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一大通自己都覺得無聊的,羅靖安給他寫的什麽什麽“戰時貿易協定”的優勢,鮑望春隻覺得明明沒有什麽感覺的舌頭又痛了起來。
去年那場令他永無法脫離忘懷的噩夢,除了帶給他嚴重的心理疾病,還有就是再也品不出味道,說不清楚話的舌頭。
不過自己這個工作,鮑望春有時候就想,說少錯少,能夠不說話,大家大約都會覺得自己安全一點。
不知所雲地發完言,下麵的掌聲寥寥,他也不介意,聳聳肩膀把話筒還給商會的會長。本來出席這個宴會都隻是為了虛應故事,自己的目的跟這個宴會相差十萬八千裏都有。
走下台,撫子迎上來,遞給他一杯紅酒,“夫君辛苦了。”
是,他承認,講這樣一通廢話的確很辛苦,喝了一大口紅酒,雖然品不出什麽味道,但至少解渴。
“剛才,我聽周先生叫夫君‘東卿’,東卿是夫君的表字嗎?”撫子在南京大學就讀的是中國文學,對這種東西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
鮑望春看著她一臉的求知,不由淡淡笑起來,“是。”
“據說表字是中國人,自己給自己起的名字,是嗎?隻要自己喜歡,什麽都可以起嗎?”
鮑望春搖了搖頭,“一般,都是,根據,自己,本名,起的。”
比如他的名叫做望春,所以給自己起的字就是“東卿”;又比如叔叔的名是“豐逸”,他的字就是“知田”。中國人就連名字都講究因果,但這樣的內涵,並不是學一學就能夠懂得的。
“望春,東卿……”撫子低下頭慢慢地品味,臉卻微微紅了起來,“名字真美。”她抬起頭,“我以後,可以稱呼夫君的字嗎?”
鮑望春看著她,聲音卻冷了下來,“隨便。”
“對不起。”另一個熟悉的聲音插入進來,周天賜吊靴鬼似的出現在他們身邊。他向著撫子微微欠了欠身,“可以,讓我跟東卿聊一會兒嗎?”
撫子看看鮑望春,他點了點頭,於是她略有些拘謹地笑道:“請便。”
周天賜轉過頭來,看著眼前的人,眼神複雜得無法用筆墨形容,好一會兒後才咬了咬牙,“這裏太吵,我們去隔壁房間聊一下?”
鮑望春把手裏的酒杯交給撫子,“我去,一下。你看見,小靖,讓他,來找我。”吩咐了撫子,他轉頭向周天賜做個手勢,示意他帶路。
***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大廳旁邊的一間小包房,周天賜當先過去打開電燈,拉開窗簾,等鮑望春進入後又過來關上了房門。
鮑望春慢慢走到窗口,廣州的建築有一個多彩的特色,即便隻是玻璃窗也多是彩色的花玻璃,看出去這個世界都像是繽紛五彩一樣。
他推開窗戶,外麵出乎意料的熱鬧。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賣水果的,小食的,還有一兩個便是坐在街頭賣唱的,琴聲咿咿呀呀淒厲哀怨。上海的夜,如浮世綺夢,彌漫著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的糜爛氣息。而這個廣州,它的夜噪雜熱鬧,有種怎麽說來的,嗯,用上海話講就是“窮開心”的味道。雖然窮,可是這下麵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比起上海人他們顯然更加實在……
腳步一點點走近,周天賜熟悉氣息從背後湧來,一瞬間就把他整個人包圍住。鮑望春微微歎了口氣,總以為自己快要忘記了,不記得了,但為什麽隻是靠近,心就會不由自主地被那個人牽引著劇烈跳動起來呢?
可周天賜站在他身後半米的地方,停住,鮑望春等著他說話,他卻像也在等著什麽。沉默的空氣在兩個人之間遊移著,樓下那個賣唱的琴聲遙遙地傳來,格外的斷腸。
長長的歎息聲從後麵傳來,“東卿,”周天賜似乎連說話都充滿疲憊,“你……”他慢慢地,還帶著一點顫抖一樣地問,“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
還好嗎?
鮑望春的思緒從眼前跳出去,但一片血紅隨即就充斥滿了他的全部視野。
還好嗎?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但他靜靜地回答:“還好。”
“你的……”周天賜掙紮一樣地說,“你的舌頭,一直沒有好?”
鮑望春的手猛然握緊一下,“這跟你,沒有,關係!”
周天賜仿佛被人當麵打了一拳,半晌慘笑道:“是,你還有什麽跟我有關係?你如今家有嬌妻,官運亨通,你當然,當然……”突然大聲問,“既然這樣,你為什麽要來廣州?你在上海不是呼風喚雨,權勢滔天嗎?”
鮑望春隻覺得心裏狠狠地一抽,猛然轉回身去,“你說,什麽?”
周天賜按著自己的額角,明顯清瘦太多的身體微微晃了晃,卻又一下子抬起頭來,“你告訴我,你沒有投靠日本人,你告訴我你娶那個日本女人是假的,你告訴我你沒有賣國……”他看著他,“你告訴我,告訴我!”
鮑望春呆呆地看著周天賜,有那麽一瞬間,他懷疑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但他又那麽希望自己的心跳真的已經停止——
我以為就算全世界的人不相信我,至少你,周天賜!你還是知道我的人!你是明白我的人,對不對?你明白的!但,但你怎麽能,不明白?!
你曾經說過我們是知音的,你曾經說過我的心思你都明白的,那是你說的話,所以我記著!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背負所有的罵名,我強撐著自己最後尊嚴地來到你的廣州,隻是因為,我相信,你可以懂我!
但是現在,你在問什麽?你到底在問什麽?
你在,說什麽啊?
鮑望春不自覺地顫抖著雙唇,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就算自己能夠說,可以說,自己的舌頭也沒有問題,自己的口齒依然極其伶俐,難道自己又能放下驕傲來對他說,說自己,沒有?!
我以為,以為,你懂我……
我隻剩下了這一點點信仰,以為,你懂我……
突然之間,鮑望春那麽清楚地看見自己最後可以依靠的世界,一片一片粉碎在自己的麵前,比冰雪更冷的寒意侵入進來。
周天賜被他的眼神震住,他不明白一個人的眼睛裏怎麽能夠在那麽短的時間裏轉過那麽多的思緒,他更不明白為什麽當自己看見那眼神的時候,心裏卻痛得好像要翻過了一樣。
“嗒!”忽然一聲輕響,鮑望春聽見了,但是他依然緊緊盯著周天賜,就像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又或者他突然發現自己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周天賜被他的眼神逼得有些不知所措,於是乘此機會轉過頭去,然後,“泰叔!”他皺起眉頭叫了一聲,“你怎麽來了?”
鮑望春狠狠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跟著轉過頭去,他看見這間小小的包房與隔壁包房相連的門打開,迅速地走進來幾個人,他們皮膚黝黑,但眼睛炯炯有神,舉手投足之間爆發力極強,還有一個麵目陰森的中年漢子最後走了進來。他循著本能閃身退入沙發後麵,跟他們保持一定距離。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鮑望春聽周天賜繼續沉聲問道,“不是說好了,今天是讓我來問清楚的嗎?”
那人既然被周天賜叫做“泰叔”,鮑望春心中閃過廣州老洪門的資料,那麽他應該就是洪門執掌刑堂的香主沈文泰了,但是,他為什麽會來這裏?周天賜所說的問清楚,難道,難道……
“問清楚?”沈文泰冷冷地道,“賜官,別人不知道你們的關係,我會不知道嗎?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墮落下去!”
周天賜的臉色頓時大變,不由自主般轉過頭來看了看鮑望春,張著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最後還是轉過頭去,“這件事我一定會搞清楚,我知以他的為人,斷然不會賣國!但假如,假如他真的做了,我也會親手解決他!可是事情沒有搞清楚以前,泰叔你不要逼我!”
鮑望春在一邊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身上就連血都凍結成了冰一樣。“親手解決他!”周天賜說,他要親手解決他!
“賜官,你莫傻了!這半年來你一直在為他說好話,可他還不是一樣在上海胡作非為。他殺了多少中國人你知不知道?!光我們洪門弟子……你自己說,你自己說!何況這次他來廣州,擺明就是為日本人探路來了,否則為什麽日本人一說‘一個月內打下廣州’他就來了?”沈文泰鄙夷地看鮑望春一眼,“不管他從前怎麽樣,但現在,他是一個漢奸!他在替日本人賣命!……賜官,你過來!”他命令道,“你既然不忍心殺他,我便替你動手!隻要殺了他,你依舊是我們老洪門的下一任當家。”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鮑望春頓時恍然大悟,但如果可以,他情願自己一輩子也不要明白過來。
我不想讓其他人傷害你,賜官!所以離開我的上海,千裏迢迢來到你的廣州;我雖然一心積攢功勞期盼可以進入軍部,但實際上卻是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來廣州,更多的隻是想看看你,哪怕最後一眼!
但我來到廣州,我聽見人唱“別離人對奈何天,離堪怨,別堪憐”,我聽見人罵我“漢奸”……可我還沒有看夠你,還沒有救到你,你卻已經帶我走進這個安排下來,要殺我的陷阱。
因為你認為我是漢奸,因為你以為我賣國,因為,你要當洪門的,下一任當家!
所以,跟我發誓要同生共死的你,要殺我!
鮑望春慢慢慢慢地勾起他發白卻依然玲瓏的嘴角,倨傲的笑容再度浮現出來。
這很好笑不是嗎?這就叫做報應,對不對?因為自己那時候要殺他,所以,現在,輪到他來殺自己了。鮑望春咳了一聲,想笑,但滿嘴都是鐵鏽的腥味,擔心自己一張嘴就是止也止不住地嘔血,於是隻能千辛萬苦地咽入喉中。
“泰叔!”周天賜沉聲道,“當不當洪門的當家,我都無所謂,就算師傅要把我趕出洪門,我也認了。但我隻想知道真相,如果他賣國,我會親手殺了他;但如果他是冤枉的,我也絕不允許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說的,還真好聽啊,周天賜,真好聽!鮑望春臉上冷笑著,手腕輕抖,一把墨色的匕首從手臂的綁縛處滑落到掌心。
很可惜,就算你要殺我,我的命也不是你的,這是黛林用她的命把我的命換過來的,你沒有資格取走。鮑望春握住匕首,看著周天賜慢慢轉過身來,靜靜地看住自己。
“說你沒有!”周天賜一個字一個字地盯著他說。
鮑望春淡淡地笑開,蹙起眉尖,側著頭挑釁他,“我說,你就,信嗎?”
周天賜一下一下地點頭,“你說,我就信!”
喉嚨裏鐵鏽般的血腥味道更重,鮑望春閉一閉眼睛一咬牙,“但我,不信!”腳尖用力一蹬,身體撲向最靠近他身邊的那個洪門弟子。自己的命,他無法容忍被別人掌控!
他快,可惜周天賜更快,鮑望春幾乎看見了他眼睛裏的失望和憤怒,但他的身手卻沒有一絲半點的遲疑。周天賜閃電般攔在鮑望春的麵前,提起左掌就往他的頸後劈落。鮑望春一個錯身稍避,手裏的匕首便筆直刺向周天賜的左肋。
周天賜沒有料到鮑望春竟然隨身帶著這樣的殺人利器,大怒之下右手一把揪住他的衣服一扯,硬是把他連人帶刀扯得一偏。但即使這樣一偏,鮑望春手裏的匕首還是劃過他的側肋,鮮血很快就把周天賜破碎的衣服泅濕。
一股疼痛閃電般擊中了鮑望春的心髒,他手中微頓,但就這樣一遲疑,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周天賜強勁有力的手已經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原來,我們的誓言,就是這樣的一個結局!原來,我們尋找了千年的彼此,隻是為了讓我死在你的手裏!原來,不喝孟婆湯不過奈何橋,從頭到尾都隻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鮑望春又忍不住想笑,因為哭的力氣也沒有,所以隻能覺得好笑。
鮑望春,鮑望春,你看看你的下場,這,就是你的下場啊!你在那些冷得讓人絕望的日子,竟然還相信這個人曾經說過的誓言,還那麽相信!你還想救他,幫他,你還想連自己的命都不珍惜地再來看看他,你還因為看見他受傷會比你自己受傷更加痛所以手下留情!所以,你活該有這個下場!
活該,活該,活該!
垂眼看看那人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要殺我?”鮑望春一點一點地笑開來,“動作,利索點!我怕痛……”因為那真的,很痛,很痛!
痛到輪回裏,生生世世便從此隻得一個刻骨銘心的絕望。
他閉上眼睛,感受那雙手的力量,這雙曾經撫摸過自己全身每一個地方,給他帶來過無上快感的手,溫暖幹燥,爆發力十足!心已經麻木了,思維也陷入了遊離的狀態。在這個時候,鮑望春能夠想到的,竟然是——以周天賜的手力,要掐斷自己的脖子,自己或許真的不會死得多麽痛苦……
鮑望春閉上眼睛,等著最後一擊的到來。
可是,他沒有等到,他的身體被周天賜狠狠推開,踉蹌中他甚至差點摔倒在地上。
周天賜呆呆站在那裏,看著自己顫抖的手,“我做不到,”他喃喃地說,渾身戰栗,“我,做不到!”
甚至連想一想都覺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這個人啊,這個人!是自己最愛最喜歡的人啊!周天賜的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翻過從見到那人開始的點點滴滴,他是,自己的東卿啊!跟自己約好了不過奈何橋不喝孟婆湯的生生世世的牽手的人啊!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會走到這樣一步?
但變卦突生!周天賜做不到的事情,他鮑望春卻不能放棄眼前乍現的生機,猛然跳起來,用盡自己力氣撲向站在門口的洪門弟子,“別動!”下一刻,他的匕首架在了那個弟子的脖子上。
整個房間裏的人都呆住了。
“鮑望春!”好半晌後,周天賜大吼一聲,“你還執迷不悟?!”踏前一步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擋住了沈文泰的路。
“砰砰砰!”包房的房門被人拍得震天響,羅靖安的聲音傳來,“局座,局座你還好嗎?局座?!”
“糟糕,”幾個洪門弟子撲過來,“這漢奸的人來了!”
鮑望春拉著手裏的人質後退一步,同時手裏用勁,被他挾持住的那個洪門弟子的脖子上頓時被匕首劃出血痕來。但那小子也頗為硬氣,竟然半聲痛都不哼,隻是道:“你們快走,不要管我,快走!”
鮑望春冷哼一聲,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走得,了嗎?”
“狗漢奸你個夯家疝!”
“撲街仔……”
“丟你老母……”
頓時,雖然隻是幾個洪門弟子在場,但粗鄙俗語卻層出不窮地湧過來。
鮑望春冷笑不語,反正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越有利,他們愛怎麽罵就怎麽罵好了,這些日子以來,他被人罵得還少了嗎?
周天賜一擺手,“鮑望春,你把炳仔放開!”他看著他,“我保證你的安全……”
鮑望春慢慢抬起眼來,“你的,保證?!”他嘴角輕斜,想笑,但憤怒卻排山倒海一樣湧來,“你的,他媽的,保證?!有哪,一次,你的,保證,兌現過?!”越憤怒,受傷的舌頭就越發失去靈敏,鮑望春結結巴巴地說著,結果卻隻是讓自己更加痛恨自己。
周天賜頓時呆住,感覺自己就像被一把刀子刺進了心口,一時間張大了嘴巴,仿佛就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撞門的聲音傳來,顯然是羅靖安在門外發現不對開始要闖進來了。
沈文泰當機立斷拉了周天賜一把,“我們先走,其他的日後再說!”
“但是炳仔……”另一個洪門弟子說。
“先走!”
“他們在撞隔壁包房的門了。”
“走窗口!”
炳仔也叫道:“你們快走,快走!”
周天賜看著鮑望春,沈文泰拉他他也不走,隻是看著那個人,“你放開炳仔,要抓,抓我!”他的口氣簡直就像懇求,“你抓我!”
“你顛了麽?他根本不會領你的情!”沈文泰大吼,“走啦,走!”
“你來抓我,來抓我!”周天賜甩開沈文泰的手,“來抓我!鮑望春,對不起你的人是我,你來抓我!”
“砰砰!”房門發出難聽的破裂聲,眼看就要被人突破。
鮑望春看著周天賜的眼睛,明明他自己心裏已經疼得難以承受,卻還是猛然為那雙眼睛裏根本不掩飾的痛苦一軟,輕聲道:“國破,山河在。”
“你說什麽?”周天賜的眼睛驀然瞠大。
“國破山河在”是周天賜這次募集的國際援助巨款存在美國花旗銀行裏的賬號密碼,而這個密碼,他除了曾經告訴過中央政府方麵要人,作為日後可以交換某件事的條件,誰都不知道。但既然鮑望春知道,他知道!周天賜簡直欣喜若狂地想,這說明,他自始至終都是中央政府方麵的人。他沒有當賣國賊,他不是漢奸!他,他,對了!娶那個日本女人根本就是為了掩人耳目的,他依舊還是他的東卿。
他沒有變過!
簡直開心得要瘋了!周天賜在這一霎那,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已經快要淹死的人突然看見了一塊浮木,“東卿……”
沈文泰卻再也沒有耐心聽下去,一把揪住周天賜的衣服,“走先!”
“砰!”包房的房門被人撞開,羅靖安衝進來的時候,沈文泰和周天賜的身影剛剛在窗口消失。
“局座!”羅靖安撲過來,“你沒事吧?”
“他們在下麵!”廣州這次派出來保護鮑望春的一個警察追到窗口大叫道。
羅靖安連忙要跑過去,“追……”
但鮑望春製止了他,“不用了。”把手裏的炳仔一把推過去扔給羅靖安,“看住他!”
本來還想撐一撐的,但是心口一陣陣發寒的痛,鮑望春隻能伸手捂住嘴,可是嘴裏吞咽不下的**卻還是漫溢了出來,沿著指縫落到地上,一滴一滴都是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