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後悔來這?”趙檀徑自往碗裏搖了一勺子熟透的羊肉,沾上自個兒從北京帶來的麵醬,感受著特有的芳香,往嘴裏一股腦的塞進去。三下五除二地把羊肉給吞下肚子裏,也沒咀嚼幾下,隻是大致感受了一下,便也知道老齊家給他們準備的羊肉也算上等貨色了。

齊武夫手底下沒有停,先是不停地從鍋裏撿熟了的貢丸蝦餃,回道:“不後悔,除了還沒瞧見的齊東風,別他人接觸一下,都挺好,和和睦睦和藹的很,跟你爺爺一樣,是個裝不來壞人的好人。”

“嘿,怎麽扯到我爺爺頭上去了,不過你這個馬屁還是拍的很漂亮的,等哪天會了北京我告訴他老人家,讓他陪你下兩手棋。”趙檀笑道,嘴裏同樣沒閑著,說話帶著熱氣,整個屋子裏頭熱氣騰騰,恰好中和的寒氣,倒也暖和。

馬海超則是在邊上悶頭吃著,不搭話,齊武夫趙檀二人自然習以為常。若是哪天馬海超表現的津津樂道,那反倒是件天大的怪事了。

“原本是想著給你賣命,可將來你要給老齊家賣命,總覺得這裏頭的道道讓人不舒服。”趙檀嘴裏一邊咬著魚丸,一邊道。

齊武夫搖搖頭,心裏頭還是有些愧疚,卻是沒有說話,他知道趙檀也就隨口說說哦,不會深究。也果不其齊武夫心中然,趙檀很快就拍了拍齊武夫的肩膀笑道自個兒是開玩笑的。

待得這回真的酒後飯飽,齊武夫大致瞧了眼趙檀和馬海超的屋子,倒是有三個大床,設施也齊全,心裏想著還是跟這兩個大老爺們睡一個屋子比較踏實,讓他一個人住總少了點兒人情味。因為手下送了不少火鍋下鍋的食療,這頓吃的三個人都飽飽的,也有半個多小時,算上飯後打屁聊天,又是一個多小時,馬海超已經在屋子門口練拳了,趙檀閑來無聊索性上前跟著馬海超打對手,你來我往,打的倒也漂亮好看,因為是偏院,往來的人本就少之又少,除了一些齊家的下人,也沒誰會經過,況且又是晚上八點半,沒誰會在這時候瞎晃悠。

齊武夫想起齊春風還喊他去找她一回,看眼下有時間,便和趙檀與馬海超說了一聲。逮了個人問了個路,然後這回齊武夫沒再自己走冤枉路的心思,索性又把那人逮回來,讓他給齊武夫帶路,這些手底下的人也知道齊武夫是剛回來的大少爺,知道齊武夫的輩分,自然不敢造次,況且老齊家給手下的福利待遇本就很好,齊家的人也都算脾氣好,在這幹活從來不受氣。所以對齊武夫的態度也很好,一路上還會告訴哪塊地是誰的家誰的家,齊武夫約莫記了下,腦海裏留了點印象。

直到進了齊春風的別院,能聽見二樓的屋子裏傳來一些外文的歌曲音樂,不少都是耳熟能詳卻叫不出名字的,心中一想能猜到是齊鳳宇在聽,其實他也曾聽沐夏花提及過,閑來的時候多聽一些英文歌,對英語的語法也都有所幫助,其中最好的便是外國的饒舌歌曲的,隻是這種節奏的歌曲齊武夫大致聽過幾回,不是特別有好感,也就沒再聽過。

一進別院,齊春風就從樓上下來,似乎早就盼著齊武夫來似的,比起之前在飯堂裏,看著齊武夫的目光裏又多了一分憂傷,輕歎了口氣道:“二牛的墳頭就在以前那個木屋子前頭?”

齊武夫點了點頭,看得出齊春風的目光裏頭是真的傷感,瞧見他點頭後,又是不禁紅了眼睛,即便不曾出現在齊二牛年輕的時代,也知道齊二牛和齊春風兄妹的感情確實不錯。

齊春風拉著齊武夫進了自個兒的房間,先讓齊武夫坐著,爾後跑去隔壁讓齊鳳宇把音響的聲音關輕一些,齊鳳宇倒也聽話,索性關了音響,換成耳機,一個人繼續聽,也不打擾二人,對此齊春風沒多大反應,自個兒的娃娃什麽性子,她都知道。再度回到房間裏,坐在齊武夫跟前,道:“武夫,小姨打小就是在你爹的庇護下長大的,他離家出走的時候,我也已經長大了,知道他小時候對你小姨的好,也知道他是個好哥哥,可你爹他就是性子倔,死也不肯回來,其實爹也是為他好,可他和爹一樣,鬧了脾氣就不肯悔改。”齊武夫聽著,不禁心中輕笑,感慨,我何嚐不是,要不是想著不回去不回去,早些回去,可能也早就知道齊二牛已經死了的事了。

“也罷,二哥走了也好,好歹教出你這麽個出息的孩子,當初他那法子確實太野,大娃娃的,應該不介意給小姨看看你的身子吧?”齊春風說著,因為方才就已經瞧見齊武夫手臂上的不少傷疤,約莫一想便知道齊武夫渾身上下的疤痕恐怕數不勝數。

齊武夫也沒害羞,徑自把上衣的紐扣給解下來,一副風起雲湧蠕蟲走蛇的“傷疤”畫卷在齊春風的眼前展開,常人看來肯定得驚心動魄,算上三年前東北虎給齊武夫這一個大巴掌,齊武夫的整個胸膛早已沒有最初的模樣了。一條一條仿佛會蠕動的白色傷疤,有些顏色褪去,而有的顯然年歲貼近一些。

都是歲月的痕跡,齊春風又紅了眼,卻是沒有留出眼淚,看著齊武夫的目光裏帶著疼惜,讓齊武夫把衣服係回去,語重心長道:“剛才吃飯你不想說的,現在能給我說說不,不為你自己,為你爹也行吧,給我講講你在山裏頭的故事,對了,那牛二當初是不是還整天抽旱煙,那煙其實真不好,癮頭太重,他又愛喝酒,山裏哪有好酒,還不是偷偷喊我給他捎。”說著說著,齊春風反倒笑了,想到一些齊二牛這個老小孩的事情,一時間,酸甜苦辣湧上心頭,齊武夫跟在邊上,也有些不好受。隻是還是把自己有記憶開始的故事一一告訴齊春風,齊春風就安靜的聽著,聽到一些揪心的就用力握了握齊武夫的手掌,時不眼圈紅了紅,有時還真流下幾滴淚來,要讓旁人知道這個在黑龍江遼寧兩地從來都波瀾不驚的女強人會流眼淚,恐怕都得大跌眼球了。

直至十點有餘,齊武夫才把一統話說完,見齊春風麵帶倦色,便喊她早點歇息,自己起身離開了,剛出了別院,才想起自己沒給沐夏花報平安,心裏一陣愧疚,趕忙打了一個電話,他知道,若是今天第一天就沒給沐夏花來一通電話,北京那兒的沐夏花肯定睡不著。

果不其然,齊武夫僅僅剛剛撥通一秒,那頭就已經接聽。

齊武夫率先開口道:“今天一路平安,已經到齊家了。”齊武夫一邊說著,一邊往回走。

“嗯,我也住回爸那了。小白在這特高興,比較寬敞,動不動就在那百米衝刺,我爸養的幾條杜高都會它有意思,它倒好,壓根不搭理,還咬了一條,差點沒折騰死別狗。”沐夏花輕聲道,不忘把今天發生的趣事告訴齊武夫。

齊武夫聽後少見地笑出了聲,回道:“小白的脾氣不暴躁,肯定是那條狗發禽了,以後別放別的狗跟小白在一起,它性子野,要找同樣性子的狗,否則製服不了它。”

沐夏花在那頭輕輕應聲,二人簡單交流幾句,沐夏花便先掛了電話,既然知道齊武夫平安,她便不再打擾齊武夫,因為已經梳洗完畢,本就坐在床上看書等著齊武夫的電話,所以沐夏花僅僅關上燈,整個人窩進被窩,便漸漸入睡了。

齊武夫掛上電話,因為來回的路並不複雜,齊武夫清楚的記在腦子裏,隻是剛踏進別院,就瞧見一身衣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而他身後站著一個身子傴僂著的老者,看起來八十來歲,目光如炯,有神的很,剛對上齊武夫的眼,瞧清齊武夫的身板,嘴裏便傳來嘖嘖聲,暗自稱奇,輕笑了一句:“身子骨棒,對一手?”

一個照麵,齊武夫也就知道跟前的人許是齊東風了,倒是沒想到他回來的那麽早,畢竟方才飯堂裏頭齊春風說他最早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回來。不知道這算是試探還是什麽,齊武夫卻也沒有拒絕,更多的原因也僅僅是跟前的老者有股子撲麵而來的銳氣,那是一種久違的高手的感覺。

這種對弈不比尋常人三五招功夫決勝,沒個百八十回合試探打不完,所以齊武夫也樂得對上兩手,挽起袖口,不忘喊齊東風一聲大伯,叫得齊東風微微一愣,卻也是笑笑,站到邊上,好心說了句:“老範就這樣,沒惡意,英雄惜英雄。”

齊武夫點頭,心裏明白,看著跟前的範中流,起手,橫步,是詠春的起手式,範中流笑道:“聽人說你現在的詠春都比青鸞耍的順手了,我這把老骨頭能跟你對上一手也算暢快。”說完,上前一步,折腰,提肩,提壺推掌。

動作淩厲飄逸,腳步沉穩猶如身頂鍾鼎,穩健又迅猛。

此刻在屋子裏頭的趙檀和馬海超自然不忘出來看著,這種機會,一輩子也沒多少次能瞧上。

齊武夫麵色平靜如常,不退反進,橫掌,左右破排手破提壺推掌式,腳下風起雲湧,二字鉗羊馬改為三字馬,一步踱一步,力求上中下盤都力壓跟前的範中流。

僅是幾個呼吸間,你來我往的拳頭推掌便已絡繹不絕,別院裏頭的風聲掃過,大多跟著二人的身子遊走,輾轉挪移,不曾停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