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遠空陰霾,朵朵烏雲,天低沉的似乎要掉下來,壓得人心中也悶悶的難受。紀宮靜一夜未睡,一大早靠在窗邊看那空中飄飛的雨絲,偶爾還可以看見交雜在雨中的細小的雪粒。紀宮靜拉緊了貂裘,細聲道:“悅兒,生個爐子吧。”
悅兒脆脆應了一聲,便跑去生爐子去了。
“紀姐姐,天這麽冷,你怎麽站在窗口吹風呢?”
正當紀宮靜獨自發呆之時,殿門口突然傳來了嬌滴滴的聲音,聽得紀宮靜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她緩緩回頭,看見賈紫簫款款而入,身後跟著的幻絲手中捧著一個食盒。
紀宮靜看清了是賈紫簫,冷哼一聲,又重新回過頭去看那窗外飄飛的雨絲,也不招呼賈紫簫坐下,似乎進來的隻是一陣冷風,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賈紫簫倒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就在紀宮靜身旁站定,又甜甜地喚了一聲,“紀姐姐,我知道你最是喜歡吃我做的薏苡仁粥了。”賈紫簫說著從幻絲手中接過食盒,“這是妹妹趕早特意為紀姐姐做的薏苡仁粥,姐姐嚐嚐妹妹的手藝退了沒有?”
紀宮靜看賈紫簫不但沒有為自己昨日破壞了她讓皇帝前去看望的計劃而生氣,反而親手為自己熬粥,一味地想討好自己,畢竟也是主仆一場,總是有些許感情的,心中不覺得就溫暖了起來。
紀宮靜喚來悅兒接過食盒放到桌上去,又攜了賈紫簫的手,一同在桌旁坐定。
“紫簫,昨日之事是我太過自私了,還望你不要見怪才好。”紀宮靜看賈紫簫還是對自己這麽好,心中有些愧疚,雖然昨夜並非自己一味阻止皇帝前往看望賈紫簫,但是自己畢竟也算是說了那麽一句,忙開口道歉。
賈紫簫微微一笑,“姐姐這是說的哪裏話。是妹妹無狀,一時肚痛就沒了思量,忘了姐姐,真是大錯。未免姐姐生氣影響了腹中胎兒,妹妹這才五更天就起來熬粥,希望能求得姐姐的原諒。”
紀宮靜此時更是感動得稀裏嘩啦,一想到賈紫簫不但不怪罪自己,反而一心為自己考慮,紀宮靜更是為自己的自私羞愧,“紫簫,想不到你竟有這樣的見識。我這所謂的大家閨秀,枉讀了那麽多的書,卻是見識淺薄,心胸狹隘,反而比不上你一位婢女出身的人。”
賈紫簫聽得紀宮靜這一番的讚美之詞,不但沒有覺得歡欣,反而心中刺刺的難受,隻好勉強笑道:“姐姐過獎了。姐姐是知書達理之人,見識怎會比不上妹妹呢?這是姐姐有意謙讓呢。對了姐姐,你還是嚐一下妹妹做的薏苡仁粥吧。”
紀宮靜似乎看不出賈紫簫笑得有多勉強,還是一味地提及賈紫簫為婢之事。賈紫簫聽著心中添堵,隻恨不得一巴掌扇在紀宮靜臉上。這樣憋了許久,賈紫簫終究是受不了了,起身告辭,“姐姐,妹妹宮中還有一些瑣事要處理,就先失陪了。姐姐一定要好好嚐嚐妹妹親手熬的粥,莫要辜負了妹妹的一片苦心。”
紀宮靜起身挽留,“紫簫,你自從封為七子後就鮮少到我這裏來,如今好容易來一趟,怎麽就要走了?你看我這裏冷冷清清的,也難得有人前來看望,你就再多坐一會兒吧。陛下早上方遣人送來一些點心,我讓悅兒沏壺茶,你也用一些。這都是宮廷禦膳,你為婢日久,隻怕還沒嚐過。”
紀宮靜說著就要喚來悅兒,卻見賈紫簫冷哼一聲,雙袖一甩,厲聲道:“不必了。紀婕妤大家小姐出身,紀婕妤用的東西,我用不起,也不想沾光。”
紀宮靜被賈紫簫這樣厲聲一喝,不由得嚇了一跳,顫聲道:“紫簫,你這是怎麽了?怎麽與方才判若兩人?”
幻絲拉拉賈紫簫的袖子,賈紫簫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忙跪下賠罪,“姐姐息怒。妹妹方才肚中一片疼痛,一時頭昏,口不擇言,胡亂說話,對姐姐無禮。還望姐姐恕罪,莫與妹妹一般見識。”
紀宮靜本就是不懂得識人好壞之人,雖有靈秀相貌,又讓紀太後培養得琴棋書畫皆略識,無奈資質平庸,空有一雙美眸,卻無識人之能。此時聽得賈紫簫這樣漏洞百出的辯解之語,竟是絲毫不疑,還真認為是有孕之人脾氣古怪,不但不加以責怪,反而親手扶起賈紫簫,柔聲道:“你初次懷孕,心中不暢也是正常,不必擔憂。你曾經是我的侍婢,你我感情與他人不同,我怎麽會責怪你呢。你既身子不適,還是早早回去休息,我也不強留你了。”
“多謝姐姐。”賈紫簫行了禮,“那妹妹先告辭了。”
恭敬退出了承歡殿,一到門口紀宮靜見不到的地方,賈紫簫就猛地一伸手,“啪”的一聲將路旁的桂樹折下一枝來,扔在地上,狠狠的碾碎,口中念念有詞,“桂樹桂樹,看你有多高貴,看你有多高高在上,落到了我的手上,照樣要你粉身碎骨!”
幻絲看著賈紫簫狠狠地將無辜的桂枝碾得粉碎,不由得膽戰心驚,身子微微顫抖起來,似乎眼前的並不是柔媚的女子,而是凶狠的魔女。
賈紫簫剛離開了承歡殿,金夜昕就到了。看著門口地上破碎的桂枝,金夜昕不由得皺了皺眉,搖搖頭,歎了一口氣。
“皇後娘娘駕到!”
紀宮靜剛端起薏苡仁粥,就聽得殿外通傳,忙放下了銀碗,急急迎了出去,“妾身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永樂未央。”
“快平身。”金夜昕緊走幾步,伸手扶起了紀宮靜,“紀妹妹身懷有孕,就不必多禮了,身子要緊。”
“多謝娘娘。”紀宮靜微微屈身。
金夜昕攜著紀宮靜的手進了殿,雙雙坐下,金夜昕看到桌上放著一碗薏苡仁粥,微微一笑,柔聲問道:“紀妹妹喜歡吃這薏苡仁粥?”
紀宮靜點點頭,低首回道:“妾身從小就甚愛薏苡仁粥。”
金夜昕走到桌前,眼風一掃,端起銀碗,“這碗似乎不是承歡殿之物。是誰這麽有心,大清早的為妹妹熬粥。”
紀宮靜聽到這裏,竟是高興起來,“回娘娘的話,這是紫簫一大早送過來的。娘娘也是知道的,紫簫之前是妾身的侍婢,我二人感情頗好。她知道我甚愛薏苡仁粥,不辭辛苦,大清早起來熬粥,甚至還親自送了過來。”
金夜昕將銀碗放下,心下已有幾分明白了,便轉了話題,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接著又似乎無意問道:“紀妹妹,你承歡殿中的奴才還好使吧?”
紀宮靜不知道金皇後為何會問到這個事情,卻也恭敬答道:“宮中奴才恭順,很好。”
誰知金夜昕卻是搖了搖頭,紀宮靜心中害怕,還以為是宮中奴才怠慢了金皇後,忙要請罪,金夜昕按住了她,輕聲說道:“我剛才進殿前,發現殿門外有一被碾得粉碎的桂枝,這樣明顯卻沒清掃,可見這些奴才們偷懶。”
紀宮靜心中疑惑,不由道:“既是這樣明顯,奴才們該是看得到的,那本該已經清掃過的才對。不是妹妹誇口,這些奴才們平日最是喜歡打掃,每每將承歡殿掃的一塵不染,妹妹還曾笑話過他們,怎麽今天反而偷懶了呢?”
金夜昕聽得紀宮靜這樣說,接著道:“或許是奴才們掃了,可是又有人無意弄斷了桂枝吧。”
紀宮靜細細一想,這一早也隻有賈紫簫來過,她是婢女出身,難免粗魯,或許是她無意踩碎了也不為知,也就不想了。
金夜昕見紀宮靜這樣遲鈍,不由得心中哂笑,可歎紀太後聰慧,紀大將軍也算是權謀甚多,怎的紀宮靜卻是這樣愚鈍?如今為了穩住紀欣,須得好好護住紀宮靜的胎兒,免得紀欣借機發難。金夜昕看著紀宮靜這般無知,想來暗示她也是悟不出來,隻得明說了。那一廂,紀宮靜看著金皇後久久不說話,又怕這薏苡仁粥涼了,竟不顧皇後在場,徑自到了桌旁端了薏苡仁粥過來,向皇後告了罪就要用起來。
金夜昕玉手微伸,趁著粥尚未入口,忙從紀宮靜手中將銀碗拿了過來放於幾上。紀宮靜心中不明,目露疑惑,金夜昕冷冷一笑,“紀婕妤,你已是二次懷孕之人,竟連一絲一毫孕者該有的避忌都不曉得嗎?”
紀宮靜聽得金夜昕這樣一說,知道事出有因,隻得老老實實地搖搖頭,“妾身無知,請皇後娘娘賜教。”
金夜昕輕輕頷首,微微笑道:“賜教不敢當,隻是本宮也是一位母親,不過多了解了一些罷了。薏苡仁性涼,味甘、淡,又有清熱化濕,鎮痛美容的功效,平日多加食用卻是美味又有益。隻是一條,懷孕初期之人忌用,如果多食可致滑胎。妹妹雖是偏愛薏苡仁,隻是為了陛下的龍子,還望妹妹忍幾個月,待到龍子出世之後再食用也不為遲。”
紀宮靜一聽怒上心頭,將幾上銀碗端起,狠狠地扔了出去,一麵罵道:“紫簫那個賤婢,虧我往日待她那般好,她竟想加害於我。可歎我竟是這樣無知,還對她心懷感激。”說到這裏,紀宮靜猛地跪了下去,“莫不是皇後娘娘相救,此時紀宮靜正不知身在何方。紀宮靜多謝娘娘大恩大德。”
“紀妹妹快起來,冰蘭,”冰蘭會意,將紀宮靜攙了起來,扶到椅子上坐下,金夜昕接著道:“紀妹妹也不必這樣生氣,事情尚未查實。或許是賈七子也並不知道著薏苡仁會有這樣的壞處,這才一心想著妹妹喜歡,趕著做了來的。妹妹也就別生氣了,身子要緊。隻是以後千萬小心,莫再亂吃東西。要吃什麽之前,先打發宮女到太醫院去問問。平素也自己多看些醫書,小心注意著才是。”
“娘娘放心,妹妹記住了。”
金夜昕點點頭,“妹妹多多休息,本宮還有瑣事要處理,就先回去了。”
“妹妹恭送皇後娘娘。”
承歡殿眾人跪下恭送,金夜昕帶領著冰蘭等人浩浩蕩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