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殺戮場 上

章十九 殺戮場

狹小營房中的溫度不斷升高,悶熱得讓人心慌。在黑暗之中,伴隨著沉重呼吸聲的,是一聲聲如擊鼓般的心跳。

蘇已經握緊了瑪格納姆,原本冰涼的槍身現已被他熾熱的肌膚熨得火燙。他直直地望著天花板,不住地呼著氣,每一次從他口裏噴出來的,都是超過了60度的蒸氣。蘇如絲緞般的肌膚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色,皮膚下若隱若現的血管中可以看到血液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奔流著。蘇就如一座火山,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而火山中的岩漿,則被越來越濃的危險刺激得奔流如飛。

蘇的身體開始不斷顫抖,震動,到後來甚至開始略微的彈離床板。起初鐵床還會隨之發出咣咣的聲音,然而隨著蘇身體越彈越高,鐵床反而沒了聲音!

每次接觸到鐵床前,蘇背脊上的肌肉都會輕微的凸出,然後精準的回縮,將落下時的巨大衝量全部緩衝掉,再迅猛彈出,將身體帶得飛向更高的地方。按照本來的節奏,還要有四五個起落,蘇的體溫才會達到最高點,身體內釋放的力量也會在屆時達到高峰。從屋外傳來的危險感覺還要過一會才會達到巔峰,殺意還未有如針刺般銳利。

然而,蘇忽然感覺到一陣隱隱約約的壓抑,好似空中的氣壓突然降低了一點,讓他的胸口有些發悶。毫無來由的,這陣煩悶在他腦海中形成了一個鮮明的、令他印象無比深刻的人,本.科提斯。

上尉要幹預了。蘇的直覺這樣告訴他。

幾乎是全無征兆的,蘇身體內積蓄已久的力量噴泄而出,雖然未至頂峰,但也推得他的身體輕飄飄升起,幾乎接觸到了天花板!

砰!!

瑪格納姆粗野的嘶吼震得營房的鐵皮牆壁瑟瑟發抖,灼熱的子彈輕而易舉的穿透了牆壁,從一個已經靠上牆壁的學員肩頭射入,在他體內翻滾攪動著,一路攪碎了不知多少的髒器組織,最後才卡在盆骨上,不動了。

如果把瑪格納姆和新時代的手槍相比較,那麽隨便哪一個用過新時代手槍的人都可以挑出瑪格納姆上百條缺點來。可是有一點無可否認,那就是瑪格納姆的殺傷力比絕大多數的新時代手槍要大得多。

射完了這一槍,蘇才從一個詭異的生物變回了一個人。他的右手和雙腿在天花板上一踏,身體驟然墜地,在接近地麵時再在地上猛力一蹬,身體突兀地改變了方向,如同炮彈一樣團身撞向窗戶!

在刺耳的鐵皮撕裂聲中,鐵製百葉窗脫框飛出,幾乎是貼著一個學員的鼻尖飛出,將他嚇了一跳!

咣的一聲,百葉窗摔落在塵土中。這名驚魂未定的學員剛將目光從百葉窗上收回,就看見了瑪格納姆那粗得懾人的槍口!

蘇扣動扳機的動作緩慢而穩定,碧色的左眼中看不到任何憐憫或是暴虐的衝動,有的隻有冰寒的冷靜。仿佛眼前要射殺的不是一個人,而隻是一件毫無價值的東西而已。

學員的心沉重地跳動著,每一下的間隔都是無比的漫長,漫長到蘇扣在扳機上的手指似乎已停滯不動。但他明明知道,蘇的手指還在動,而且即不快也不慢。但是他手中的全自動多用途步槍就如同鑄在了地麵一樣,根本抬不起來。他的手指也如同灌滿了鉛水,完全扣不動扳機。

他其實心裏明白,扣不動扳機是因為槍上的保險機製沒有完全打開,隻要左手能夠向前伸幾公分,按下前側的指紋保險,步槍就可以進入自動射擊模式,而不是目前的二次擊發模式。其實他的手指也在動,不過現在身體的動作已經遠遠跟不上意識反應的速度。在死亡線上,他的神經反應速度數十倍的提升,可是身體卻完全跟不上。這實際上意味著,他體會死亡的時間也被延長了數十倍。

學員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清清楚楚地看到子彈慢慢飛過來,轟碎自己的腦袋。

一片強烈的光芒灑了過來,照在了蘇和學員的身上。學員的意識瞬間回複了正常,然而恐懼和疲倦幾乎淹沒了他,麵對著黑洞洞的槍口,他再也沒有勇氣閃避或者反擊,特別是在蘇停下了手指動作的情況下。他對瑪格納姆這類舊時代槍械幾乎一無所知,也不清楚蘇的食指再向回收多長距離,就會觸發擊錘。不過他很清楚的一點就是,這個距離絕對不長,超不過一毫米,隻要蘇的手指輕微一抖,他的腦袋就會開花。

“精力旺盛的小子們,放下武器,都站到燈光底下來,別玩花樣!”本.科提斯那獨具特色的重金屬嗓音響了起來。經過十幾天魔鬼般的訓練,幾乎所有學員都知道了違反上尉命令的滋味。一聽到上尉的聲音,兩個手持自動步槍的學員即不情不願的從營房兩邊走了出來,站在刺眼的燈光下。

這兩個人一出來,蘇就彎下腰,將瑪格納姆平放在地上,然後平靜站起,高舉雙手。其它三名學員第一反應是立刻用槍指住了蘇,甚至有一個還有些扣動扳機的想法。他們第二個反應才是想起了上尉的命令,急忙將手中的步槍拋在地上,筆直站好。

上尉單手提著一隻巨大的探照燈,冷笑著看著眾人,極為沉重的巨型探照燈在他手裏輕得就象是一隻玩具,盤繞的電纜如同條條粗蟒。

通的一聲,探照燈被扔在了地上,上尉大步走向站在光柱中的四個人,手中的橡皮棍不懷好意地跳動著。幾乎所有的學員都吃過這根棍子的苦頭,看到這根平淡無奇的橡膠棍,眾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大自然,就是蘇,體溫也有些不正常的升高。

上尉看了看地上的三支步槍和一支手槍,再看了看麵前的幾個人,嘿嘿笑著說:“你們幾個還真是精力旺盛!我來給你們去去火吧!”

橡膠骨忽然探出,點在了蘇的腹部!這一擊快得異乎尋常,蘇幾乎隻看到一道殘影,根本沒有反應的餘地,劇痛就從腹部襲遍了全身。刹那間,蘇似乎覺得全身上下的神經都變成了燒熱的鐵絲,意識與全身各部分的聯係完全切斷。蘇不由自主地彎下身去,跌跪在地。然後第二、三棍就落在了蘇的後背上,將他徹底擊倒在地後,上尉還用堅硬厚重的軍靴狠狠地補了兩腳。

蘇倒伏在地,身體和手腳都在無規律的**著,一口氣憋在胸口,根本吐不出來。

其它三個人正自半幸災樂禍,半忐忑不安地看著在地上掙紮不起的蘇,一邊想象著挨了五記會是種什麽樣的感覺時,視線忽然全被上尉方型的身軀占滿!幾乎是同一時刻,三個人腹部都挨了狠狠一棍!

無法形容的痛苦瞬間在三個人的意識中造成了巨大的空白,當他們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時,立刻在第一時間掙紮著爬起。挨了上尉的一棍,沒有一個是不倒的。倒下後能夠多快爬起來,是是否還會多挨一腳的關鍵。本.科提斯上尉大靴子的恐怖程度不比他手中的橡膠棍差。

幸運的是,這次三個人似乎都符合了上尉心目中的標準,沒有再多挨一腳。當他們慶幸地互望時,才發現蘇已經站了起來。盡管臉色白得象紙,他仍站得筆直,而不象時不時會**一下的三人。這三名學員此時還無法完全控製身上的肌肉。

“小子,你有種!”上尉盯著蘇,說了句不知是讚是罵的話。過了一會,才接著說:“手腳挺快,居然搶在我前麵殺了個人,讓我不得不說一句,真是他媽的!”

“謝謝誇獎。”蘇平靜的回答。

蘇一句話激怒了三名學員,最膽大凶悍的一個人不顧上尉在旁,盯著蘇,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今晚是你運氣好!不過你已經惹下大麻煩了,會不斷有人來找你的!說不定明天老子就能幹爆你!”

砰!上尉一棍搗在他的肚子上,讓他立刻躺到了地上。

蘇看著還站著的兩個人,笑了笑,說:“今晚是你們運氣好,我本來想殺的可是四個人。”

砰!蘇也挨了一棍,然後一頭栽倒在地。

上尉臉上都隆起了幾條肌肉,本就凶惡的麵孔這時更顯得格外猙獰。他狠狠地向倒在地上的兩個人各踢了三腳,這才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向還站著的兩名學員笑了笑。

沉悶的踢打聲象雷一樣震顫著兩名學員的耳膜,最多隻挨過上尉兩下的他們實在無法想象狠狠一棍外加連續三腳會是什麽樣的感覺。幾乎科提斯每踢一腳,他們就會身不由已地顫抖一下,好象這一腳是踢在他們身上一樣。到科提斯打完人,還不到一分鍾的時間,但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兩名學員身上的冷汗已經浸透了吸水性能頗佳的作戰服。

上尉如鋼錠般的腦門上也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好象踢這幾腳也很累人。他手中的橡膠棍向兩名學員一指,立刻嚇得他們無意識地閃向了兩邊,旋即兩人想起這樣做的不敬,立刻臉色蒼白地站回了原地。

“把這家夥拖走,還有,別忘了那邊還有具屍體,一起拖走。”上尉吩咐。

“要把屍體丟出去喂狗嗎?”一個看起來聰明些的學員問。因為庫克的屍體就是這麽處理的。

“放屁!你們都不懂要尊重死了的人嗎?把屍體還給他家人吧。”上尉說。

兩名學員怎麽敢去置疑上尉截然相反的行為標準?他們灰溜溜的搬人拖屍,掃地擦血,動作十分麻利。畢竟是力量敏捷和防禦都有強化的人,也都是龍騎的候選,隻要夠認真,做這些髒活累活的速度絕不比專業的清潔工差了。而隻要有上尉在場,也就無需置疑學員們執行命令的態度。

十分鍾後,蘇拖著似乎裂成幾塊的身軀回到了自己的營房,在床上躺了下來。一次被打了五下,緊接又被打了四下,對他造成的痛苦幾乎就快追上連挨上尉六棍。過度的痛苦使得他身體內幾乎每根神經都變成了熾熱的鋼絲,即灼燒著自己,也炙烤著身體,並且帶來更大的痛苦。

蘇的動作僵硬而緩慢。實際上他已經計算出,自己體內81%的肌肉纖維已經失去了控製,能夠爬上床已經是很不容易。他現在的情況,已經和意誌是否堅韌無關了。

瑪格納姆安靜地放在腿邊,槍口中似乎還在散發著淡淡的硝煙味。

在上尉點亮探照燈的瞬間,蘇猶豫過,最終還是決定不扣下扳機。如果射殺了眼前的學員,那其實就是對上尉赤 裸裸的挑釁。這種事大可以背後去做,但是卻不能堂而皇之的放到桌麵上來,那樣的話,誰都沒有台階下。

蘇默默地恢複著對身體的控製,將一根根肌肉重新歸入掌控之中。他回想著剛剛過去的,短暫卻是激烈的戰鬥,心中已將這三名學員的頭像上畫了一個鮮豔的紅叉。

對於一切挑釁,都要以殘酷和血腥來回答。

這是崇尚力量至上的暗黑龍騎們信奉的第一信條,也是來到這座位於大陸東海岸的巨大城市前,帕瑟芬妮反複給蘇強調過的原則。隻有恐怖,才會使麻煩遠離。而殺戮,則是製造恐怖的最好手段。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蘇對身體的控製已接近完成。不出所料,連續兩次毒打又給蘇提供了一個進化點,隻是他並不願意通過這種方式來強化自己。

胃如火一樣地燒灼起來,他又餓了。蘇坐了起來,碧綠的左眼象極了雪原上獨行的狼。

就在這時,營房的鐵門咣的一聲被人一腳踢開,門口卻沒有夜光透進來,不大的房門幾乎全被上尉那方形的軀體填滿。

“小子!你的飯量快趕上一頭豬了!”上尉將三管營養素扔給了蘇。

而在另一間營房中,瘋狗正躺在行軍床上,嘴裏叨著根草杆,默默地看著天花板。在他視線的盡頭,釘著一張黑白為底色的照片。照片上,隻有一點幽綠的色彩,象極了午夜覓食的狼。