒說要把他逼走。」
「況且無秀說得不錯──他既為小煜所認定,咱們就該相信小煜的眼光。兩斷,你難道就這麽不相信小煜麽?」
讓段言心中陰霾盡解的,便是無秀的那一番話。也因此,他這番複述說來格外深切,竟讓狄一刀一時有些語塞:
「當然不是!可、可……」
「那麽,你為何明知煜兒可能會因此黯然神傷,卻還是執意逼走予兒?」
頓了頓,「比起延續香火之類的理由,我看你從頭到尾就隻是看『予兒』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不順眼吧?」
明顯帶著幾分質問意味的話語,令聽著的狄一刀神色又是一變,麵上一陣青一陣白地,好半晌才勉強擠了句:
「那又如何?我就是看不慣他那軟趴趴的樣子,覺得他配不上煜兒!」
「你的意思是,如果予兒不是那般柔弱又楚楚可憐的樣子,你就會接受?」
「總、總比刻下這個樣子好多了……」
話雖說得有些勉強,卻已聽得出讚同。
聽著如此、瞧著損友不甘不願的表情,段言心下再次恍然──原來白冽予還有這層考量。
他想必從小煜處聽說了狄一刀是長老之中最固執的一人,所以不僅隱藏了身分,還特意裝成個楚楚可憐的模樣,先讓狄一刀討厭他到極點,再逐漸展露出不同的一麵。如此,等狄一刀發現他實際上並非那樣柔弱不堪後,心中的接受程度自會大上許多。
能考慮得如此全麵,又有「相夫」的才能──小煜的長進與其說是有美人相伴所以突然發威,說是得「高人」從旁指點還比較解釋得通──如此才華,倒也難怪小煜一片癡情了。再加上那可能的身世,則此人不論才貌門戶都不遜於小煜,除卻二人同為男子外,倒真是段合適的姻緣了。
段言這一想便又想出了神,把狄一刀給徹底晾在了一邊。
瞧友人們一個個都是這副德性,狄一刀更是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當下再度拍桌正想放話說「你們不肯幫我就自己來」,卻又在脫口的前一刻猛然憶起自己早已無計可施。
滿腹怒火瞬間轉為沮喪。看著滿廳的「敵人」,狄一刀張了半天的嘴都沒能說出什麽,終於挫敗地閉了口、轉身默默離開了議事廳。
瞧他就這麽走了,廳中眾人反倒一怔。先前鬧他鬧得愉快的麻將組也有些麵麵相覷,忍不住擔心地開了口:
「老狄他……沒問題吧?」
一旁的無秀也點了點頭,望向門口的目光染上憂色:「阿彌陀佛……咱們是不是太過頭了些?狄兄的反應委實不大尋常啊……」
「放心吧,他要是真那麽脆弱,還是狄一刀嗎?」
見老友們如此擔憂,段言反倒笑了笑,「況且,他也是時候冷靜下來好好考慮一下了……咱們都明白的事,他沒理由想不通的。」
見與狄一刀最為要好的段言都這麽說了,幾人便也放下了憂慮。倒是段言自個兒剛說完,便因思及狄一刀的事而怔了一怔。
按理來說,白冽予計畫的目的應該都已經達到了才對──對現在的狄一刀來說,要是知道「雨兒」就是李列,隻怕馬上就會從狐狸精改喊成「男子漢」、然後高高興興的接受才是──為何還要繼續裝著那副柔弱的模樣?
──難道,他還有的其他目的?
想到這,段言心下一驚,不由得再度陷入了思緒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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