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怡並非特等艙的乘務員,自然也沒理由跑進去,壓下心裏的那些小心思,談不上生不逢時,也說不上怨天尤人。這種可遇不可見的巧合,姑且當作心頭的一條挪動的蠕蟲,時刻咬著心房某塊最脆弱的肉囊。

將近兩個小時的航程,齊武夫確實是在乘務員的提醒才醒轉過來,渾身有種乏力感,深深吸了口氣,做了個小幅度的伸腰動作,渾身的筋骨都伴隨著清脆的響聲,嚇得他身旁的一個中年女人差些叫出聲來。畢竟都是些外企的金領,誰會想到身旁會坐著這麽古怪的家夥。

又是一次碰麵,齊武夫與林心怡都表現的很平常,林心怡保持微笑,齊武夫清冷著一張撲克臉,走出機艙。林心怡苦笑,她也明白,她是轉身就忘的路人甲,有什麽資格陪他海角天涯,那個有資格的,可能正在清華校園的某個教學樓裏安安靜靜地讀書寫字。眼眶濕潤,瞳孔微紅,抿著嘴,強行壓下淚流的衝動。

齊武夫走出北京機場,呼吸久違的夾雜著些許油門尾氣的空氣,看著排隊攔車的人群,自己也在人群之中排起長隊。

因為僅僅說了自己有陣子才回來,於是不論沐夏花還是趙檀,都不知道齊武夫現在已經站在燕京城的土壤上頭了,自然沒有所謂的專車接送。這些齊武夫也都不會多在意,畢竟排個隊感同身受一番也是一件相對有樂趣也有意義的事。

當然,任何一件有意義的事都有相對的代價,於是齊武夫多花了二十分鍾在等車上頭,又過了一個小時時間才抵達萬科公園五號。回到公寓裏頭,齊武夫先將看完的書徑自丟到趙檀的床鋪上頭。將髒了的衣服丟進洗衣機裏清洗起來,隨手把包放在自己房間的床沿邊上,從冰箱裏拿出速凍比薩,放進微波爐轉了約莫五分鍾狼吞虎咽起來。

將速洗完畢的衣服晾在陽台,爾後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頭,沒有開電視,也沒有看書,一個人琢磨計算些什麽。

還有兩個月,馬海超便從“狼牙”順利畢業了,那時候,自己也要一路北上,去東北闖蕩起來。如今桑田的規模日趨穩定,有楊帆與錢塘在,可以說是一個後續的資金庫,至於桑田公司,齊武夫一度覺得這是將來到了東北運作以後需要用來洗錢的公司,而在短時間收到的資料與運作同樣發現,蔣佳宇從原本的外銷管理到現在的全權接手下來,業務以及得到的利益都在穩步上升。自己同樣在幾次漲幅的工資上這個有點小野心卻同樣有點小懦弱的家夥嚐到了甜頭,也樂意給齊武夫繼續如此效勞。

萬事俱備,唯獨一件事還擱淺在齊武夫的心眼裏頭。到了東北,齊武夫不可能將沐夏花一同帶去,況且不論遇見什麽事,多少都有所謂的危險與安危的顧及,他說要給沐夏花一個家,有一個足夠溫暖的房間,並非空話,可能早在之前齊武夫便想過結婚這件事,可事實他一度不知如何開口,也會揣測沐夏花如今還在就讀,如果急著完成婚姻又會否對她造成相對的影響。

可反複想想,齊武夫還是覺得給這個求得不多的妮子一個足夠溫暖的後背。起身走出房間,走出公寓,走進地下車庫,開出寶馬750Li,徑自給錢塘打了一個電話。

在桑田公司頂樓看著朝陽公園風景的錢塘有點詫異,畢竟來電顯示是齊武夫的名字,很快接通,問道:“什麽事?”

“你在哪,喝個茶,幫我個忙。”齊武夫說道,單手開車,循序漸進,不緩不慢,平穩的很,對他而言,也隻能想到錢塘這個當初在清華大學幫著他挑了幾件情侶服的女人了,雖然知道從某種程度而言如此並不合適。

錢塘笑著回答:“那就來桑田吧,自己公司裏的下午茶最好喝。”說完,齊武夫給了一個明白的回複便掛了電話。錢塘將手機放在辦公桌上,透過防彈的透明玻璃窗看著窗外的景色,身居高位,俯瞰整個朝陽公園的風貌,行人猶如螞蟻般渺小,聚集成無數個小點,以及川流不息的車輛在更遠的視線邊緣,有些好奇齊武夫找他幫什麽忙,而又過了片刻,她才反應過來,齊武夫似乎已經到北京了。

桑田五樓的用餐區,齊武夫與錢塘正對麵坐著,因為早就過了用餐時間,即便有些員工平時也會過來喝點茶吃點點心,可今個兒錢塘這個名副其實比蔣佳宇還大的官坐著,以及齊武夫這個他們見過幾眼似乎才是最後老板的家夥在,誰都沒敢在工作時間忙裏偷閑地挑戰兩位不知喜怒哀樂的高官的底線。

“怎麽回來了不第一時間去找沐夏花,先來找我了,還是已經找完了?”錢塘喝了一口清咖,輕笑道,眉宇間少了一份妖嬈,因為不似以前妝容明顯,僅僅點綴般地化了些淡妝,少了分搔首弄姿,多了份韻味,旁人看在眼裏,肯定也是心下潸然,好在齊武夫的定力驚為天人,基本做到視錢塘美貌而不見。

齊武夫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徑自琢磨著如何開口,錢塘的笑聲卻又清亮了一分,她倒是沒發現齊武夫還有這種狀態,給了一個有事明說的眼神,道:“你是我的頂頭上司,又是我的老板,就算你真的不檢點的讓我把衣服扒光了,我也隻能照做不是?”

“我要對夏花求婚。”齊武夫苦逼地說出這七個字,乏力的程度不比當初在大興安嶺幹倒那頭東北虎,對於錢塘的玩笑卻沒有多在意,也很恰到好處地避開玩笑話題。隻是這句話一出口,倒是輪到錢塘詫異驚訝了。

出神了片刻,齊武夫安靜等待錢塘的回應,錢塘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歉意地笑了笑,回答道:“求婚這東西,可以浪漫,也可以樸素,以你的脾氣,搞的太多驚喜也不太好,樸素一點就可以了。相信沐夏花同樣會接受,也會很高興的。”說著,錢塘已經在腦海裏估量起來,畢竟求婚並非兒戲,買個戒指,挑一個恰當的時機和場合,齊武夫這種愣頭青自然不知如何是好,她姑且當一個有點受傷的好心人,將好人好事做到底。無非心裏低歎一聲:齊武夫,你真是在拿一句句話紮我的心。

“你先坐著,我上個廁所。”錢塘起身,走出用餐區,一路上拿出手機給趙檀發了一條短信:“齊武夫要向沐夏花求婚,過來一起出謀劃策。”

西城區桑田三樓工作包廂,趙檀翹著二郎腿看著一本齊武夫那兒搜刮過來的書,拿過震動的手機,瞧見錢塘的那條消息險些栽倒到地上,如此行徑不免讓秦媛有點詫異。

“好小子,回來了都不說。”趙檀低罵一句,刻意掩藏自己方才的狼狽,拿出一張紙幣當作書簽夾在書裏,放在桌上便大步出去了,出門前僅僅對正對著電腦屏幕打著期貨報表的秦媛說一句今天晚上自己可能不回來了。

對於這個意義上的頂頭上司,秦媛如今談不上討厭也談不上歡喜,可能是在這段不長不短的接觸時間裏,多少了解趙檀是個什麽樣的人,至少她沒覺得趙檀在她跟前刻意掩藏了什麽,該是什麽模樣就是什麽模樣,於是即便有諸多讓她厭惡的陋習她也忍著受著,畢竟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家夥好得太多,如同張寧海,雖說這個已經進了棺材板的人還是會勾勒起她一些對於過往的思緒,可當初的悲傷與難受也已煙消雲散。畢竟已經看透了,任何一個人的生命都是有始有終的,提前死了,無非是做了什麽對不起什麽的事。

畢竟,上帝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他的公平在於,他對於每一個人都是不公平的。

駕馭著寶馬760Li,一路無視王法地彪悍碾過。不論交警還是那些交通協管員,也都隻能裝作沒看見地指揮其餘車輛,即便一些對趙檀吹了口哨的愣頭青,在反應過來車牌的意義後,也都選擇息事寧人地站到一邊去,否則天知道這輛車子的主人會否一生氣下了車記住他自己的警號給軍區裏頭發一道通牒,然後自己便如此少了一個飯碗。

不論弱肉強食還是所謂的潛規則,誰都隻能抱著自己的怨言感慨萬千。

當齊武夫瞧見趙檀與錢塘一起走回用餐區的時候,不免頭疼,他倒是沒想到錢塘會把趙檀也喊來,爾後也釋然,畢竟這並非偷偷摸摸的事,無非是自己某方麵的木納與羞澀罷了。

“哥們,回了北京不告訴我也就算了,還先找錢塘不先找我,我好歹也是縱橫情場二十幾年的老手了,求婚這東西,自己沒玩過也看多了,不就是買個戒指挑個閑情雅致的餐廳然後讓鋼琴手彈奏一曲莫紮特的什麽什麽歌,然後單膝下跪將戒指奉上再附上一句嫁給我吧。”趙檀進門便沒閑著那張嘴巴,嘰哩哇啦地嘀咕著,狗血到不能再狗血的段子。

齊武夫對趙檀傻笑,沒接話,畢竟在趙檀說出那番話的同時他就已經在腦海裏想象畫麵了,未免有點古板了,有點電視劇裏的味道。轉過頭對錢塘道:“我是想給她一些驚喜的,至少能留個記憶,畢竟一輩子就那麽一次。”

錢塘心尖一酸,又是變相的一柔,齊武夫的一句一輩子就那麽一次,傳進她的耳朵裏,總有股莫名其妙的力量。除了感慨沐夏花到底是有多幸福外,又在心裏暗笑齊武夫對於愛情的追求彌足珍貴。

“那出發。”錢塘笑著回答。

齊武夫起身,趙檀抱怨了一句自個兒還沒把屁股坐熱就得起來後也跟著兩個人出了用餐區,腦海不無是當初十一連開始齊武夫與沐夏花的邂逅,雖然並非當事人,也跟著甜滋滋的,琢磨著沐夏花這個妮子今天晚上得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