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冽予趕到傲天堡前時,四周早已由擂台為中心被人群擠得水泄不通了,僅擂台外圈尚有些空地。空地之上十來個身影圍著擂台,卻是先前那些來九江一探情形的各門派代表、及一些在江湖上頗有名氣的白道人物,顯然是恰逢其會。
而擂台之上,由青衣眾處趕回的東方煜正迎著晁明山一一數出他的罪狀。
瞧兩人模樣,該是尚未動手……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東方煜既已先開了口,他自也省得麻煩。當下靜立人群之中,默默觀看台上一切。
由於眾人的注意力都為台上的東方煜所吸引,一時間倒無人注意到這本該凶多吉少的少年。倒是候在擂台外圈的桑凈不經意間一個轉頭,而在望見那修長的身影之時為之一震。
白冽予也察覺了她的目光。雙眸循之望去。入眼的,是桑凈俏臉之上驚喜之色微露,卻又隱含著些什麽的模樣。但見四目相對時她俏臉一紅,竟是有些羞怯的別開了臉。
如此反應讓白冽予結結實實的楞了下。可他畢竟是心思極定的人,轉瞬間便收起岔了的思緒,將注意力拉回台上的東方煜。
但見俊朗的麵容之上一派肅然,周身懾人魄力盡釋,半點不見平時的溫厚平和。
淩厲眸光,緊鎖於眼前該是欽命要犯的男人身上。
「晁明山,你可還有話要說?」
「老夫本非晁明山,又有什麽好說的?卻不知柳少俠如此侮蔑,究竟是何居心?」
雖見事情敗露,可晁明山仍是打定了主意死不承認──嬴川不會背叛他。隻要他一切否認,柳方宇就算知了真相,也沒有證據證明其所言。
瞧他仍不肯就範,東方煜冷哼一聲:「那麽,勾結青衣眾之事你也是不認了?」
「當然。老夫召開除寇大會之事天下皆知,又豈會是勾結青衣眾的賊人?這趟沒能消滅真正的青衣眾,不過是老夫情報失誤。柳少俠不會隻因為這一個失誤就想陷老夫入罪吧?」
「那就奇怪了……堡主若未與青衣眾勾結,為何傲天堡內院與青衣眾山寨間竟有一條修建完善的密道相通?」
「那是青衣眾奸賊的技倆,老夫也深受其害。」
聽他狡辯若此,東方煜差點沒氣得拉他好好看清那密道入口,看他還能不能睜眼說瞎話──那密道若真是青衣眾偷偷開挖,焉能有如此規模?
可他終究是深深吸了口氣。眸光難得的添了分冷冽肅殺。
「勾結青衣眾的事你不認……那麽,李列的死,你也打算一並撇清了?」
「自然。」頓了頓,「今日李列已死、屍骨未存。你單憑推論就指責老夫是凶手未免太過可笑──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除非李列死而複生,親口說出老夫就是凶手,否則你這番指控斷難令人信服!」
在他看來,當時無人瞧見自己出手,李列又已死。在這種死無對證又找不著屍體的情況下,任憑柳方宇猜得再準也是口說無憑。
而這樣的態度無疑是火上加油。見他話中連半點裝模作樣的、對一個往生之人的敬意都無,東方煜眉頭一皺,當下已是再難按捺。
「既然如此,就請恕晚輩失禮了!」
這話,是對著擂台四周的各門派要人及眾位高手說的。「眼下就請在場諸位做個見證,待柳某逼出晁明山一身邪功!」
言罷,東方煜氣勢瞬間已是大放,陽熱真氣亦隨之散發而出直逼眼前的晁明山。這晁明山既打定主意矢口否認,他就隻有以武力逼出其本身的功夫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了!
見他已打定主意動手,晁明山眼神一沉,雙掌暗自蓄勁待要好好應付這個後生小子,一抹身影卻在此時穿過人牆,以行雲流水般美妙的身法躍上擂台。
但見他左手探出輕按上東方煜本欲拔劍的手。後者因而一楞,而在瞧見那毫無一絲瑕疵的修長五指時再次一愣。
有些不敢置信的,眸光凝向那落於身旁的身影。但見少年清俊的臉龐近在咫呎,神情之間,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淡然。
「李……列……!」
喚出他名字之時,語音甚至有些顫抖,卻是因為喜悅而起。眼下可是光天化日,那覆著右手的觸感又是實在,不正說明了眼前的少年確非虛影?心下大喜間反握上那微涼的左手,當下已是感動至極的一個擁抱:「太好了……李兄弟你平安無事……」
此時四近眾人也已認出了他的身分,四周因而響起陣陣竊語聲,都猜想今日之事必定會有個了結了。
倒是白冽予給他這麽個感動的擁抱給弄了個措手不及,眸中瞬間已是一抹無措閃過……那張俊朗麵容刻下幾乎快依著自己的頸子了。溫熱鼻息落上頸部,先前被那齊百洇碰觸的記憶因而浮現。
卻似乎又有些不同。
感受著那緊環腰際的力道,唇間已是一聲輕歎。微微使力正想掙開這個熱情的擁抱,卻在此時,冰冷殺意伴隨淩厲掌風乍然襲至。
兩人都非尋常人物,當下立時明白是晁明山趁二人感動重逢之際出手偷襲。原先緊靠的身影旋即分開,避過了晁明山突如其來的一掌。
由於先前話說得太滿,李列竟又僥幸未死,晁明山自知大勢已去,便想朝兩人開刀並挾持人質突圍。在他看來,李列中他兩掌,便是逃出生天,內傷怕也沒能好過原先三成。
也正因為如此,他一掌逼得兩人反向而走後,身形一動立時纏上李列,務要在其歸雲鞭出之前先行將之擒下。
此時東方煜也察覺了他的意圖,心下不禁大罵自己為什麽不直接抱著李列逃,反而和他逃了個相反的方向?日魂離鞘便要襲向晁明山以救下少年,怎料耳邊卻是低幽語音響起:「我來就好。」
知道是李列用上傳音之法,東方煜身形因而一滯。目光對上似是即將任人宰割的少年,眼見他足未落地晁明山雙掌卻已襲至,心下不由得焦急萬分,卻終究還是依言停下了腳步。
隻見那雙掌分毫不差的印上了少年好似全無防備的背脊。眾人以為這少年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卻又將遭毒手,不由得一陣驚呼──孰料,本該被擊飛出去的身子四平八穩的落了地,反倒是出手偷襲的晁明山竟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這下連東方煜都是瞧得一怔,而白冽予卻已於此時回身對向晁明山。
腰間歸雲鞭解,森寒真氣散出直逼前方有些動彈不得的晁明山。
這晁明山以為他重傷未愈,又想擒他做人質,下手自然少了幾分力,怎料雙掌按上少年背部之時,勁力尚未送出,一股至寒的真氣卻已先一步貫體而入。
這股真氣至寒至純,正好是他一身邪異真氣的克星,不得已之下隻得匆忙後撤,想辦法化解體內那絲至寒至純的真氣。
但他畢竟不是愚人,瞧著柳方宇並未出手,立時明白了這李列打算一對一單挑。眼下他突襲的優勢已失,一有逃離的動作隻怕馬上就會被柳方宇等人攻擊,索性暫時絕了念頭視情況再做打算。
不過……
眸光凝向前方亂了自己所有計畫的少年。但見他真氣暗聚,衣袂無風自動,竟隱隱給人一股出塵脫俗之感!
雙眉因而一皺。若非這李列,今日他大可就此拖過乃至另謀他法。當日那次暗襲他自認做得十拿九穩,沒想到李列竟命大若斯?
思及至此,心下殺意已生。雙掌再次化開,身形躍前已是淩空一掌朝前方少年直襲而去。
他早豁了出去,邪功全力運起,氣勢大盛間,雙掌已然隱泛起一陣青色。
這下靠得比較近的人都感受到了他邪功的厲害,忙一一退後化解。倒是白冽予分毫不為所動,氣機緊鎖敵人,右腕一動已是鞭勢急掃而開。
他出手雖晚於晁明山,可一條銀鞭卻以驚人的高速詭若靈蛇的鑽入對手空隙之中,疾襲其脅下大穴。這下眼光之準、鞭法之好立時引得四周眾人一陣驚歎。
晁明山雖曾見過他與白颯予那戰,但他自來托大,怎麽也沒想到這少年竟有如此眼力,更沒想到這條銀鞭竟能靈動若斯。眼見銀鞭即將點至,回想起先前森寒真氣入體的滋味,終於是身形一改,變掌迎向了那靈動異常的銀鞭。
可白冽予卻不打算正纓其鋒。足尖一點,身形隨之流轉,銀白鞭影舞開,竟硬生生避過了晁明山的掌又一次迎向他的空隙。
如此往覆間,一鞭雙掌已是數十招遞過。隻是其中白冽予正麵迎上晁明山掌力的次數極少,而多是趁隙而入直襲他要害。由於晁明山本存著避開歸雲鞭、拉近距離攻擊李列本身的想法,幾次匆忙變招不及讓他吃了大虧──他沒想到李列鞭法與身法的配合竟能臻至如此境界,身上已然有了幾分內傷。
晁明山使的也是掌,自然清楚對上鞭這等長兵器之時,距離是取勝的一大關鍵。可惜他因托大又沒能摸清對手底子,一開始便失了先機被李列拉開距離。而他本身修為雖高了李列不隻一籌,但在招式與身法的配合上卻遠遠不如,連真氣的精純度亦相差甚大。加上過往賴以逞凶的邪功碰上了正好是克星的正宗玄門功法,終於造就了他刻下以掌對鞭,卻怎麽也無法搶近對手身邊的劣勢。
兩人就隔著七、八尺的距離這般遙相對決。眾人但見那李列身法流轉,鞭勢靈動而無處不滲,竟就這麽把晁明山完全壓製了住。在場如東方煜等當然知道晁明山多年修為比李列高了不隻一籌,眼下見他竟能以鞭法與身法相配合完全壓製對手,心下讚歎間,更已有人暗暗留心起這個少年。
以晁明山的高傲,又豈受得了這種窩囊氣?橫豎逃生無望,就讓他拉著李列一起陪葬吧!
他心意既決,當下不再回防,朝眼前少年直襲而去。但見銀白鞭影擊上,他護身真氣被破,一口烏血因而狂噴而出,可去勢卻始終不改──便在那銀白鞭影再一次欺身之際,他雙掌一閃一放,已是六枚暗器朝少年疾飛而去。
也在此時,歸雲鞭再次擊中了他。晁明山早已負傷,這下又是拚著兩傷的決心出手,本就沒了多少防備,因而又是一口鮮血狠狠噴出。身子已再難支持的落了地。
隻是他這一手暗襲確實陰損至極。白冽予陡然收鞭後防,卻仍是讓一枚暗器劃過了右腰。
身形因而一震。他斂下鞭勢按上右腰,但見傷處鮮血隱泛上青氣,正是沾染上青藤的跡象。
當下疾點幾處要穴遏止毒素蔓延。也在此時,晁明山陰冷的笑聲響起:
「嘿嘿……本座固然逃不了,你也別想活命!這『青藤』名列天下奇毒之五,不出半個時辰你就會窒息而死啦!」
此言一出,眾人立時色變。東方煜是知道青藤厲害的,心下駭然間才想上前逼出解藥,怎料那晁明山卻已先一步抬掌自擊天靈蓋。
此掌盡集其殘餘功力,東方煜趕到之時,晁明山已然氣絕而亡。
這一切來得突然,眾人瞧了瞧晁明山的屍身,又瞧了按著右腰微微低喘的少年,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了。先前一直看著的桑凈也於此時衝上了前,想也不想便直奔至李列身畔:「李公子……」
她這一喚脫口之時,眸中竟已隱隱帶上淚水。白冽予雖有些莫名所以,但還是瞧得心中一軟。仍然幹淨的右手輕替她拭去淚水,視線卻已於此時改對上逐步走近的東方煜。
那張俊朗的麵容之上神色複雜至斯,甚至隱染上一分悲痛。
知他心切自己的安危,當下雙唇微張已是一句傳音過:「帶我離開。」
平靜如舊的語音,卻讓東方煜聽得心頭一震。
他是碧風樓樓主,本就是名家子弟,又豈會不知青藤的厲害?可聽李列語音仍是平靜若斯,他忍不住起了一線希望:說不定李列真有辦法應付青藤之毒。
當下再不猶豫,他一個俯身橫抱起李列,輕功全速運起,依著懷中少年的傳音指示遠離了傲天堡。
眾人見柳方宇如此出手,隻道他有解毒之法,自不會加以阻攔。倒是桑凈有些怔然的望著兩人遠去的身影,回想起先前寒涼指尖撫過麵頰的觸感,帶淚俏容已是微微一紅……
便在柳李二人遠遁無蹤的情況下,傲天堡之事就此落了幕。
* * *
「你當真沒事嗎?」
瞧著眼前少年除下上衫、自若仍舊的以清涼溪水衝洗傷口的模樣,東方煜忍不住又是這麽一句問出。
就在城內忙著善後之時,城外山林間,算是事件主要當事人的東方煜和白冽予卻相對而言要來得悠閑許多。
但也隻是相對而言。
兩人所在之處,正是那日東方煜遭襲後白冽予替他清洗傷口的地點。舊地重遊,受傷的人換了,一臉憂心之色的卻還是同一個。
從剛才到現在,李列什麽藥也沒吃,僅僅調息一陣後便開始清洗傷口。以青藤毒性之強,東方煜怎麽也無法相信他已完全無礙。
但見眼前少年輕輕搖了搖頭,一個伸手同他要過布巾便開始擦拭身體。
瞧他如此反應,東方煜雖有滿腹疑問待解,卻終仍是有些無奈的在他身旁歇坐了下。眸光不經意間望向少年半裸的上身。
這一瞧,視線竟是有些難以移開了……那是毫無一絲瑕疵的軀體,體態勻稱優美,肌裏緊實、線條流暢。而那見不著一絲傷痕的肌膚更在林間流光映照下,隱隱泛著蠱惑人心的瑩潤色澤……
呼吸因而微亂。眸光倉皇間正待移開,卻在瞧見他腰間已不再滲血、甚至初步愈合的傷口之時微微一怔。
「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傷好得如此之快……這也是你身上見不得一絲傷痕的原因?」
訝異間終於是如此一問脫口。白冽予的動作因而微微一頓。
眸光移向東方煜,神情比之平時柔和了不少。
「內功特性……此外,傷藥也是因素之一。」
「傷藥……啊,你是指這個?」
一提起傷藥,東方煜立時取出了那夜他交給自己的「師門靈藥」。
白冽予點了點頭。
「此外,我的內功尚能抵抗多數毒質,故能順利化解青藤……事實上,那日為你吸出毒血的凶險遠不如你所以為的高。」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不必太在意自己救他之事。
這番話讓後者聽得先是一怔,而隨即麵露喜色──不是因為李列要他不必介意,而是因為他聽出李列已把他當成了朋友。
若非有意真心相交,又豈會將自己的內功特性這種事說出來?
隻是他麵上喜色雖現,眸光卻是堅定,語氣亦同:「不論凶不凶險,當日你救我一命本是事實。」
「……你倒是對這恩情有否如此計較?」
因他所言而回以涼涼一句。澄幽雙眸對上他的,乍看之下淡然無波毫無起伏,卻仿佛又隱隱藏著些什麽……
東方煜這才猛然省悟:他是指兩人已是朋友,自己又何需如此計較?唇角因而揚笑,當下已是沉厚溫和的嗓音逸出:「是我太計較了,哈哈!」
說到最後已是忍不住笑出了聲,而終於是極其開懷地一陣大笑。
隻怕東方煜自己都沒注意到……自李列出事至今,他還是首趟完全恢複過往神采。隻是他本人雖沒怎麽注意,白冽予卻是在意得很。
明白他為何會有如此反應,心思當下已是一緩,先前仍存的些許愧疚終能盡數淡去。當下正待走近友人並穿回衣衫,腳步卻已是一陣踉蹌。
方才他雖沒受什麽內傷,可真氣畢竟消耗不少。加上先前又費心驅除青藤的毒性,如今心神已鬆,一時脫力下才會腳步不穩。
眼見他險些就要跌了,東方煜趕忙出手扶住了他的身子。
殘留著些許水氣的光**體因而入懷,雙掌無巧不巧正好按上他腰部……觸手的肌膚是一如所見的平滑細致。可還來不及想岔,便已因懷中軀體的微震而猛然省悟了什麽。
也就這一不小心,就牽扯到了他雖恢複得極快、但也才初步愈合的傷口。當下趕忙扶著他歇下,並打開藥罐,沾取藥膏小心翼翼的替他上了藥。
白冽予本無此打算,可瞧他一臉的專注謹慎,當下也不好推辭,而就這麽任由他替自己將傷藥小心塗抹於傷處了。
心底暖意,隨之而生。
早已不隻一次……對於他的安危,東方煜的關切隻怕不比兄長遜色多少。
伴隨如此認知浮現於腦海,東方煜也替他上完了藥。順道幫著他拉好中衣、套上衣衫,而在略一思索後,掌心抵上他背心緩緩送入真氣。
這個舉動更在白冽予意料之外。但他還是接受了這份好意,在東方煜的幫助下運功調息。
溫暖真氣絲絲入體。本來幾近幹涸的真氣在他的幫助下快速恢複了起來。
待到無礙後,白冽予示意對方撤回真氣,以免反受他至寒真氣的影響……功力盡複之時,已是午未之交了。
瞧了瞧天空中已略偏西的秋陽、又瞧了瞧身旁該是全無大礙的少年。回想起近日來數般起伏,東方煜不由得一聲長歎。
白冽予因而回眸。對上的,是他交錯著感慨的複雜目光。俊朗的麵容之上笑意猶存,卻是個讓人感覺不出分毫欣喜之意的笑。
「當時,我瞧著斷崖旁的點點血跡,還以為你當真就此魂斷……還好,你終究是平安了。」
這番話極為平淡,半點沒提到他當時的心情。可白冽予又怎會聽不出其中隱含了多少的心切與懊悔?
些許愧疚再次升起。唇間已是一聲低歎。
一瞬間有些想同他解釋什麽,卻終究還是壓下了念頭。但也因為這一折,兩人一時間竟是有些無語了。
足過了好一陣後,東方煜才苦笑著開了口:「瞧我,什麽不提竟提起這個!煩人的事就不多說了。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一時尚無定計……大概四處看看、四處走走,專往有麻煩的地方鑽吧。」
這話倒不假。他要曆練,自然得找些有麻煩的地方碰。
似乎是想起自己初入江湖時的事兒,東方煜聞言莞爾,道:「還記得上回跟你說的蜀地風光嗎?如果你尚未有決定,何不同我來一趟蜀地之旅?」
「不了。淨跟著柳大俠我還能幹什麽事兒呢?還是各自行走吧!」
頓了頓,「有緣的話,總會再碰麵的。」
多少知道他的性子,東方煜本就不期望這個邀請能成功,故被拒絕也隻是微微一笑,沒再多說什麽。
微寒秋風,輕撫而過。
感受著拂麵涼意,白冽予眼角餘光瞥向身旁已成為朋友的青年……自官道上的初遇而始,彼此相處的記憶一一浮現,直至此刻。
眸光轉柔。他起身拍了拍衣衫。
「就當作是餞行吧,請我喝杯茶?」
「你今天就走?」
心下雖然略感可惜,但東方煜仍是一聲應過後,起身同他往先前那間小店。
簡單吃了些茶餅什麽的算是充作遲來的午膳,閑聊品茗間,已是將這七日間各自的經過交代了一番。
東方煜自然是直言無忌;而白冽予雖然泰半是出於編造,可一番思量後,仍是將碰著西門曄那晚的事盡數說了出。
這也算是他補償的一個方法……尤其那個「門主」顯然不是好應付的角色,讓碧風樓方麵先行知道這一點也未嚐不是好事。
至於西門曄,雖說流影穀對碧風樓該沒什麽敵意,可防人之心不可無。說出關於西門曄的事,也算是提點他這個碧風樓主一番。
待到談罷,天邊已是一片暮色。
清了帳後,東方煜陪著他一路出了山林,直至官道。
雖說隻要有心,就一定見得著麵,可就此分別難免仍是令人有些傷感。
瞧著眼前一身簡便如舊便打算出發的少年,略一猶豫後,他自懷中掏出了幾張金票塞入少年手中。
「李兄……這裏有幾張銀票,希望你收著。金錢雖非萬能,可萬一出了什麽事,總能有個照應──你若不願收,就當做我寄放的吧!」
「……我明白了。」
知他是見自己初入江湖,又孤身一人,多少有些放心不下才會出此下策,故白冽予也不推辭便將銀票收入懷中,並取出了自己所調配的解毒丹藥回贈。
「這是解毒靈丹,對絕大部分的毒都很有效果。即使碰上天下有名的奇毒,也能壓抑藥性延緩發作時間。柳兄請萬勿推辭。」
頓了頓,他一個拱手:「那麽,就此別過了。」
一句別後,白冽予轉身方待離去,卻在邁步前,右腕落入溫熱掌中。
因而不解回眸。入眼的,是東方煜有些尷尬的神情。
這一拉完全是本能的舉動,以至於他根本不知該如何解釋,而在支吾了好半晌後勉勉強強的開了口:
「經此一別,也不曉得何時才有機會見麵……不如我們就此以蒼天為證、黃土為憑,結為異姓兄弟可好?」
乍聞此言,白冽予微微一楞──而終於是忍俊不住的,唇角淡笑揚起。
「再說吧。」他淡笑著道,「後會有期。」
言罷,他不再多留。微一使力輕掙開東方煜握著他的掌,仿佛毫不留戀的就此轉身離去……
瞧著少年修長的身影漸遠,回想起方才的笑容,東方煜不禁有些怔然了。
一直以來,李列從未在他麵前露出分毫笑容……他怎麽也想不到,這難得的一笑竟是好看如斯……
「後會有期嗎……」
回想起他臨別的話語,本有些傷感之意的神情已轉帶上笑意。
不錯,後會有期……他們一定會再見麵的,就在不遠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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