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又不平常的家常小炒。上來的菜色模樣雖然樸素,味道卻當真有種入木三分的味道。不無驗證了一種精益求精的道理。

若說黃青鸞和沐夏花一老一少是細嚼慢咽細心品嚐其中的味道的話,齊武夫可能還是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樣。與他而言,可能僅僅比平常下館子吃的那些菜更好吃一些,真的要讓他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可能更希望去打幾小時的八極拳或者站大半天的樁。

這家店座落的地理著實不錯,是條不如和繁華卻足夠熱鬧的小街上。相比商業街區的高檔消費,這兒可能更適合一些飯後茶餘逛街又或者匆匆打發一頓飯的一家三口。

充滿了溫馨,甜蜜以及一家三口的陪伴。

於是當這家都是花甲老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吃飯的家常菜飯館走進一兩個格格不入的角色的時候,眼尖的黃青鸞便是眯起了眼睛,沒有點名道破的意思,隱隱約約都能感覺到一些子虛烏有的東西。

接受訊息的能力可能是一種感受,也可能是一種骨子裏便存在的警惕。如同齊武夫早已在大興安嶺的二十年裏耳濡目染,對於自然的一種本能反應都會極為敏銳。於是在他抬頭的不經意間瞥見一個走路看似搖擺實際穩紮穩打很有底子的二十多歲的漢子正盯著他傻笑。

齊武夫繼續埋頭吃飯吃菜,沐夏花時不給他夾些添上。

醉漢跟另一個哥們挑了個距離齊武夫不遠不近的位置,卻是恰到好處的可以瞧見齊武夫的一舉一動,隨意點了個菜,又叫了幾瓶青島啤酒。老板是個相對隨和的人,也沒有刻意拒絕這個已經一嘴酒氣的漢子,應了聲好便炒好幾個熱炒,開了兩瓶啤酒任由他們繼續胡鬧。

無非是一些顧客匆匆進食匆匆離開,這時候老板總會在離開的時候說聲對不起,然後在算賬的時候少算一些,以示抱歉。大多顧客也都是三番屢次的回頭客,自然也不會計較這些,畢竟做生意的,誰都會遇上一些跋扈的客人,可不硬著頭皮招攬,總會有吃不了兜著走的時候。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哪兒都有難辦的事。

“你看你,現在的名氣真是不小咯,剛到上海就被人給盯上了。”黃青鸞小酌了一口自己從家裏帶來的小米酒,因為也算這家飯店的常客,老板也知道這個老爺子有喝自家釀的小米酒的習慣,自然不會刻意刁難。

沐夏花聽的有些納悶,然後便從黃青鸞的目光中得到自己的答案,知道齊武夫似乎有些要遇到麻煩的意思,倒是沒有多少擔憂,隻是有意無意地瞥著齊武夫,試圖從齊武夫的眼神之中讀到點什麽。

這個蒙頭吃飯的家夥卻沒有絲毫不對勁,目光還是那麽平平淡淡,當初走出大興安嶺的那股子銳氣早已在兩年多的打磨下收斂自如,走在大街上基本與常人無異。喝了一大碗湯,飯菜湯水將肚子填了個遍,也算心滿意足,輕笑道:“都是吃飽了撐的的家夥。”對齊武夫而言,派些酒囊飯袋,不經他一個手玩,派些有點能耐的家夥,也無法對他傷筋動骨,若非腦子壞了被門板碾過,那便真的是吃飽了撐的了。

事實上,顏佳海這廝就是吃飽了撐著,閑來無事也是閑來無事便想陪齊武夫玩玩。齊武夫雖然全不知情,卻也不介意把肇事者打的滿地找牙然後回去哭爹喊娘的抱怨。

沐夏花笑了笑,沒有出聲,齊武夫的淡定自若總是讓她充滿安全感,不論當初在芒果酒吧的遭遇,還是每一分每一刻陪伴在齊武夫身旁,自己永遠都不會有任何害怕的情緒。在她的世界裏,齊武夫早已成為了所謂的全部。

黃青鸞吃了一塊肥嫩的回鍋肉,夾著幾塊大白菜一同入了嘴裏,香氣撲鼻間徑自琢磨一番,道:“現在的上海,值得你注意的也就楊青帝一個人,其他的蝦兵蟹將或者說是小地頭蛇都沒什麽用。不過敢跑你頭上動土撒尿的人,在上海也就屈指可數的三兩個人。知道你這號人的,其實也就這些個。說碰巧有些蹊蹺,說那些個人對你有想法又有點牽強。是一出很糾結人的好段子,想這個段子的人很聰明呐。”

“那就更是吃飽了撐著了。”齊武夫回答道,對於這種無聊的伎倆和手段有些不屑,相比暗箭來襲,他更喜歡明道明搶的報上名來。來者何人心知肚明,教訓起來也尤為痛快。

雖說是敵在暗我在明,齊武夫也沒多大的擔憂恐慌,畢竟對方葫蘆裏賣什麽藥,都沒法逼的他寸步難行。

整個華夏,能把齊武夫逼的如履薄冰的不少,可真的逼到他退無可退的,著實的屈指可數。

黃青鸞沒有繼續接話,繼續吃飯吃菜,他和沐夏花的細嚼慢咽不比齊武夫的狼吞虎咽,沒那麽快便填飽了肚子,一臉笑意的問及沐夏花一年多來的狀況,時不還會調侃一下她與齊武夫的關係。最多的一句約莫便是“現在的閨女都學會和武夫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衣服咯,我們這些老一輩的人當初怎麽就沒有想到過喲。”

沐夏花總會小臉羞紅那麽幾下,爾後繼續給黃青鸞講一年多來發生的點點滴滴。大多都是學校裏的生活,宿舍裏的消遣和同齊武夫在一起的段子。很平淡,像一杯水,黃青鸞字字句句聽著,眯著眼睛欣慰的很。畢竟看著自己最喜歡的半個徒弟和自己從小看到大的閨女在一起,可能要比那些個媒妁之言青梅竹馬還來得有趣。

該來的便來,該走的逃不得。醉漢似乎覺得是時候行事了,喝完一瓶青島便有些發酒瘋的味道,大吵大鬧的嚷嚷著再上幾瓶啤酒,老板隻得無奈的搖搖頭繼續上酒,隻是心裏祈禱這個顧客不要惹出什麽是非來得好。小本生意的,最怕的不是吃霸王餐的,是怕發了酒瘋將店裏頭弄得烏煙瘴氣的,一頓飯菜能要多少錢,聲譽最為重要。

而這個世界最大的缺點便是喜歡與大多數人心裏所想的事物背道而馳,於是漢子莫名其妙的往齊武夫那一桌搖搖晃晃的走過去,半撐在桌子上頭看著沐夏花傻笑道:“小美妞長的不錯,跟大爺我回去暖床鋪怎麽樣?看這一個糟老頭子和這個小身板的年輕人,怎麽都滿足不了你吧?”

沐夏花出奇的冷靜,沒有說話,隻是放下了筷子,停下了吃飯的進程。

齊武夫很平淡,抬起頭看著蒼狗,道:“演戲也挺累的,要不我給你點錢,你回去打法你的主子,一直嚷嚷叫阿叫的怪辛苦的。”

黃青鸞爽朗一笑,倒是沒有想到齊武夫會來這一出。見狗打狗,很漂亮的一出悶頭棒喝。

蒼狗臉色一陣抽搐,齊武夫的這句話和他預想中的任何一句都有不同,況且他也沒想到齊武夫會看出他這一出戲,自認自個兒扮演醉漢沒有十分像也有七八分,被看出來不是運氣便是真的大手段了。他又怎會知道任何細節都逃不過眼睛的齊武夫是個多麽凶殘的角色呢。

眼看戲是演不下去了,便也不藏著掖著,擺回一張臉,沒二話的便一個抬腳往著圓桌底座踢去,齊武夫拖著凳子,起身將沐夏花拉到身旁左肩護著,還未痊愈的右肩狠狠拍在圓桌上頭,硬是阻止本該上演了掀翻桌子的畫麵。

踱步前行,連打三拳皆為上路的攻勢,電光火石間,拳路相逢。快如晴空霹靂,碰撞猶如大理石的相互碰撞,震懾四方。

黃青鸞也已恰當的讓開身子,以免受到波及,與沐夏花站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難免半路殺出個陳咬金,若是把自個兒的漂亮閨女劫走了那還得了。

蒼狗勉強後退三步,抵擋三拳,拳拳與齊武夫碰撞在一起,骨頭一陣酥麻酸痛,穩住腳跟目光中有些驚訝,方才自個兒喧賓奪主的幾手先手都被齊武夫後來先到的壓製住了。

因為震蕩和拳勁,齊武夫的友肩有些抽痛,隻是皺了皺眉,甚至連深呼吸都沒有。黃青鸞卻將細節看在眼裏,小聲問著身旁的沐夏花:“武夫受過傷了?”

沐夏花點點頭,輕聲回答道:“右肩中了一槍,需要修養一段時間的。”

黃青鸞便沒再多問,低聲罵了一句小兔崽子,便上前兩步扯著齊武夫的衣領硬生生將他推到後頭去,然後自個兒踏著八字步,沉肩落膀,提拳豎掌,看著蒼狗輕笑一句:“我這小徒兒身子不太好,我就替他來教訓教訓你得了。”說著微踱兩步,挪腳橫插,提拳直擊,蒼狗側身欲擋,黃青鸞扯肩而來,甩掌而去,一氣嗬成,沉橋式,落雁手,左右破排手應接不暇,接二連三地作用在蒼狗的小身板上。

躲其一躲不了其二,麵對黃青鸞上來便沒有絲毫放水的全力一擊,蒼狗吃了不小的虧,拳拳勁道十足,滲透在拳鋒裏。連退五步,撞在身後的桌子上才停下後退的勁頭,吐了一口積鬱在嗓子眼裏的鮮血,在心裏罵了句顏佳海個狗東西老子這回看來是有來無回了。又低聲操了一句地道的上海粗口,大步前行,直拳橫掌,似豹似鶴。

黃青鸞倒是後退兩步化解了蒼狗還算凶猛刁鑽的攻勢,因為一味的進攻沒有多大的防守,以及那形形色色猶如豹子老虎的拳路,除了形意拳別無其他,雖有點不倫不類或者說另辟蹊徑,黃青鸞都沒太過放在心上。

你來我往,並非僵持不下,黃青鸞早已打出自個兒意境的詠春可謂一路之下無懈可擊,蒼狗越戰越退,挨了黃青鸞的不少悶拳。嗓子眼早已腥甜難受,苦不堪言。

在店裏一些未曾離開的一家三口卻是看得目瞪口呆,小屁娃娃傻不拉唧地鼓掌說爺爺厲害,立即被家長捂住嘴巴支支吾吾的什麽都說不出來。生怕這兩個對於他們來說絕對是絕世高手的家夥將他們給殺人滅口。

硬抗著黃青鸞,蒼狗還是一退再退,那個原本配合著與蒼狗演戲的年輕人悄悄走出這家店,徑自在外頭撥了一個號碼,仿佛是在搬救兵。

齊武夫看在眼裏,沒有阻止,心裏琢磨著把後頭的家夥引出來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