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驚鴻閣亮起了暗黃的燭光。龐明鷺呆呆坐在桌前,“龐先生,本宮可是昭儀,龐先生雖是教導本宮習舞,到底是臣,還請龐先生注意自己的身份。”幾句話在腦海中盤旋,揮之不去。倚簫柔柔的笑著,細心為龐明鷺布菜,還端起雞湯為龐明鷺輕輕地吹著,一室溫馨。
“倚簫!”
金晚晴嚴厲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寧靜,龐明鷺的思索也被打斷,疑惑地看向門外。倚簫手一抖,轉頭看清了金晚晴後慌忙跪下,瓷碗落地而碎。
“拜見寧婕妤……”
“不必了。出去!省得我看見你那殷勤的嘴臉就惡心。”金晚晴鄙夷的看了倚簫一眼,哼了一聲。
“寧婕妤,我……”倚簫恍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心中想著隻怕是有什麽誤會,趕忙著想要解釋。
“你什麽你?”金晚晴坐於上首,憤憤道:“怎麽?我讓你出去你聽不見麽?還是舍不得龐先生?五郎讓你來服侍龐先生的起居,沒想到你倒是這樣本事?莫不是占著自己有幾分姿色想造反不成?連本宮的話都敢不聽!你好大的膽子!”
“寧婕妤,我沒有,求寧婕妤明鑒啊!”倚簫此時總算是知道為什麽了。隻是自己心中雖是傾慕龐先生,卻從來沒有說過,寧婕妤怎會知道呢?
“冷月,把她拖出去,我有話要跟龐先生說。”
“諾。”
冷月將跪著的倚簫往外拉,倚簫渾身顫抖,心想著大家不都說寧婕妤雖是受寵卻不霸道,對宮女內侍向來都是很好的,今日這是怎麽了?
“先生,坐吧。”金晚晴笑著說,聲音透著一股涼氣,從背部緩緩滲入,讓人不寒而栗。
龐明鷺緩緩坐下。金晚晴突然一拍桌子,龐明鷺心中一驚,猛的站了起來。
“怎麽?心虛了?”金晚晴瞟了一眼龐明鷺。
龐明鷺眉頭一皺,“心虛?臣不知何意?”
“不知何意?”金晚晴拍案而起,“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你打量著我不知道你和倚簫之間的事嗎?”
“我和倚簫之間的事?”龐明鷺輕輕拍頭,“我和倚簫之間有何事?”
“你……”金晚晴直直指著龐明鷺,“寒月都告訴我了,你還不承認?!”
“寧婕妤,我和倚簫之間什麽事都沒有。這一切都是誤會,還望寧婕妤幫我向昭儀娘娘解釋才好。”龐明鷺一聽是寒月所言,知道金夜昕誤會了自己,慌忙解釋。
“哼,你別騙人了。我姐姐都看見了,現在正哭得傷心呢。”金晚晴狠狠的瞪了龐明鷺一眼,“你害得我姐姐這樣傷心,我饒不了你!”
“寧婕妤,倚簫是今日方派過來服侍我的。我們之間真的是清白的。我對你姐姐如何,你們姐妹難道還不知道嗎?我若真是這般負心之人,又何必冒著危險與你姐姐相會,互訴衷腸呢?”龐明鷺信誓旦旦。
“真的?”金晚晴半信半疑,“那剛才我進來時怎麽看到倚簫她……”
龐明鷺一心希望金晚晴可以幫助自己前去向金夜昕解釋,急得額頭冒汗,“寧婕妤若是不相信,我願對天發誓。”說著還真要發誓。
“好了好了。”金晚晴急忙製止了他,“我相信姐姐的眼光。但是,你以後最好離那個倚簫遠一些。這小丫頭從暢心閣調到這裏來,真不知是何居心。瓜田李下的,你自己最好避嫌,免得惹得姐姐傷心。聽到沒有?”
“隻要能讓昕兒放心,在下無不遵從。今日之事,還望寧婕妤替龐某向昕兒好好解釋一番。”龐明鷺做了個長揖,“龐某在此謝過了!”
“好了好了,”金晚晴淡淡笑了笑,伸手虛扶,“要不是為了姐姐,我才不會饒了你呢。冷月,回宮。”
“恭送寧婕妤。”
離了驚鴻閣的金晚晴急急到飛仙殿中向姐姐解釋,將睡中哭泣的金夜昕勸得歡喜起來方才回沁雪殿。驚鴻閣中,龐明鷺也謹遵金晚晴的‘教誨’,盡量遠著倚簫,倚簫不明就裏,雖是心中不快,卻也不能再去呆在龐明鷺身旁,隻好遠遠望著,心中暗暗恨著今晚前來的寧婕妤。
“寧婕妤,您總算回來了!”剛剛踏進沁雪殿,雪柳便奔了過來。
“怎麽啦?”金晚晴懶洋洋的回道。今日金夜昕心情不好,晚膳也沒用就睡了。金晚晴趕著過去幫龐明鷺做說客,也就顧不得用晚膳,現在餓得很,渾身沒力氣。
“寧婕妤,你今日怎麽這麽晚才回來?皇上正在殿裏等著您一同用膳呢。都等了一個時辰了。”雪柳攙著金晚晴,輕聲說道。
金晚晴輕輕哼了一聲,“那就讓他等著唄。我還沒用膳呢!他著急什麽?反正宮中多得是秀色可餐,他也會有餓的時候麽?”
雪柳聽著金晚晴語氣不好,雖是不知道金晚晴為什麽生氣,卻是懂得今晚隻怕又是電閃雷鳴,便閉了嘴,不敢多言。
“晚兒,你可算是回來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特特去了飛仙殿想接你回來,沒想到昕兒晚膳都沒用就睡了。隻好讓宮女們四處找你。你怎麽樣?沒事吧?”一見金晚晴進殿,元樂帝立馬奔過去噓寒問暖。
金晚晴瞪了他一眼,躲過了他伸過來欲攙住自己的手。
“你明明知道姐姐沒用晚膳就就寢,你為什麽不問問她怎麽了?你既然不關心姐姐,又為什麽要把她接進宮?”
“我……”元樂帝被罵得糊裏糊塗,“是我不好,我大意了。我明日就過去瞧瞧昕兒。”元樂帝看著金晚晴沒再發怒,擠出一臉委屈,“我也是想著昕兒身子向來較弱,如今若是貿然將她驚醒,怕是對她身體有影響,這才沒敢擾她休息。”
金晚晴狠狠瞪了元樂帝一眼,一言不發。
元樂帝給金晚晴端了一盅茶,“昕兒自從上次滑胎後身子一直不好,我明日就宣太醫過去給她好好瞧瞧,再讓太醫給她開個補身子的方兒補補,如此可能也就沒那麽容易乏了。你說可好?”
金晚晴心中想著姐姐可以這樣好好養養身子也好,但卻還是對傻皇帝十分無奈,這人,哄人都不知道說重點,想著不覺輕輕罵了出來,“白癡。”
元樂帝緩緩摟住了金晚晴,柔聲道:“晚兒,我若是白癡,你豈不就是癡夫人了。”
金晚晴笑出了聲,用粉拳捶打著元樂帝,“你才癡呢。”
元樂帝抓住了金晚晴的手,緊緊握在掌中,“晚兒,我是你的夫君。我們是夫妻,以後再也不要這樣吵吵鬧鬧的好嗎?”
“誰跟你是夫妻呀?真不害臊。”金晚晴糯糯罵了一句。
元樂帝哈哈大笑,一把將金晚晴抱進芙蓉帳中。
“先生,該用早膳了。”紅日剛剛升起,倚簫伺候著龐明鷺梳洗後便親自前往小廚房做了燕窩粥給龐明鷺送來。
龐明鷺端坐桌旁,恰好放下手中的玉碗,淡淡說道:“倚簫,多謝了。我已用過早膳了。”
“喔。”
倚簫心中疑惑,這樣一大早,除了自己,竟還有別人為龐先生送來早膳嗎?端走食盒,倚簫很是傷懷,自己精心準備的早膳,龐先生卻看也不看一眼,莫不是龐先生心中早有他人,而這個人就是為他送來早膳的人。不知為何,寧婕妤三個字就這樣不經意的從倚簫腦海中掠過。倚簫搖搖頭,對著自己說著不可能,寧婕妤是皇上的妃嬪,最是看不慣打皇上主意的女子,說明她心中最在意的應該是皇上才對,隻是她為什麽特別不喜歡自己?她盯了玉碗一會兒,卻想不出到底是哪位主子殿中的事物。
原來,今日一早,金夜昕即派了寒月過來給龐明鷺送了一份自己親自做的蓮子羹,為自己昨日對龐明鷺的誤會道歉。龐明鷺知道金夜昕原諒自己之後本就樂不可支,如今能如當初在金夜昕家中一般嚐到金夜昕親手做的蓮子羹更是讓他喜出望外,看來金夜昕是徹底原諒自己了。還未等寒月離開,龐明鷺便將碗中的蓮子羹一食而盡,看得寒月忍不住笑了出來。龐明鷺不好意思地笑笑,雙頰早已羞紅。
倚簫剛剛踏出驚鴻閣,寒月就隨著金夜昕前來。金夜昕一見向著她微笑的龐明鷺就不覺羞赧起來。龐明鷺看到金夜昕羨煞海棠的嬌顏,心中不禁起了好玩的心,走了過來微微屈身,含笑行禮。
“臣拜見昭儀娘娘,昭儀娘娘長樂未央。”
金夜昕一聽龐明鷺管自己叫昭儀娘娘,心中又氣起來,轉身就要走。龐明鷺一急,也就顧不得避忌,忙拉住了金夜昕的衣袖,“昕兒,我和你鬧著玩呢。這就生氣啦?”
金夜昕輕輕甩開龐明鷺,低聲道:“不害臊,誰是你的昕兒。你既然知道我是昭儀娘娘,還這麽大膽。”
龐明鷺大笑起來,“誰是我的昕兒?昭儀娘娘莫不是不知道麽?那昨日又是誰誤以為我與倚簫之間有什麽而哭了一夜呢?清早還特特送了蓮子羹過來。蓮子蓮子,不知是誰在憐呢?”
“你……”金夜昕滿臉通紅,“幾年不見,你竟是學得這樣油腔滑調。早知道,當日就不該讓晚兒把你留下來。”
“喔?”龐明鷺好笑的看著金夜昕,“娘娘嫌臣不好,那臣今日就向皇上請辭,出宮去好了。”說著竟轉身欲去。
金夜昕著急起來,竟是急急拽住了龐明鷺,“鷺哥哥~”
寒月怕著此時有人進來,忙退了出去到外麵守著,不讓任何人靠近驚鴻閣,隻說是金昭儀與龐先生正在商量獻舞之事,為了保密,任何人不得進出。倚簫一見亦是無法,隻好到驚鴻閣外殿去呆著。
龐明鷺輕輕捧著金夜昕的手,金夜昕靠著龐明鷺。倆人緊緊相依相偎,說不完的甜蜜溫馨。
金夜昕抬頭看著龐明鷺,軟軟問道:“鷺哥哥,你跟倚簫真的?”
“真的。”龐明鷺溫柔笑笑,從懷中掏出一塊絲帕,“這麽多年來,我從沒忘記過‘芍藥花開正好’,世間雖有萬紫千紅,但我從來隻賞芍藥。”
金夜昕甜甜一笑,嬌聲道:“你別騙人了。天下男兒,誰不是‘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愁’?我們許久沒見,宮牆相隔,我怎麽知道你在外麵有沒有紅粉知己?深夜讀書是否有紅袖添香?”
龐明鷺緩緩摟住了金夜昕,“弱水三千,吾隻取一瓢飲。牡丹豔麗,丁香柔情,總不及芍藥可為靈丹。”
金夜昕緊緊靠在龐明鷺胸前,忘卻世間憂。
誤會消除,你**,我起舞,郎情妾意,龍簫鳳舞。閑時品茗賞花,飲酒拜月,倒把皇帝忘到了腦後。此後,飛仙殿中常常見不到金昭儀的人,就連傾陽公主也時常被金昭儀帶到驚鴻閣去,說是讓公主隨著龐先生學學音律。皇帝日日呆在沁雪殿中,眼裏心裏隻有金晚晴一人,也就不管了。心中更是為此覺得對金夜昕有愧,隻想著金夜昕高興就行。如此一來,驚鴻閣倒仿佛成了金夜昕的寢殿,宮中眾人有事也皆到驚鴻閣中回話,連金晚晴要見姐姐也得到驚鴻閣中去征得龐樂師同意,好不影響為太後祝壽獻舞之事。
為了不打擾姐姐與龐先生互訴相思,金晚晴盡量忍著不去找姐姐,日日呆在沁雪殿中陪著女兒玩耍。加之皇帝天天早朝後便到沁雪殿去守著金晚晴,似乎害怕自己一個眼錯不見,金晚晴就消失了一般。就連龍騰殿也不回去了,一切國家大事都帶到沁雪殿中處理,夜批奏折,紅袖添香,倒也是一番享受。隻是可憐了宮中其他妃嬪。往日還可借著到龍騰殿為皇帝送東西為名見見皇帝,或許還能得一番寵幸,如今卻是君麵難見,君恩更是難求了!
日子就這樣平平靜靜過了兩個月,金夜昕與龐明鷺柔情繾綣,金晚晴與元樂帝則是恩愛纏綿。倚簫卻是受盡了龐明鷺的冷落,雖然龐明鷺並不這樣認為。為了能讓金夜昕放心,除了一些非要不可的事,龐明鷺從不讓倚簫在身旁伺候著。每日龐明鷺定是自己梳洗,從不讓倚簫插手,早膳則是由寒月親自伺候著用。午膳晚膳是龐明鷺與金夜昕共同用膳,亦是由寒月服侍,倚簫隻能在外麵守著,連進去都不行。倚簫心中怨恨,卻是人在上我在下,無可奈何。
一日,金夜昕與龐明鷺正在用午膳,冰蘭急急求見。金夜昕宣了進來。
“冰蘭,有什麽事嗎?”
“會昭儀娘娘,曹美人的宮女前來稟報,說是曹美人誕下了一名皇子。”冰蘭跪下,茫茫回道。
“皇子?”金夜昕聲調不覺高了一些,意識到龐明鷺正奇怪的看著自己,金夜昕忙克製了自己,“陛下知道了嗎?”
“知道了。冰楓已經到沁雪殿回了,皇上說是今日國事繁重,沒時間過去,就請昭儀娘娘替皇上過去一趟。”冰蘭細細回道,言語中似乎有一些得意,在意雲的教導下,這些丫頭早就看不得宮中除了金氏姐妹之外的人受寵。
“本宮自然是要過去看她的。本宮雖為昭儀,卻得陛下垂青,管後宮事物,理當過去探望曹美人。隻是皇上真的不去了嗎?”金夜昕柔聲說道,似乎對皇帝不去探望曹美人有些失望。
“娘娘,”冰蘭站了起來,找到金夜昕身旁,“陛下本來就不是很寵愛曹美人,如今曹美人誕下皇兒,陛下就怕寧婕妤生氣,哪還敢前去看她?不過,”冰蘭眼珠子一轉,“這次倒是奇怪,聽冰楓說,寧婕妤知道曹美人產下皇兒後,竟是沒有大鬧,反而讓雪柳給曹美人送了許多補品過去,說是辛苦她了,讓她好好養著皇兒。”
金夜昕瞪了冰蘭一眼,冰蘭嚇得一怔,莫不是自己說錯話了?
“冰蘭,寧婕妤是本宮的妹妹,她雖是任性了一些,本性卻是不壞的。雖然上次得知曹美人懷孕曾大鬧了一場,卻也是為了皇上的緣故。你們以後切切不可在背後嚼舌根。要是讓我知道你們還有誰在背後講寧婕妤的是非,小心我罰你們。”
“諾。”
冰蘭暗暗捏了一把汗,心中卻是奇怪著。當年秦皇後與秦昭儀也是人前姐妹情深,暗地裏秦昭儀卻是把秦皇後恨得牙癢癢的。如今,金昭儀本是最受寵的妃嬪,可是寧婕妤一進宮後連見皇上機會都少了許多,皇上還聽了寧婕妤的話,讓金昭儀來這驚鴻閣中習舞為太後祝壽,如此一來就更是難見君麵了,金昭儀心中卻原來是不恨的。看來在這後宮中也還是有比皇恩更重要的事物!
“寒月,我們到合歡殿看看曹美人去。”金夜昕對龐明鷺抱歉的笑笑,龐明鷺想著金夜昕晚膳尚未用完就要操勞,心疼得很。卻為著有外人在此不好造次,隻好亦對金夜昕笑笑,起身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