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華的碰撞,齊魯夫左臂微曲手掌直接拍在不曾將自己腹部暴露出來的東北虎上,在那撕裂著的虎口張開之前,右臂的骨骼發出陣陣脆響,一股劃破風聲的氣浪隨著右拳狠狠砸在虎眼上。

東北虎傾躍的身軀也沒有因此而停頓下來,巨大的軀體將齊魯夫壓倒在地,雙爪當下便要朝那顆渺小的腦袋撓去,破風聲響,帶著銳芒的黑色長爪遮住了齊魯夫的一雙瞳孔。

沒有考慮與猶豫的時間,齊魯夫背脊一弓,隨之渾身爆發出一種近乎本能的力量,爆炸一般地作用在這頭牲畜的軀體上,龐然的虎軀也隨之震飛了數米,尖銳的爪子在齊魯夫的胸口留了五道不深不淺的血痕,腥紅的血液從傷口中溢出來,撩撥著東北虎的嗅覺,齊魯夫卻目光炙熱地不曾停歇,幾近在東北虎落地躍起的瞬間,他也已經屏氣衝行,雙手已經緩緩作勢,小步踱著,微側身子,躲過東北虎的一撲,轉而在東北虎的腹部上使出撩手,緊接而來的三搒手由掌間化為拳翼,一道接著一道,狠擊連連,貼肉打肉。

東北虎雖未重創,腹部之中的五髒六腑卻也翻江倒海,咆哮著,卻沒有急著再度上前,順著林子裏的樟子鬆緩緩踱著步子,大口大口喘著惡氣,之前咬著雪狼的嘴巴殘留詭譎的血跡,不知是雪狼的,還是它自己的。

一頭刁鑽有謀的東北虎,不魯莽,或許光是它必備的這一點特質,便足以稱得上東北虎王了吧,像在找尋一個機會,力求一擊斃命。

齊魯夫不做守株待兔的傻子,不退反進,勢必以命相搏。相隔東北虎三米之遙,齊魯夫便預判了這頭牲畜的動作一般,一記彈腿,林子裏的雜石霎時飛濺,四麵八方,同樣不少朝著東北虎飛去,隻是打馬虎眼的小伎倆同樣不能阻撓這頭牲畜的殺伐氣息,虎頭怒目,咆哮著的大口已經露出有著可怕弧度的銳齒,向著齊魯夫的腦袋咬去,快地讓人毫無反應的時間。

“滾!”像是血液裏的沸騰,齊魯夫不曾畏懼,以力搏力,腦袋迅速反應地偏向一側,巨大的虎軀緊接著撞向齊魯夫,而他如同金剛一般站樁而立,與大地紮根似的在東北虎撲擊的猛力下也沒撼動分毫,反之胸腔之氣勁散之兩肩,兩肩震其虎軀,在東北虎再度被震飛的刹那,齊魯夫笨重的身軀瞬的輕盈,搶著東北虎震退在半空的身軀,更快地貼近著,截、沉、標、膀、腕指、黏、摸,一通落在這頭東北虎的身上,能聽到骨骼哢嚓的聲響,同樣能聽到東北虎尖銳的因巨大疼痛而引起的瘋狂咆哮,使得這頭牲畜在半空中依舊揮舞巨爪,齊魯夫作勢要擋,卻生怕就此一條胳膊被掀了去,於是閃躲之後,左臂又是幾道巨大的血口子,甚至隱隱能從口子的縫隙看到白色粘稠的物體,以及生白略黑的骨頭。

即便如齊魯夫這廝猛人,也是疼的齜牙,皺了皺眉,渾身的皮膜都在顫抖,看著那頭蓄勢待發的牲畜,朗聲一笑,再度不畏生死地衝上去。

破曉的黎明,些許微光從大興安嶺的上空照耀而下,射進那片至今原始的森林,森林邊端,一上半身赤裸夾雜著血紅色斑斕線條的男子正大口大口地喘氣,他的身旁有一頭已經沒了生氣的東北虎,千瘡百孔,甚至頭顱已經扭曲變形。一副不可思議的畫麵。

拖著疲憊的身軀,齊魯夫勉強站起身子,那張堅毅的多年來隻對白熊露出笑容的臉龐罕見地笑了起來,甚至有些嫵媚。感受著晨曦的微妙氣息,夾雜著血腥味,雙臂搭在東北虎的龐然身軀上,屏氣使勁,兀自將東北虎提起抗在雙肩上,雙腿一沉,微微發軟,卻也扛了下來。

練了十幾年的虛步馬,這些壓力還難不得齊魯夫。

隻是一路走到小屋花了些許時間,約莫一個小時的行程,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隻是一條路上,都滴滴答答著齊魯夫或是東北虎身上流下的血滴,卻也積少成多,齊魯夫的臉色蒼白,看著前方的小屋頭暈目眩地笑了。

白熊聞到讓它興奮的血腥氣息頓時叫了起來,當看著一臉蒼白的齊魯夫時,轉為咆哮似的叫聲,甚為攝人,在它的潛意識裏,齊魯夫未嚐一敗,而即便這次仍然未敗,卻也傷的頗為嚴重了。直至它看見齊魯夫身上扛著的那頭現今依舊帶著彪悍氣息的東北虎王,才收斂下來,小心翼翼,確認已經死後,站在原地,半蹲,仰著頭,那張憨憨的臉似乎揚了揚嘴,如同笑了一般。

隨著接一連二的倒地聲響起,漫漫的血腥氣息穿入小屋,讓原本在睡夢裏的齊二牛皺著眉睜開眼,直至意識到些許不對勁的時候不顧穿鞋推門而出,倒吸一口冷氣,旋即那張幹癟消瘦的老臉笑得花枝招展:“這小崽子,還真讓他撞上大花貓了?”

再度醒來,齊魯夫的身上隻有一塊塊結,處在時刻脫落的狀態,導致這時渾身上下瘙癢著,除了肋骨依舊是疼的無可厚非。

此時他正躺在齊二牛的床上,二牛坐在屋子上眯著眼睛打瞌睡,右手提著的煙槍已經熄了煙,看樣子已經是很久都沒有點了,顯然是過個眼癮,裝個樣子。而屋子裏也沒有那股子難聞的氣味,甚至齊魯夫身上都裹著三層被子,其中一層更是齊二牛不舍得蓋的鵝毛芯的。風輕雲淡的細節都沒有逃過齊魯夫的眼睛,心裏有股子憋屈的感動勁,卻也不得發泄出來,隻是看著齊二牛的目光緩和再緩和,多年對他的怨氣像從未滋生過。

“醒了?”在齊魯夫失神之際,齊二牛已經換了個坐姿,點燃了那根煙槍,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看著齊魯夫輕聲說道。

齊魯夫能聽出齊二牛嗓子眼裏的疲憊,徑自起身,披上一件背心,離開被褥的刹那,冰冷的氣息讓他萎靡的精神為之一振,晃了晃眼,直了直身子,道:“一整頭大花貓的肉夠你吃了嗎。”

“已經吃完了。”齊二牛長長吸了口煙,險些嗆到,半眯著眼睛不給齊魯夫疑惑的機會繼續道,“你已經躺了半個多月了,小白自個兒都不知道逮了幾頭野豬回來。老爹也不吹牛打屁,既然你給我提了頭東北虎王回來,我就把你送到那個最名不見經傳的十一連去。遠比南京軍區的‘飛龍’廣州軍區的‘華南之劍’那些靠著南下北上撈戰績的雜牌特種兵虎了去了。估摸著你到了十一連,會是佼佼者,但別自傲,那裏有個會耍詠春的老爺子,如果與他對手隻玩詠春,我也是甘拜下風的角色。隨緣,讓你去那的主要目的,就是找這老爺子取點經,就看你是不是他的有緣人了。還有,下了山,你混白混黑都不關老爹的事,不過沒混到一句話讓一個省都翻跟頭的位置,別回來見我,當然,老爹可能早死了。”說完,齊二牛便起身了出門了,出門前就說了句進次城,讓齊魯夫有些錯愕。

畢竟二十年裏,齊魯夫未曾見過齊二牛用過城裏的現代工具,幾乎都是古人的生活方式,油燈、火折子等等。破天荒的這一次,也讓齊魯夫明白,齊二牛是要將他送到那個大城市裏去了。

齊魯夫透過敞開的門看到外麵的世界,齊二牛依舊吊兒郎當地抽著青蛤蟆旱煙,小步小步地踱著,微微傴僂的背影,繞過正在滿地打滾的白熊,唱起了一曲京腔,滄桑有力。這是一個孤寂了半輩子的老家夥。

三日之後的燕京城裏,像明知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似的,整片天空都顯得壓抑渾濁。時刻都會崩塌大量雨滴讓整片大地酣暢淋漓。

一個稀鬆平常的四合院裏,安靜的像未曾住人,壓抑的氛圍卻沒有絲毫幹擾這個抽旱煙的老人。

隻是在老人踏入四合院的刹那,東院的一棟屋裏傳來一聲似久違似喜悅又似惱怒的聲響:“好你個牛二子,知道給哥哥我敬一杯酒來了?再晚些年你是不是就準備給我灑墳頭酒了?”

齊二牛哈哈一笑,笑聲幹癟沙啞,實在不適合尋常人聽,而屋內也爽朗笑了起來,像兩個身居多年的老東西,一見如故,各種各自的變態與冥頑,打成一片。

屋裏,是一個儒雅的老人,比之齊二牛的邋裏邋遢,可謂“南轅北轍”。

兩根旱煙,互相抽著,各自半眯著眼睛,打量著多年二十多年未曾見麵的故友。不禁一同唏噓,又因默契一同大笑起來。

是四合院裏的老人率先發了話:“怎麽,準備把魯夫那小子放下山來了?照你的脾氣,你家那個小崽子不武道無雙,你是不會把他放下山來讓那燕京的那些老家夥笑話的。”

“稱不上武道無雙,卻也半斤八兩,他有自己的一點偏執,不肯學我的響馬刀,也罷。十八歲那年他就撞折了那棵我一輩子撞不掉的鬆,也算青出於藍勝於藍了。起碼在八極拳上我已經耍不過他了。前陣子又給我扛了頭東北虎王回來,那頭大花貓老子當時看了都襠下一緊,這小子還真幹翻了。當時他暈了,我數了數他的傷,怪唬人的,左膀子八道口子,基本把他的皮都掀翻了,骨頭已經露在外麵了,肚臍眼上一個口子,估摸著是大花貓的牙齒咬進去的,所以扯了一大塊皮出來,不知道他用什麽法子躲開的,照理說他大腸都該被扯出來的,肋骨斷了兩根,好在從小給他泡我的寶貝藥酒,骨頭結實,沒大礙。胸口小腿大腿其餘大大小小又是些可大可小的傷口,血都不知道流了多少,常人早該升天了。他底子厚實,又苦了我那兩根山間草參把他救活過來。”齊二牛長篇大論,一通說下來,讓這個四合院的老人麵露喜色,顯然很欣慰齊魯夫有這番本領,“王哥,這次下山是要你給那崽子弄些手續,另外,身份證件上給他更個名。”

王書生微微點了點頭,道:“什麽名。”

“齊武夫。”齊二牛長長吸了口煙,吐出幾個不倫不類的眼圈,眼神迷離,像在追溯什麽東西。

王書生哈哈大笑:“怎麽,欠他的東西該還了?”

“早就欠他這個名兒了,魯夫叫了二十年,我也心滿意足了,從今而後,我要我家崽子武道無雙。”齊二牛輕聲嘀咕,“也算還了他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