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狼牙”軍區,打了出租車,一路趕往玄武區,停在了那個還算熟悉的街道上頭。街裏巷弄還是有種熟悉的寂靜。

因為大人都已外出工作,小孩也都上課讀書,老人自然在這個相對安靜的下午選擇睡一個舒服的午覺,又或者曬曬太陽窩在屋子裏頭看看電視聽聽小曲兒,都不會發出聲音。包括白秋生亦是如此,坐著小院的老槐樹邊上,一個人閉著眼睛搖著躺椅時不撒點兒小米給小雞啄上一啄,自己輕聲哼著曲子,頗有一番老來悠哉的味道。隻是那左手空蕩蕩的袖子管,不由讓齊武夫目光一緊,心頭一酸。畢竟打上次離開南京之後,他便知道白秋生的這條胳膊從某方麵而言是替齊二牛交代掉的。不論他們關係如何,跟前的這個老人終究是他老爹的大恩人。

雖說年邁不輕,可耳朵自然很利索,聽見腳步聲,便睜開眼半翻轉了一個身子瞧見來者何人頗為一驚,笑著一張老來喜感的臉,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又瞥了眼齊武夫身旁的趙檀,腦海裏約莫回顧有了趙北虯這個名字,笑道:“怎麽今個兒有空來我這小地方玩呐?最近黃青鸞過得怎麽樣,聽說他是去了上海頤養天年了喲。”

“是,在上海靜安寺邊緣地帶的一個小區過日子,每天聽聽小曲看看電視,喝幾口茶,去花園陪人下下象棋,挺悠閑自在的,符合師傅隨遇而安的性子。”齊武夫的聲音少有的緩和,露出一絲真誠的笑臉。

趙檀見少有如是的齊武夫這般表現,不禁對跟前的白秋生很感興趣,雖然也曾聽趙平安提及過這個在南京威名不小連齊二牛那響徹東北的響馬刀都是跟著南京的這位白秋生學來的。可似乎這個姓白老爺子生性低調,神龍見首不見尾,除了少數的些許個人還知道白秋生的行蹤,大多人更清楚他的兒子白共生在杭州風起雲湧與王家一同合作創造出的小半個商業帝國。雖說還未真正成型,可在杭州這個還未出現真正意義上的大龍頭的地方,小蝦小魚還是蝦兵蟹將,又或者哪頭山裏的大王都互相分庭抗禮,其中白共生與王小米的搭檔除了讓人亮眼之外,更多的可能性便是真正意義上的杭州主子。乃至於如今的白秋生,早已被世人淡忘,畢竟如此一個人,響馬刀的名號已被生性彪悍的齊二牛蓋過,自己的兒子又比自己有出息,誰又會記住這麽一個刻意低調又逐漸淡泊名利的家夥呢。

對此趙檀反複琢磨也心懷釋然,倒是佩服白秋生的性子。與黃青鸞有點兒異曲同工之妙,可能都是打打殺殺的日子過得厭煩了,追求一味的平靜平淡平凡了。

而捫心自問,其實都是一樣的,等自個兒活到白秋生這個歲數,說不準連死了的心都有了。

“那麽久不見了,我這身子骨也不怎麽利索了,耍兩手玩玩?”白秋生雖是用疑問的口氣對齊武夫說著,卻是已經抖了抖身子,小步走進屋子拿出兩把響馬刀拋來一把便踏步上前,橫眉冷對地甩起刀身來。

連回到一聲的機會都沒,齊武夫礙於應戰,與以往相同,雖然自個兒在響馬刀上有些進步,可比起白秋生與黃青鸞來說,還是個剛剛入流的檔次,境界差的不少,等同於趙檀與齊武夫單挑一樣,大格局雷同,小細節相差迥異,也可歸位天壤之別。於是還是老掉牙的橋段,齊武夫且戰且退,卻也試圖自損一千二傷敵八百,白秋生卻是學乖了,刻意繞著齊武夫的刀鋒來意,於是造就了一出自損一千二傷敵八為零的尷尬局麵。

一味的被拍擊挨打,齊武夫卻是沒有窘迫和慌張,反而是礙著還算不清的刀麵抽打,笑著與白秋生你來我往,踏步,提身,擯棄對峙,沒有僵持不下,一味的被動承受,齊武夫卻也明知挨打還是挨打。

白秋生笑的爽朗,趙檀則在一旁一邊逗著一群小雞,一邊看著兩個人風裏來水裏去的打鬥。

也就十來分鍾的事,白秋生的體力逐漸不支,齊武夫很識趣地停下身子,白秋生自然不好再逞強,搖了搖頭指了指齊武夫笑道:“臭小子,我這會是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你倒好,氣都沒喘一個。”

齊武夫笑笑,沒有回答,將響馬刀歸還白秋生,看了一眼熟悉的四合院,以及久違的木人樁,不禁手癢便要去上個手,卻被白秋生輕聲喝止道:“甭去了,手傷了還逞能,真當老頭子我眼拙嗎,這點兒小毛小病我還瞅的出來。”

雖是技癢難耐,卻也不得不聽白秋生的話,坐在老槐樹旁,瞧了一眼逗雞逗的歡騰的趙檀,有點兒想插死這丫的。

趙檀顯然感受到些許並不和諧的目光,別過頭便是齊武夫那雙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氣場,露出招牌傻笑,轉頭對白秋生道:“白大爺,廁所借我用一下。”說著,一溜煙的不見人影,一把小米隨意撒在地上,小雞聚攏一起,瘋也似的爭相啄米。

見趙檀已經走進屋子裏,白秋生拉著躺椅坐在齊武夫身邊,深深看了一眼身前眉宇間與齊二牛都有著一股子草莽蠻狠勁的齊武夫,不禁思緒稍有停歇零散飛躍,跳躍回來的時候,齊武夫也正瞧著他,低沉笑笑,道:“其實和我青鸞也通過幾封信,知道你過陣子要去東北發展,煤礦我不懂,我問過共生,他說是五十年內最熱火朝天賺錢的東西,隻是危險指數不低,其中幹涉的白黑兩路的關係太多,你這單槍匹馬的過去,不好做,況且你手頭下也沒什麽挖礦的夥計,這種礦洞難免在挖的時候坍塌淪陷,你想過怎麽著手嗎?”

“最早東北也有幾口礦井被挖掘出來,其中也有一些個有點能耐的礦手,技術上有一兩個人員在那把關應該就不成問題,其餘的大多都是苦力活,多給點兒錢,自然有大把的人來上手操作,最大的問題也就是東北的幾頭大老虎,可說實在的真沒什麽好怕的。一來他們現在的平衡還未曾被打破,如若派了些中堅力量來找我就算真把我滅了自個兒難免傷筋動骨,到時候被達成協議的另外兩家合夥吞了,自己不是哭都來不及。至於我這麽一個突如其來殺進來的人,無非多分一杯羹,對他們而言就是小利益上的損失,可誰真的考慮與我結盟達成一致戰線,其中可以獲利的東西可能要比他們處心積慮的除了我來得大的大。”齊武夫笑笑,回答道。

白秋生點點頭,覺得有點道理,又補充道:“杭州的王半閑當初是靠著風水起家,那些個趕屍定穴的怪事在他身上沒少出現過,也因為這樣,他手底下有那麽兩個老家夥有點本事,但凡打洞看位都有經驗,跟著王半閑學了不少東西,我覺得如果有必要,你都可以去次杭州看看能不能要到人,畢竟他也算共生的半個嶽父,將來也是丈人。況且,牛二郎當初幫過他一個不大不小的忙,給你一個人應該不是難事。”

齊武夫琢磨了一陣,除了詫異齊二牛似乎與誰都能沾上一星半點的關係外,不外乎思考白秋生的這句話以及將來撞見的問題。權衡利弊,齊武夫沒選擇和自己的偏執強上,點頭輕笑道:“一會兒給我個地址,改明兒我就去杭州跑一趟。”

“這麽急?都不在我這住幾天?”白秋生問道。

齊武夫搖了搖頭,道:“就是來給軍區裏一朋友送衣服的,順道過來看看老爺子,原本定的後天的飛機票,現在看來這飛機票也得泡湯了。”

白秋生沒再多問,畢竟也知道齊武夫在北京拿下了陳虎邱,現在手底下好歹有家上市的桑田公司以及四個相對隱性的桑田會所。都是搖錢樹,雖然談不上大錢,但也是大部分人一輩子都不敢想象自己能賺到的數目了。當即起身進了屋子,拿出他那個古董手機調出白共生的號碼,遞到齊武夫跟前道:“我也沒去過杭州,不知道那傻小子住在哪兒,到了杭州你自個兒打他電話,他也認識你,我改明打個電話對他吱一聲,讓這小子給你去機場或者火車站接你。”

“甭麻煩了,我不是小孩,又是有求於人的,整的跟個貴客似的,正好也去杭州見見市麵,能不能找回一個人才還是隨緣的好。”齊武夫說道,語氣平淡,白秋生聽的心裏舒坦。這年頭,有一顆平常心比什麽都重要。

本想留齊武夫下來吃一頓飯,知道他與趙檀還得回軍區找馬海超喝酒便也作罷,隻是等齊武夫與趙檀離開的時候,徑自給白共生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響起低沉的聲音的時候,他才開口道:“共生,這幾天武夫可能去次你那,你跟王半仙那老頭兒吱一聲,問問能不能給他一個當初一起打拚的時候的老家夥,武夫將來畢竟要去東北發展,沒個在行的陪著容易吃虧。”

“成,可他這不也得明年中旬才去嘛,怎麽現在就急著了。”白共生應道,語氣很平緩,沒有多大起伏,隻是帶著些許疑惑。

白秋生笑道:“這不老頭我閑不過,跟他說了一聲嗎。”

“得,多大的人了,還閑不住,老爹,沉得住氣這句話還是你教導我的,現在怎麽你反而變得不受用了。”白共生玩笑道。

白秋生沒搭理自個兒崽子的調侃,隨便扯了幾句裏短便掛了電話,繼續躺在躺椅上頭聽著小曲兒,看著小雞繞著老槐樹慢悠悠的一圈一圈走著,自娛自樂。

回“狼牙”的路上,趙檀與嶽佳妮發著短信,畢竟剛在一起,難免熱火朝天一陣子,雖然對此齊武夫有點兒受不了的意思,卻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姑且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也好受一點。畢竟趙檀再不知廉恥也知道打電話的時候悄悄的悄悄的,不當著他麵矯情。看了一眼這個走火入魔的家夥,徑自說道:“後天你先回北京,我要去次杭州。”

“去杭州幹啥子,遊西湖玩?”趙檀心不在焉道。

齊武夫笑笑,回答道:“看豆腐西施,吃流水嫩豆腐。”

趙檀一頭霧水,深深看了一眼正也深深看著他的齊武夫,傻笑,爾後轉過身子靠著車座發短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