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武夫沒二話,提肩掛襠,橫跨兩步,長拳欲扯肩。茂名後撤兩步,躲去齊武夫一抓一撓,反之前進一步,提拳擊掌,直行直進,走亦打,打亦走.如黃河之決堤。本屬內家拳,與八卦橫走多有不同,剛柔並濟,拳路瘋狂,幾如電閃雷鳴。

並無花俏的招法,長勁最快,攻勢剛猛迅雷不及掩耳,身形蛇動遊走,閃轉騰挪之地不易。全然以硬打硬,純粹靠著硬勁拚速度,不給對方喘息與休息的間隙光陰。與之齊武夫的八極拳相差迥異。

茂名與南京陳燁手底下的那個老家夥雖同練形意拳,可那老家夥主打五行拳,拳拳帶著金木水火土的含義,力求剛猛、爆裂、急速、水柔、金克。而茂名卻有點兒更勝一籌的意思,除了幾手五行拳裏靈犀的拳路步法,更多的則是十二形拳,形象多變,路數不一,時而陰柔,時而勇猛,時而詭異,時而讓人琢磨不透。

齊武夫踏二字鉗羊馬,行八極散步,大開大合間夾雜著幾手詠春散手、沉橋飛燕式,落雨梨花手以及左右破排手。又在纏綿連打間迸發出寸勁十足的長拳短手,連貫自如,應接不暇間拳路襲來,平地驚雷的幾手拳勁總讓茂名措手不及。

一時間,二人都的不分伯仲,而齊武夫隱隱有股子越大越勇,越大越優的趨勢。茂名心裏卻是更為驚歎,齊武夫這一手將八極與詠春兩個截然不同路數的拳法融會貫通,可以說是一種極端的擯棄自我之後再度認知自我的過程,沒有大毅力或者沒有大悟性的人決計做不到,而他也能看出齊武夫對於右手的使用很克製,沒有肆無忌憚地展開攻勢,顯然不想讓自己的右手傷口再度崩裂。對於齊武夫這個小細節,茂名心裏有些自嘲,感情自己還被沒用全力的齊武夫穩穩壓著打。

在漸漸到漸漸的過程裏,齊武夫打的瘋魔,越發的得心應手,閉目直行,陡然睜眼卻是橫眉相對,如臨大敵,不放水,不論下手輕重,直拳發全力,短手借巧勁。沉橋落膀馬不停蹄。雖對右手刻意的減緩使用頻率,卻也盡了十之八九的力道,至於一記貼山靠,本事殺招,控製的再好也容易造成內傷,自然不用為妙。

不論國術一輩的爭強好勝,抑或是花甲之年的老者的自尊心,茂名都覺得自己有些愧對自己的師傅,若是無法從齊武夫這兒討到一點便宜好處,恐怕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吧。轉念間,茂名深吸一口長氣,胸腔膨脹些許,恐怕一套一泄千裏的黃河洶湧路數打完,自個兒也得缺了一口長氣,需要修養一陣才能彌補回來了。

劈、崩、鑽、炮、橫,五行相生相克,劈帶崩,崩去鑽,鑽至炮,炮改橫。三體樁步,站丹田、六合式,任何切換騰挪,步履變幻多端,齊武夫雖以二字鉗羊馬平衡步數,散步擴大進攻之勢,卻也被茂盛隱隱回壓了幾十個回合對弈。

龍、虎、猴、馬、雞、鷂、燕、蛇、鼉、駘、鷹、熊,十二形拳瘋魔躍起,或奔或跳,或走或跪,如海東青之啄,如東北虎之撲,似長白山大黑熊拍打,像千年老鱉之喘氣。

五行連環、雜式錘、八式拳、四把拳、十二洪捶、出入洞,拳勢舒展,穩健紮實,橫行橫走,猛打猛收,傷敵一千而自不損,破敵之風鉤動天雷地火。

五行相生、龍虎鬥、八字功、上中下八手,拳勢緊湊,勁力精巧,輾轉間拳意鋒芒畢露,暴走而行,瘋魔而立,我自屹立不動,八風之威於一身。

十大形,四式八拳,拳勢勇猛,氣勢雄厚。如狼似虎,如熊似鼇。

齊武夫一退再退,長勁雖巧取,卸力雖周到,卻也抵不住茂名如此瘋狂的拳路拳勢,幾如一瞬間的暴起瘋魔,路數比之方才快了將近兩倍有餘,拳路的變化多端也讓齊武夫如履薄冰。

皺眉,微喘氣,齊武夫知道若是藏著捏著憋著肯定敵不過跟前早已有點拚了一口氣也要贏他的茂名,交手中,不分長輩老幼,隻有勝負之分,齊武夫輕笑,冷麵晨沉氣,右臂的肌肉逐步膨脹,顯然不再留有餘地,渾身的氣勁從胸腔從丹田之處衝上額頭眉間。

以頭足為乾坤,肩膝肘胯為四方,手臂前後兩相對,丹田抱元在中央為創門之意。以意領氣,以氣摧力,三盤六點內外合一,氣勢磅礴,八方發力通身是眼,渾身是手,動則變,變則化,化則靈,其妙無窮。眼觀鼻,鼻觀心,心眼既開,拳意隨風而動,隨意而走,大開大合間晴天霹靂,如萬年的老鱉海中長嘯,如千歲的巨鯨噴水衝天。像一尊無欲無求的戰神,“晃膀撞天倒,跺腳震九州。”

拳意蠻橫滔天,齊武夫與茂名在這塊不大的場地上你來我往,前行右移,不少練習的有點資質的不滿十八歲的小青年小孩子又湊過來看熱鬧,卻是在看了片刻之後陷入一種骨子裏的膜拜與興奮之中。即便如將近踏入而立年的白共生,同樣忍不住點上一根煙,顫抖著一個手臂輕聲嘀咕道:“打的那麽認真,讓我們這些個在一旁看的人情何以堪。”即便不願承認,白共生還是感慨萬千,國術的博大精深與精彩紛呈,若真的用在殺人取敵首級上頭,當真無懈可擊。

步數一改,路數一折,齊武夫不願與茂名耗著登峰造極的片刻光陰,勢必將其打倒在地。

大閃側,小俯仰,小閃側,大俯仰。二橋上勢,裏簾必爭。明動靜,知有無,知進退。一拳一掌,一馬一步,步穩力沉;腰胯動,橋不動,橋動腰胯不動。內柔外剛,橫拳散手,貼身如八卦似太極,鉤、針、彈、踢,寸、拐、撩、殺、踩。皆為腿撓之力,步法之脅迫。

三套拳,小念頭,尋橋帶標槍。繼而改轉一套拳,一百零八式,拳拳爭鋒相對,鋒芒畢露。齊武夫的周身逐漸溢出汗水,蠕動的傷疤不無訴說著這尊千錘百煉的身軀。猶如麵對年複一年對峙的木人樁,心隨意動,閉目揚嘴。

攤左手內吞右橋化敗馬攤左手外吞右橋,紮打,左右皆扣手底掌繼而左獵手右鏟底橋,右攤手左直捶。左破中右正掌,三拳直擊,連綿不絕。右獵手左鏟底橋,蓄力勃發,輾轉間挫骨揚灰。左獵手右偷彈右橫釘腳,右獵手左偷彈左橫釘腳。收拳,取意。

踏步,收氣,提肩,挺胸。貼身而撞,如萬木倒地,成林摧毀,貼山靠!

茂名吐出一口鮮紅血液,倒飛兩米有餘,倒地起身,半跪在地上,苦笑。齊武夫右臂再度流血,白色的膠帶紅了一片,忍著些許疼痛,上前幾步扶起茂名,並未多說什麽。

“江山代有才人出,好霸道的貼山靠,方才你還沒使出全力吧?”茂名勉強開口說著,語氣沙啞,本就耗著一口真氣打出一套自己早已不能輕易打出的拳路,又挨了齊武夫一記貼山靠,體內早已翻江倒海,氣脈混亂。

齊武夫點點頭,沒有藏掖的意思。

茂名輕笑,自嘲道:“要吃全挨下來,我這老頭兒說不準就當場死了喲。”說完,白共生已經上前幫著齊武夫扶著茂名,又對幾個小娃娃道:“喊急救室的人過來簡單處理一下。”

幾個方才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娃娃反應過來,立馬應聲大步跑著,奔跑間不忘來幾手茂名或是齊武夫方才打的出神入化登峰造極的拳路,隻是打的不倫不類,好笑的很。

當一個挺漂亮的與白共生關係不錯的女醫生過來替齊武夫處理傷口的時候,卻著實被齊武夫這渾身的傷疤嚇了一跳,而拆開膠帶發現齊武夫的右臂早已重新縫合過一次,不免義正言辭地看著齊武夫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如果你不想要你這手臂了,你就再沒事把傷口搞裂了試試。”說著,幫齊武夫將散開的線拆開,因為齊武夫沒要打任何麻藥的緣故,這個漂亮的醫生也就悉聽尊便的快手快腳地做完了,倒是很驚訝齊武夫當真沒皺一分眉頭,沒有半分逞能的樣子。上了消毒藥,重新包紮完畢醫生便離開,白共生原本還想著要不要送齊武夫與醫院,齊武夫卻是一口拒絕了,一點小傷,似乎也真拿他沒什麽大礙的。

至於茂名,外傷不多,大多是自己的那一口氣,以及挨了齊武夫的一記貼山靠,齊武夫的小拳小腳的雖然有點淤青會在身上,可都不成問題。熬兩幅中藥,修養半個月便沒多大的事了。

齊武夫看了看掛在牆壁上的時鍾,倒是發現不知不覺間也下午兩點,肚子早就餓的不像話,對於吃這方麵從來不知道矯情含蓄為何物的齊武夫直截了當道:“哪有吃的。”

白共生哈哈大笑,早在自個兒老爹家見識過但凡吃飯必定埋頭苦幹狼吞虎咽的齊武夫,看了眼坐在邊上喝茶閉目養神的茂名道:“一起去吃點兒小吃?”

“不和你們年輕人湊熱鬧了,讓我也休息休息消停消停。”茂名輕笑著搖搖手,顯然自己就是想去身子骨也不樂意了。

白共生自然不勉強,齊武夫早已起身等著白共生帶路了,白共生哭笑不得,看了一眼這個將吃看做人生第二意義的家夥,問道:“哪天這年頭沒吃的了,你會怎麽著?”

“吃人。”齊武夫不置可否仿佛沒有經過大腦思考一般的回答自己,導致白共生不想再去問一些加入這世界上連人都沒有他會吃什麽的問題了。因為以白共生多年的經驗與潛意識的自問自答得到的答案是,“吃自己。”

坐上雪佛蘭克魯茲,白共生也沒問齊武夫要說什麽,開口道:“帶你把杭州小吃吃個遍,不然晚點兒老爹可要說我招待不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